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赵令月正在兰室和刚参加完清河清谈会回来的蓝启仁下棋,浅葱玉指拈起一枚质感冰凉纹理细腻的黑子,放下棋盘上,清脆的落子声雨落灯花,此起彼伏,打破了室内沉静严肃的氛围。
少女脊背挺直,墨发及腰,被驯服地约束到脑后,露出似天鹅般白皙优雅的脖颈,黑白缠绵,恍若一副泼墨挥就的山水画。随着手臂的动作,蓝紫色弯月耳坠轻轻摇曳晃动,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着幽邃的晶芒,衬得耳垂愈发白嫩柔软,晶莹剔透,如上好的乳酪般诱人,秀色可餐。
棋盘星罗密布,看不见的硝烟弥漫着甥舅二人周围,黑白两色错综复杂,拼杀不休,势均力敌……
好吧,其实是令月小姐姐秉持着尊老爱幼的高尚品德单方面不漏痕迹地防水。
两辈子的高层经验,再加上赵氏那位千年骨灰级老怪物的悉心□□,就算令月是头猪,她也是一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睿智的猪。
何况令月本月一点也不笨。
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和老狐狸们智商战正面刚一点也不虚的那种。
她温柔地放缓了攻势,以润物细无声的手法掌控着胶着的局面,直到一个门生带来的消息让蓝启仁手一抖,宽大袖袍控制不住的扬起一个剧烈中带着哆嗦的弧度,棋子如雪花般洋洋洒洒,在地面上敲击出响亮的音符。
好了,不用考虑后续如何了。
室内沉寂的空气被剖开数道裂缝,又被时间温柔抚平,而蓝启仁老先生的古井无波心湖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点也做不到往日的淡定。
他面无表情,乌黑的山羊须纹丝不乱,久久无言,高大可靠的身子僵直成一座石雕,仿佛看破了红尘。
而后,惊雷乍现,将他劈成两半,又随着寒风的吹拂分解成沙。
哦。
原来是忘机与那魏无羡同犯宵禁,去蓝氏祠堂各领百余下戒尺,还自惩五十尺。都是半大小子,血气方刚,估计打不坏,没什么大事。
等等,开头那个人是谁?忘机?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啊。
蓝启仁转目向令月的方向,还未来得及开口,令月便已明白了她作茧自缚的愚蠢舅舅怀疑人生的眼神中渴求的否定。
她沉重地点了点头,无比艰辛地开口。
“是的舅舅,您没听错,事情八成也是真的,是忘机与那魏无羡……”
令月掩袖捂住半张脸,不忍直视蓝启仁倏然变得狰狞的脸色。
老者身后黑气弥漫,怒火直冲九霄,脸上每一处饱经沧桑的皱纹仿佛都深深地刻着后悔与暴怒。
悔不听令月之言,以致今日横祸。
瞅着蓝启仁垂于袖中青筋毕露地不断发出咯吱咯吱声的紧握的拳头,一旁的赵令月仪态优雅地以袖遮面,啜饮一口凉茶压压惊。
呦,看来某只为魏无羡的小皮猴,要有大麻烦了。
体贴地为蓝启仁留下平复心情的空间,赵令月合上门,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懒洋洋地转身走向云深不知处她的居所,梦华阁。
当年凌梦华与青蘅君和蓝启仁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当时的蓝家老夫人喜欢这个伶俐活泼的外孙女,索性按照凌梦华的喜好给她造了处阁楼,方便小姑娘往来走亲戚。
如今,斯人不在,作为后来的小辈,赵令月便占了母亲往日的故居。
羊肠小径上,纯白如雪的广玉兰花瓣透着玉质的美感,瓣蕊微敛,吞吐幽香,婷婷绰绰,如广寒仙子降人间,尽显清雅风姿。
比广玉兰风华更胜的是正迎面着白衣携书卷款款而来的温雅青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真乃绝世美玉,无愧蓝氏双壁之名。
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蓝裙翩翩,如期待着亲吻花瓣的蝴蝶,迫不及待地要接近让它开心的源泉。
放轻脚步,收敛气息像猫一般毫无声息地潜行到蓝曦臣身后,少女伸出罪恶的猫爪,不轻不重但足够惊悚地拍了拍青年宽广的肩膀。
蓝曦臣吃了一惊,出手如电,本能地化掌为爪,擒拿住少女未来得及收回的纤细手腕,在看到赵令月绝丽容颜的同时手中陡然放轻了力道,收回了掌心暗蕴着的强劲灵力。
温柔昳丽的眉眼染上一丝讶然与宠溺,眼眸犹如繁星点点点缀夜空,深邃璀璨,温声道:“你这丫头,又顽皮了。”
赵令月挑挑眉,上半身微微前倾有些不甘地说:“我记得某人好像就比我大几个月吧,人家可不是小孩子。”
蓝曦臣笑而不语,手势轻柔地抚摸令月柔顺的黑发,像极了撸猫,赶在少女未炸毛前问道:“看你从兰室方向而来,可是叔父有何要事?”
令月颇为不爽地晃了晃头,挣脱脑袋上命运的撸月,随着动作长发飞舞间,清怡馥郁的月桂花香逸散开来,丝丝缕缕,钻进青年的鼻端,轻轻撩动尘封已久的心弦。
“也没什么事,就是陪舅舅下了盘棋。对了……忘机犯错领罚这件事……是真的吗?不是我不相信,委实此事怎么听怎么反常,简直荒谬。”
蓝曦臣肯定道:“的确如此,接到消息时我也吓了一跳。”
“那你去看过他吗?伤得怎么样?”
蓝忘机毕竟是赵令月的表弟,总角之交,年少时纯净无暇无忧无虑的岁月凝结而成的情谊最为真挚可贵,虽然明白忘机的承受力,眉尖还是噙了一缕忧色:“忘机现在情况可好?不若一起去看看。”
蓝曦臣唇边浮现如沐春风般的笑意,温柔和煦:“放心吧,忘机已经用了伤药,并且晚间照例去冷泉修行,不妨事。”
云深不知处的冷泉除了定心净神的修行之用,还有去淤疗伤的功能,普通杖伤几个时辰足矣。
的确不妨事。
赵令月一口气才刚刚放下,又被蓝曦臣随之而来的话语提到了嗓子眼。
“魏公子我也推荐他去了,此次忘机罚得的确狠了点,没个三五日恐怕难以痊愈,不好好治治怕是会影响课业。”
赵令月猝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感慨:曦臣哥哥,有你这么卖弟弟的吗?舅舅知道了会心肌梗塞的,现在我该去为他准备几片速效救心丸或者是天王保心丹吗?
蓝曦臣抽了抽嘴角,完美地笑容有了一丝裂缝:“我想并不会,忘机难得有了玩伴,嘴上虽然硬,但是每次还是理了不是吗?至于叔父,令月你非多嘴之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嘴上不要,心里却很诚实吗?
还有……令月难得有些讪讪:“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吗?曦臣表哥抱歉,我非有意针对。”
蓝曦臣更无奈了:“……没事。”
你这解释比不解释更尴尬啊。
赵令月扶额,看着黄昏时色彩绚烂的云烟,生硬地强行转移话题:“快到晚饭时间了,曦臣表哥要试试我的手艺吗?”
蓝曦臣手执书卷,修长手指根根骨节分明,通身气质温润如玉,轩霞若云。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他眼含笑意,温声说道。
泽芜君从不会让人难堪,何况赵令月做得菜,即便味若□□他也会笑着吃下去,然后向他的公主奉上真挚的赞美。
他就是这般宛若晨曦,通透温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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