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包子,他也不是我哥哥。”
他不是哥哥,他是恶霸!
他还承包了她一大半的童年阴影。
她和江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门对门住着,甚至两个人的房间都是挨在一起的,江柯只要打开他房间的窗户,一伸手,就可以薅秃她放在自家窗沿上的多肉盆栽。
他真的太坏了,性子一如既往的嚣张恶劣。
比如她小时候就经常被江柯揪辫子抢零食,时不时把她的脸当成面团捏,不欺负得她眼泪汪汪叫哥哥就绝不撒手;学生时代被胁迫帮他抄了N个寒暑假的作业;又或是明明知道她胆子小,大晚上还故意对着她的窗户讲鬼故事,吓得她瑟瑟发抖,只好求江柯翻窗过来陪她睡……
江大魔王的阴影笼罩了她过去的二十一年,哪怕到了今天,她依然活在被他支配的恐惧中。
在江柯的压迫下,她从一个哭唧唧的怂包子,最终进化成了坚强又励志的包子!
但是——
她心里很清楚,江柯虽然总是欺负她,但也是对她最好的人。自从爸爸妈妈去世后,她得到的温暖和照顾,几乎都来自于他。
他总是最强硬、最不容抗拒的姿态侵入她的生活,然后用最粗暴简单的手段方式解决掉她身边的一切麻烦。
她和江柯有着同样最大的不幸,但江柯承受的艰涩和阴霾却远远多于她。
两人的父母出事之前,她至少过了十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她的家庭富足充满爱,爸爸妈妈都是很温柔的人,她是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但江柯不是。
江爸爸嗜酒嗜赌,酒醉后还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江妈妈沉默懦弱,几乎不会反抗。当初年幼的江柯被酒醉后的江爸爸家暴时,江妈妈甚至不敢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生长在这样畸形的家庭环境里,江柯的桀骜不驯和冷血叛逆,早早地渗透进了骨子里。
在她最早的记忆里,江柯就已经是那个一身戾气的少年了——他会用最暴戾的姿态打跑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也会用血迹斑驳的手指替她擦掉眼泪。
她一边害怕他,一边又忍不住想抱抱他,然后还想把更多的糖果分享给他。
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被保护的那个人。
从前的记忆汹涌而来,田漾漾突然就觉得手里的积木变得索然无味了。
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住脸,在沙发上趴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安静的书房里。
整理完白天遗留下来的工作,耐心耗尽的江柯抬手就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他掐了掐酸痛的眉心,往后一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墙上的时针渐渐靠向数字十一,他闭了闭眼,余光不经意掠过紧闭的书房门,隐约瞧见有光从门下面的缝隙里透进来,证明外面客厅的灯还大亮着。
这么晚了她还不回房间睡觉?
江柯微微皱眉,简单收拾完桌面,随即起身往外走。踏出书房的瞬间,他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沙发上熟睡的田漾漾。
她把自己蜷成一团,屈起手肘,半张脸都埋进了手臂里,柔软蓬松的发丝在脸侧蜷曲铺展开,只露出一点点侧脸剪影。
他安静地望着,漆黑的眸色中漾开一点涟漪,反手关上书房门,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江柯走到田漾漾身前站定,后侧方白炽灯的光线直直照射过来,将他的影子投映在沙发上,恰好笼住了田漾漾大半个身子。
她就在他的影子范围内,也在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江柯并没有要叫醒她的打算,径自弯腰,伸手绕过她的肩膀,一手环住她的腿弯,稍稍使力,很轻松地就把她抱了起来。
田漾漾蜷在他怀里,侧脸贴着他心口的位置,呼吸轻浅,软乎乎的一小只,几乎没什么重量。
他垂眼,目光滑过她安静的睡颜,不自觉收紧了手臂,转身,稳稳地朝着主卧室走去。
走进卧室打开床头的壁灯,江柯把她抱去床上,又替她拉好被子。
整个过程中,她半点要醒的征兆都没有,显然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
但是从前的她,睡眠一向很浅,有时半夜窗外一声轻微的猫叫都能把她闹醒。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几年前的那场事故。
那一段时间,田漾漾曾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把自己捂在被子里闷声痛哭。
渐渐的,她开始害怕夜晚的到来,因为不想再梦到那些可怕的场景。
于是江柯便整夜整夜地陪在她身边。他虽然没办法消除那些不好的记忆,但至少在她被噩梦惊醒时,可以抱抱她。
再后来她精神压力过大,吃药治疗过一段时间后,就变得很嗜睡,这种不正常的睡眠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停药后也没有消失。
