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田漾漾和彩票之间,有过两次不解之缘。

    第一次是她念小学时,不小心把夏令营的报名费弄丢了,整整三百块。

    结果转头去小商店买冰棍时,顺带买了张五毛钱的奖券,然后就中了三百块的头等奖。

    第二次是她去参加大学同学的生日派对,出去买饮料附赠了一张刮刮乐,她又是顺手一刮,结果刮中了两万块钱。

    后来她拿着那笔意外之财,给江柯买了一块他翻来覆去看的杂志上的同款手表,作为送给他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

    然后日理万机的江警官连着给她送了一个月的饭,让她一度受宠若惊。

    此时田漾漾捧着钞票望向彩票店大门,隐隐有些期待:自己靠实力碰来的运气,这次还会显灵吗?

    两分钟后,两人走进彩票店,站在柜台前,她望着选号机,只微微想了想,便很流利地报出一串号码。

    不期然听到几个熟悉的数字,江柯神色一顿,低头看向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串数字代表了什么意义?”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和我爸爸妈妈的生日,还有我的两个幸运数字。”

    仅仅只是这样?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绷着脸质问:“那我呢?”

    田漾漾只愣了一瞬,随即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挺直了脊梁骨,开启警戒模式——他来了他来了,大魔王带着送命题又来啦!

    好在相爱相杀这么多年,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被江大魔王一吓唬,就眼泪汪汪往桌子底下钻的怂包子。

    现在的她,是田·钮钴禄·包子!

    大脑飞速运转后,她把手背在身后,模样乖巧表情诚恳,仰头对上男人深沉的眸色,送出一记歪头杀,弯了弯眼睛:“你在我心里~”

    她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默默点了个赞,殊不知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试图萌混过关的把戏。

    江柯冷笑,他就知道,一旦碰上这种涉及情怀的事情,他就不配有姓名。

    像是赌气一样,他不顾田漾漾的反抗,硬生生把末尾两个幸运数字踢掉,然后把他自己的生日日期加了进去。最后面对店员,用不容辩驳的语气道:“就我说的这个号码,一百块全部买完!”

    ……

    田漾漾觉得江柯就是来克她的,不仅残忍剥夺了她选择的机会,还赶跑了她的运气。

    两人刚踏出店门,迎面走来一个胖大叔。

    胖大叔见着两人,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劳驾,你们有看到这地上丢了一百块钱吗?”

    这钱出现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里,居然不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田漾漾暗自摇头叹息,认命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纸币还了回去。

    运气落空还倒贴一百,这下,她连吃煎饼的心思都没有了,随手把彩票单揣进兜里,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只有江柯半点都不觉得愧疚,还极其恶劣地伸手揪了揪她头顶翘起的一根呆毛,好整以暇地说着风凉话:“事实证明,捡到钱就该交给警察叔叔。”

    田漾漾反手挠了他一爪子:“你才不是警察叔叔,你是恶霸!”

    然后恶霸就把她堵到了巷子角落里,掐了她一脸的红印子。

    ——————

    当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最后一刻,田漾漾也踏着余晖回到了自家小区。

    四季苑是这一带有名的高档小区,背靠CBD商圈,紧挨湖泊湿地公园,交通便利,风景独好。

    七年前她听从江柯的建议,买下了这里的一套二居室。当时这里的房价还不到四万一平,而如今小区每平米的价格已经涨过了六位数。

    事实证明,江柯的眼光果然没错。

    只是每次田漾漾骑着踏板车,从自家小区那扇蔷薇缠枝图案的鎏金铁艺大门进出时,都感觉自己像个送外卖的。

    和往常一样,她把车存放进保安亭旁边的自行车棚里,转身朝着家楼下走去。

    他们家所在的楼房在小区最深处,虽然位置有点偏,但胜在清净。

    绕过一片月季花丛,前方车道突然出现一辆火红色的跑车,猛然炸起的引擎轰鸣声混合着车轮碾压声,仿佛正对着他们扑过来。

    田漾漾瞳孔微缩,几乎是一秒就失去了心跳,她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冲着自己开过来。

    恍惚间,她眼前闪过某些破碎的画面,尖锐的轮胎摩擦声,破碎的道路护栏,在水中爆炸的汽车,还有被火光和血水染红的江面……

    压抑在心底很久的恐惧和绝望感卷土重来,就在她觉得自己马上要喘不上气时,猛然被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里。

    江柯按着她的后脑勺,手劲很大,她的整张脸都埋进了他胸口,耳边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与此同时,轰鸣的跑车与两人擦肩而过,向着小区大门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嚣张的尾气。

