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叔叔……不!武商!他对自己好,竟然是因为跟她好上了!
恶心!真恶心!
爹尸骨未寒,他们就好上了!
不知廉耻!
陈才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愤怒的火焰在胸腔内熊熊燃烧着,他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飞快地朝市集跑去。
“哪来的野孩子,没长眼睛吗?!真是有娘生没爹养!”他撞到了一个打柴人,自己被反弹到了地上,他听到了打柴人没好气的指责,恶狠狠地抬头瞪着打柴人,一双眼睛爬满血丝,像是濒临崩溃发狂的小兽般。
打柴人被他的眼神盯得渗得慌,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柴,快步走开,嘴上却不饶人地骂道:“算你运气好,老子有事不跟你这个野孩子计较!”
野孩子?!他才不是野孩子!
陈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抹了一把脸,将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抹掉,咬牙:“我有爹!只有一个爹!他叫陈升!”
“神经病啊!”
陈才凭着一股怒气往前冲,想要去找棠越和武商这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算账,没想到,还没到糖画摊子,就撞上了武商。
一身皂衣,腰佩长刀的武商。
正在打人的武商。
武商面容凶狠,如怒目金刚,一刀背劈在一个刀疤脸男人背上,刀疤脸如被泰山压顶,直接被刀背压到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武商不依不饶,一脚飞踢将刀疤脸踢出一丈远,刀疤脸重重撞在围墙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刀疤脸身体一阵抽搐,脖子一歪,如死尸般瘫软下去。
杀杀杀杀人了!!!!!
陈才吓得浑身战栗,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小才,你怎么在这?”武商看到了陈才,伸手想要拉起陈才,可他一靠近,陈才抖得更厉害了,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老大,你吓到凤凰蛋了。”武商左右兄弟打趣道。
凤凰蛋——这是兄弟们给陈才取的外号——山鸡窝里的凤凰蛋。
“少说两句。老松,你送小才去他娘那。其他人押着采花贼跟我回衙门。”武商道。
“是!”
“是——保准把这凤凰蛋安安全全送回他护崽的娘亲身边。”老松挤眉弄眼道。
一把提溜起软得像面条的陈才,老松走路没个正型地朝市集走去。
路上,老松很是八卦地向陈才打听糖大姐的事情,陈才被吓得够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松说了许久话没得到回应,觉得十分无趣。
“你真的是糖大姐亲生的吗?”老松说道。糖大姐可是女中豪杰,胆子比天还大,面对着老大这种凶人狠人还能视之如寻常,谈笑风生,他们这些兄弟对糖大姐可是佩服得很!本以为糖大姐的儿子也是个胆大的,没想到啊!跟糖大姐一点都不像!比王书生家的那个小姑娘还不如!
棠越正在摊子前画糖画,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头一看,就见老松拉着目光有些呆滞的陈才走了过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铲子问道:“老松?你怎么跟小才在一起?小才?小才?他怎么了?”
“我们路上抓采花贼,他被吓到了,老大让我把他送回来。”
棠越拉过陈才,对老松道谢道:“真是多谢你了,老松,我请你吃串糖人吧!”
“不!”老松脸色大变,饶了他们吧!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不喜欢吃糖!别天天掐他们脖子喂糖!
“嗯?”棠越疑惑,吃糖而已,又不是吃毒药,干嘛这么大反应?
老松尴尬地嘎嘎笑两声,“我是说……在下公务繁忙,先走了,留步!留步!”
老松像被恶犬追般脚底抹油逃跑,棠越摇了摇头,蹲下身探了探陈才的脉,原身唐糖是大夫的女儿,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寻常小病还是能探出来的。
陈才没什么事情,就是被吓到了。
小孩子胆子小,心理适应能力和承受能力差,一只野狗的狂吠都能把孩子吓呆。打人陪伴在孩子身边,亲亲抱抱举高高,好好安抚,很快便能恢复。
但是……
【不要,恶心。】
陈才有垃圾病毒,亲亲抱抱举高高会被传染的。
于是,棠越把陈才拉到屋檐阴凉处坐下,喂他喝两口水,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摊子继续做糖人。
“小孩子家家,哪有这么金贵,坐一会就好了。”棠越说道。
大家也没感觉棠越这个母亲冷漠,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的——大人要忙着干活养家活口,没时间也没精力管小孩。如果小孩子摔一跤、哭一声,大人都要放下手头的活计去安慰小孩,全家早就饿死了。
*
陈才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眼瞳慢慢恢复了焦距,凝聚在前方几步远的棠越身上。棠越正低头忙着画糖人,头也没回。陈才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冰凉——自己被吓到了,她竟无动于衷。如果是爹在,爹一定会将他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背,问他疼不疼,心疼地安慰他,鼓励他。
可是爹死了,再也没有人会那么温柔地安慰他。可恶!爹死了她连孝都不愿意守,急匆匆就想改嫁!