江柯带她去检查了很多次,体检报告却显示一切正常。医生也给不出确定的解释,只说药物的作用估计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诱导因素大概来自她的心理阴影和压抑情绪。
他站在床头静默地注视了一会儿,最后俯身帮她掖了掖被角,抬手关掉壁灯。
卧室归于黑暗。
过了半晌,男人低沉微冷的声线在空气中缓慢漾开,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低柔:
“……晚安。”
————————
第二天,刑侦总局。
组长蒋正义的晋升任命书下来后,他就去国家侦查总部进修了,法医容慕有他的独立小办公室,所以现在常驻一组大办公室的,就剩下四个人——相差五岁的亲兄弟杨大龙杨小龙、江柯,以及一组的头号搞事精钱果果。
刚好能凑一桌麻将。
此时,麻将四人组正围在一起喝热心市民钱妈妈送来的乌鸡炖鲍鱼汤。
鸡汤喝到一半,程乾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外,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来,望向围在一起的几人,笑呵呵地寒暄道:“吃着呢。”
众人立刻起身:“程局好!”
“都好都好。”
程乾笑着应和,大部分注意力却聚集在江柯身上,他清清嗓子,正要继续开口,殊不知江柯一下就猜透了他的心思——无非又是为了N城特案组的事情。
赶在程乾开口之前,他一言不发地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
程乾立马板起脸,用命令的口吻低喝一声:“江柯!你给我站住!”
刑侦局上下级纪律分明,纵使江柯一向肆意惯了,但面对最高领导人的指令,也不得不服从。
他烦躁地摔了一下胸牌,被迫立在原地不动。
程乾几步追上来,目光触及对方眼底的不耐和冷意,他神情一顿,却没有生气,反而下意识放缓了脸色。
顾及着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在,他压低嗓音,语气近乎诱哄:“如今整个重案一组只有你被授予过一等功,于公于私,这次历练的机会都该是你的,为了你下次的人事调动,我希望你能郑重考虑清楚……”
于是众人便看到这样一幕——位高权重的刑侦总局局长低声下气地耐心劝说,底层某探员绷着脸,神色抗拒,始终保持沉默……
这画风,说不出的诡异。
钱果果看了半天,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凑到杨大龙耳朵边小小声八卦道:“大龙哥,你说这程局也太迁就江柯了吧,简直就是亲儿子才有的待遇啊……”
杨大龙警告了钱果果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
程乾的反复劝说让江柯有些烦不胜烦,他正想找个理由绕出去避一避,恰好这时二组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江柯刚一接通电话,二组长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对方身处环境很是嘈杂,周围各种各样的声音吵吵闹闹。他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最后低声说了句:“嗯,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转身面对程乾简单解释道:“二组那边新接手的案子现场情况有些复杂,人手不够,我带人先过去一趟,有事儿您回头再说。”
不等程乾回应,他转身叫上杨小龙,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江柯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拐角处,程乾站在原地望了很久,向来坚毅肃穆的眼神有转瞬间的黯淡浑浊,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加深了不少。
良久,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好再次失望离去。
程乾一走,钱果果就回到了自己座位上,随手搅拌碗里的鸡汤,一边酸溜溜地感慨:“亲儿子一走,大佬也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这些屁民根本就不配得到大佬们再多半个眼神儿的关注!”
他说“屁”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杨大龙笑骂一声:“什么亲儿子?你少在那胡说八道,咱程局绝对不是徇私枉法的人。”
钱果果悻悻地闭上嘴,抱着碗喝了一大口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颗八卦心再次熊熊燃起,打量了一圈周围,确定没人后,才对着杨大龙神秘兮兮道:
“说起亲儿子,你难道不觉得江柯和程局的长相,似乎有那么几分相像吗?江柯也从来没对我们谈起过他的家里,你说他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被下放到基层历练的太子爷吧?
杨大龙乍一听到钱果果无厘头的猜测,一改平日待人时的温吞憨厚,立刻出声打断他,语气难得严肃,“这种事情不能乱说!程局的确有儿子,只是——只是他的儿子早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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