    江柯抱着她没有松手,托住她后脑勺的手往下移,刚好按住了她的蝴蝶骨,属于他掌心的温度沿着蝴蝶骨上凸起的一点蔓延开来,自己只轻轻抖了一下,江柯就一言不发把她抱得更紧了。

    男人压了压眉眼,薄唇和下颌绷成一道锋利的弧度,他侧头望着车远去的方向,漆黑的眼睛里泛着彻骨的冷意。

    田漾漾很久才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想起,跑车驾驶座上的胖兄弟,似乎是隔壁楼新搬来的住户。

    两个月前的情人节,那个人还带着一大捧玫瑰花、一张十万额度的购物卡、和一张某酒店总统套房的房卡,虔诚地敲响了她家的门。

    不过这位虔诚的胖兄弟,最后还是被冷酷无情的江警官揍跑了,散落一地的玫瑰花也被江柯拿去洗了厕所。

    半晌过后,她小心翼翼仰起脸,瞳仁中倒映着他毫无温度的侧脸。

    他现在的模样,似乎又与当年那个提着刀挡在她面前、一身戾气的少年重合了。

    但是自从她的爸爸妈妈去世之后,这个一身戾气的男人,就成了她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她垂下眼帘,侧脸抵着他胸口蹭了一下,低声说:“我们回家吧。”

    ……

    晚饭江柯煲了她最爱的汤,饱饭后神清气爽地洗了个澡,她很快就把傍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滚去沙发上专心致志地搭积木。

    窗外夜色深沉,客厅里灯光明亮,她在沙发上翻滚了好几圈,终于在一堆积木里找出了尖塔的最后一块零件。

    这时,身后传来门锁拧动的声音,江柯从浴室里走出来,正低头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

    刚洗完澡的缘故,他上半身直接裸着,胸肌腹肌线条紧实流畅,唯一套着的黑色睡裤松松垮垮,要掉不掉的卡在胯|部,甚至能看见半截人鱼线。宽肩窄腰大长腿,每一分肌肉都彰显着男人的厉和力。

    但是田漾漾对他的好身材并没有多大兴趣,毕竟她和江柯青梅竹马二十多年,对外貌这种东西,已经不会有太大的概念了。

    她只是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看一眼,就低下头去,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拼积木上。

    她歪倒在沙发角落里,头顶的白炽灯光色冷清,身边只有一堆冰凉坚硬的积木拼图作伴,过分安静的模样,看上去莫名有种隔绝一切的……孤独感。

    江柯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想着白天她跟温朵说的那些话,随手把浴巾扔向沙发,也不管漆黑的发梢还在滴水,径自开口道:“我不会去N城出差。”

    田漾漾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地抬头,“你说什么?”

    江柯翻出一件黑色T恤套在身上,然后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我不会出差,所以你也不要把外人放进家里来,否则——”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补充完:“否则我一定会发疯的。”

    早该知道他不会放过这茬的……

    她仰着脸和他对视了几秒,然后用爪子默默捂住了脸。

    江柯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往沙发上一靠,大长腿肆意伸展,语气凉凉,“捂什么?我就觉得你评价得真棒!来,再说几句我听听。”

    他靠得太近了,又气势汹汹把她堵在沙发角落里,不给她丝毫逃离的机会。

    田漾漾一边努力往后仰,一边悄悄抬起小指头,从指缝里往外偷瞄一眼,不期然撞上他阴郁的眼神。

    这杀气腾腾的鬼畜气场……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她也顾不上捂脸了,慌忙抄起手边的玉米抱枕,就像举着一个炮筒似的对准了他,“我我我不说了,我怕你揍我!”

    她飞快说完这一句,就紧紧闭上嘴,还竖起一根手指,在紧抿的唇瓣上画了个叉。

    江柯看着她一副避自己如洪水猛兽的惊恐模样,越发觉得心烦气躁,敛眉盯了她一会儿后,半个字没说,冷着脸起身离开了。

    警报解除,田漾漾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一直都觉得,有些人的压迫感和冷漠光环是与生俱来的,比如江柯。有些人的暴脾气也是与生俱来的,又比如江柯。

    她念初中的时候,某一任同桌曾经犀利点评过她和江柯的人设,“田包子,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和你哥哥很像一对组合——没头脑和不高兴。你是没头脑,他是不高兴。”

    当时田漾漾很想反驳。

    但他说得太有道理了,让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憋了半天,最后也只能绷着脸纠正一句,“我不是包子,他也不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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