陈才脸色阴沉,幽幽地盯着棠越,一句话也不说。
陈才的目光犹如实质般钉在棠越背上,棠越感觉到了却不以为然,等忙完手上的活后,才慢慢悠悠地转身面向陈才,问道:“有事吗?”
陈才盯着一脸平静的棠越沉默好半晌,他想要质问她跟武商之间的关系,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不起爹,但一想到那凶神恶煞的武商,本能地一哆嗦,质问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棠越静静等待着,好半晌之后,陈才硬邦邦地伸出手,掌心朝上:“给我钱。”
棠越一挑眉,呵,跟人要钱还一副大爷样,欠你啊?
“小才,你要钱做什么?”棠越问道。棠越很清楚陈才要钱干什么,也很清楚是谁指使他来要钱的——除了家中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还能有谁?最近大半个月,陈家晚饭都是米糠饭,而且还是带石子的米糠饭。这米糠饭偶尔吃一两顿还可以说是清清肠胃,天天吃谁受得了?何况陈老太太又是个六旬老人,脾胃本就比不得年轻人。这些天夜里,棠越听到陈老太太起夜很频繁,显然是肚子扛不住了。
陈老太太这些年来从唐糖身上挖了不少钱,这些钱足够她天天吃好喝好。但她怕露馅,一文钱都不敢拿出来,只能守着钱堆吃石子。
陈老太太自己没胆子跟棠越要钱,于是便指使陈才冲锋陷阵。
“关你什么事!”陈才对棠越怨念极深,一开口火/药味十足。
“不说清楚的话,我不会给你钱的。”
陈才胸膛剧烈起伏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攒钱吗?现在我要钱了你怎么不给我?!”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东西自然都是你的。但你还小,没定性,容易乱花钱,这些钱我先帮你保管着,等你大了再给你。”棠越说道。
“我现在就要用钱!”
“你要钱干什么?”
知道不说清楚,她是绝对不会给钱,陈才想说是要钱给奶奶看病,还要给奶奶买两只鸡补补身体。但他知道,她与奶奶不和,巴不得奶奶早点死,好摆脱拖油瓶改嫁,直说她肯定不会给钱,犹豫一下,陈才说:“我纸笔用完了,要买新的。”
“纸和笔七天前刚买过。”棠越抱臂。
说谎被当场揭穿,陈才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我饿了,要买肉吃。”
“你赵姨、武叔叔、王大哥天天带肉给你吃,你昨天还偷偷把一块肉倒掉……小才,做人要诚实,说实话,你要钱做什么?”
陈才和棠越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感觉到路人投来的目光,陈才自觉丢了面子,口气越发恶劣:“烦死了!舍不得给直说!别找借口!”
“诶诶诶!你这小孩怎么跟你娘说话的!”隔壁摊子卖拨浪鼓的看不过去了,走过来指责道。
陈才看着站在一块的棠越和卖拨浪鼓的,想到自己奶奶说过的那句“卖拨浪鼓的也好,王川王书生也好,甚至是武商武捕头都行,只要那男人疼她,她改嫁我也是赞同的。”,登时恶心得想吐!
“不知廉耻!”陈才恨恨地跑开。
“噫!小才怎么变成这样了?!”卖拨浪鼓的十分不解。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吧?”棠越低下头,阳光打在她身上,在地上投出孤单的影子,棠越的身影莫名显得有些落寞。
卖拨浪鼓的立马义愤填膺地反驳道:“你不称职就没人称职了!你对他还不够好吗?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了!小才真是个……”“不孝子!”这三个字到舌尖滚了两滚又咽了下去,疏不间亲,虽然说的是实话,但哪天他们母子和好了,自己反而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哎,让他冷静冷静吧,现在,他可能不想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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