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宅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文弱先生口吐鲜血,连退几步,惊出了一身冷汗,刚要上前阻拦,却见李有仁掌风突变,对着自己这个方向横扫而来。霍小宅当即闪开,身后一声巨大的爆破鸣响,脚下的泥地撼动,沙尘漫天。
“是震天响——”
霍小宅只来得及反应这一点,后颈便遭重击,瞬间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却发现秦佑好端端地坐在一边,拨弄着眼前的一堆篝火。
“秦——秦夫子?”霍小宅还觉着头晕脑胀,揉着自己的后颈勉强动了动,才发现他们身处一个洞穴之中,黑黢黢一片,根本看不清来路或是出口。
“你醒了?”秦佑抬起头来,面色有些疲惫,他从怀里取下一个小布袋,交给了这个少年郎,“是李五爷给的,他说等你醒过来让你吃下去。”
“那他去哪儿了?”霍小宅说着,伸手接了过来,打开布袋一个小口,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微有些苦,但过了脏腑,又觉得稍许的甜。
“他去处理那些跟踪我们的人了。”秦佑说着,忽然又捂住心口,脸色发白,看着很不好,霍小宅关切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这个药给你吃?”
“我没事。”秦佑语声低微,气息不稳,“这个药是专门给你的,李五爷说,我刚刚受的那一掌已经将体内残余的毒素逼出来了,但我本身没有武功,只能回去慢慢调养,要是立即用药容易适得其反。”
“那好吧。”霍小宅攥着那个布袋,有点无措,想想,便收好,塞进了自己怀里。
“你不吃吗?”
“我会武功,而且,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睡一会就好了。”
霍小宅说话间,又觉得脖子那边疼得厉害,只能揉了揉,“不过李有仁那一巴掌是真的狠,疼死我了。”
“还敢说我出手狠?”
话音未落,李有仁又如同鬼魅魍魉那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俩背后,吓得霍小宅抖了抖肩膀。
少主,我给你丢脸了,可怜的小少年默默用指甲在地上抠了个洞。
李有仁盘腿坐下:“你们被晴光跟踪都没反应,秦佑不说,他不会武功发现不了,你这个做人家护卫的却没半点警觉性。要你何用?”
霍小宅被这一顿训,选择了沉默。
“还好我带了震天响,‘崩’——搞定。”李有仁打了个响指,竟然笑了,霍小宅问道:“那,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我大哥墓穴的外围,这地方隐蔽,不会有人发现的。”李有仁不知从哪儿带了一壶酒回来,打开喝了几口,“是个说故事的好地方。”
霍小宅还在疑惑之际,却见李有仁摘下了自己的鹰首面具,篝火映照下,竟透着一丝丝慈祥。
“您看着还是比较年轻的。”霍小宅愣愣的,惹得李有仁哈哈大笑:“我快五十了,也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
“哦。”霍小宅看了眼秦佑,觉得还是让那人和李有仁交流比较好,像他这种最笨的,只会多说多错。
“不多聊了,近几日家中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李有仁的眼里骤然闪现一丝狠戾的光芒,“但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我暂且放过你们这些小辈。”
“多谢五爷了。”秦佑颔首,以示感谢。
“我三哥死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李有仁又吞了一大口烈酒,眯起了眼睛,“但是啊,我真不甘心。”
秦佑和霍小宅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我其实不应该埋怨二哥的,他也有他的苦衷,可如果不是他太过仁慈,如今我们兄弟三人,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啧,这么说也不对,现在都这样了,怪来怪去也没意思,是吧?”李有仁斜瞟了下秦佑,对方先是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要继续往前走,才能不辜负那么多人的牺牲。”
霍小宅就心里犯嘀咕了,在他看来,李有德和许迎秀死的,只是罪有应得?或是说,因果报应?
李有仁脸上渐起酡红,笑了:“对对对,现在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不过时间还早,我想,再聊会儿天。”
说着,他又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小木盒,塞到秦佑手上:“你拿着,藏好,这个是进入墓穴的钥匙。”
秦佑错愕之余,也道了声谢,收下了。
“你们歇一歇,我给你们讲讲从前的事儿,我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都快憋死了。”李有仁似乎是喝醉了,总有种疯疯癫癫的感觉,他把剩下的酒洒在面前的沙土地上,又插了一根木枝,“我三哥也听听,听听。”
他靠在了后面的石壁上,拍拍自己的肚皮:“在很久很久以前······”
李有仁四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天花。
病情很严重,大夫说是熬得过去就能活,熬不过去就是死。
父亲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子,找了一个小时候得过天花的麻子阿公照顾他,那个时候,就连他的亲生母亲也见不了。
李有仁是一个姨娘的儿子,虽不至于像李独伊那样,年幼流离,但也不怎么受宠。在他父亲的各房侍妾之中,还是李有信的母亲最得欢心,因为那个女人温婉体贴,满足了父亲对举案齐眉的一切幻想。相较而言,他的母亲就软弱很多,只能隔着一扇窗户,偷偷来见他。
年幼的孩子终日昏沉,只要一醒来,五感就浸泡在浓烈的苦药味之中。麻子阿公不善言辞,只一日三餐记得将他喂饱。
李有仁对这个世界一开始的认知,是极其厌恶的。
除了那方小小的天地,什么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少年出现在门口。
“你是谁?”
李有仁坐在床上,奶声奶气地问着,对方回答道:“我是你三哥,过来看看你。”
“你不能靠近我,你也会生病的。”
李有仁难得清醒些,李有德却告诉他:“我没事,我以前得过了,不会再病的。”
这些话,年幼的孩子是听不懂的,但他心底高兴,因为这样苦闷的生活,似乎有了点新的变化。
李有德隔三差五会过来一趟,陪他玩一会儿再走。李有仁能从这个哥哥身上,找到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渐渐地,两人熟悉起来,病也好了许多。
直到他终于能走出那个小院子,去见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等等。
“我一直觉得,三哥是个好人,只是他,走了一条不是很友善的道路。”李有仁突然打了个嗝儿,又心痒痒地要喝酒,“唉——”
“那后来呢?”
“后来,他告诉我,其实是大哥让他这么做的。”
李有仁醉醺醺的,扶着脑袋:“哎,这酒真上头,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来着?”
“李清河前辈的死,您知道原因吗?”
秦佑淡然问道,李有仁猛地一拍印堂:“我想起来了,我知道大哥的意思,是想让三哥收敛一些脾气。我三哥啊,可能受夫人影响比较大,心里多多少少会看不起我们这些庶出的弟弟妹妹······”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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