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枭拎着鹿脖子抛进元淳怀里。
鹿虽不大,但重量还是有的,元淳力气小,被撞的往后趔趄两步,差点栽倒,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陆枭。
不是要鹿吗,现在给他了怎么又委屈上了?陆枭脸一沉,极其不耐烦的道:“又怎么了!”
“元淳想要只活鹿……”元淳哭丧着脸。
“死的不要?”
元淳低下头,小嘴撅着,无声的宣布答案。
陆枭铁青着脸:“不要就扔了!”
扔了?
元淳一怔,立刻护好怀里的小鹿。
他清楚的很,依着枭叔叔的性子,替他射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绝没有可能再射第二头。
虽然是死鹿,但总比没有强。
元淳犹豫了好半晌才小声说:“要不,就这一头吧。”
陆枭背过手,冷冷瞧着他,并不知道小奶娃为何又改了意图,但也好,省了他一番功夫。
“大哥!”
有人叫他,陆枭抬头,就见不远处有人纵马而来,正是陆琛。
“大哥!”陆琛从马上跃下,将缰绳扔到下人怀里,笑着走上来道,“我与表哥找了你一通,没想到你藏在这!”
陆枭面容冷峻,扫了一眼弟弟身后:“殿下呢?”
陆琛道:“表哥见寻不到你,就先回围场了。”
“琛叔叔安好。”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软糯的奶音。
陆琛低头,就见一个小娃娃穿着宝蓝色的骑服,手里抱了只比他个子矮不了多少的鹿崽子,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的向他见礼。
元淳?
这小孩怎么在这?
陆琛心里纳闷,看着自家兄长,无声询问。
陆枭懒得与他解释,只命令陆琛身后的两个小厮:“把小殿下带回花厅,别让他再乱跑!”
元淳不乐意走,嘟着嘴撒娇:“枭叔叔,元淳想去找婴宁姐姐……”
还没说完,就见对面枭叔叔的脸骤然一冷,元淳大怔,后面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转过身,逃也似的抱住了前头小厮的胳膊,催促他快些走。
看着小娃娃飞窜出去的背影,陆枭不为所动,陆琛倒是先笑了:“大哥,你那脾气也该改改了,瞧把人家娃娃吓的。”
陆枭冷瞥他一眼。
陆琛一噎,半晌才鼓起勇气走上前:“我这是为你好,说句不中听的,大哥你总端着架子,让人觉得不易亲近,若是在潼关,你是将帅,这样没什么不好,可这是在汴京。”
陆枭背过身,冷着脸替马顺毛。
陆琛绕到他身前,继续道:“现在京中人人都怕你,母亲为你的婚事操心已久,知道你要从关外回来,半年前就给你张罗婚事,可人家一听是你要娶妻,吓的都不敢把女儿嫁给你,母亲贵为国公夫人,平生没受过气,却为你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陆枭手一顿。
陆琛一喜,心中大叫有戏,赶紧道:“下月初八是浴佛节,姜家姑娘……”
“你说人人都怕我?”陆枭转过脸打断他的话。
陆琛一愣,迟疑了会才道:“是……是啊。”
陆枭心里微动,难道小团子见他害怕,是因为他总端着架子?
陆琛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想到母亲的重托,觉得此时正是天赐良机,赶紧又将话题扯回来:“大哥,我刚刚说到浴佛节,姜家姑娘……”
还没说完,就见自家大哥忽然敛眉跨上马,长腿一夹马腹,飞奔进了密林。
陆琛:“……”
怎么大哥说走就走?
他、他说错什么了吗?
陆琛怕这个大哥比怕他爹陆老国公还要厉害,做错了事,他爹起码还会跟他讲道理,可落到陆枭手上,话都容不得你辩一句,上来就是一顿毒打。
陆琛来回踱步,心思沉重。
难道是大哥不喜欢姜家小姐,所以一听他提这个名字心里就反感,连亲弟弟都不愿理了?
纠结来纠结去,也只想到这种可能,为免大哥再生气,陆琛决定绝口不再提和姜家姑娘议亲的事。
一刻钟后,陆枭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只飞雁,箭头直.插.进飞雁的嘴里,身上却完好无损。
“开口雁?”陆琛惊喜的冲过去。
要知道这大雁是飞禽,本来就难射,尤其是这种开口雁,需等那飞雁张开嘴的一霎那弯弓,时间不能多不能少,难度可想而知。
当年汴京城唯有两个人能做到,一个是当今天子隆庆帝,一个便是已故的平西将军卫谦。
没想到他大哥竟然也能!
陆琛心中惊喜,一双眼睛巴巴的瞧着那只雁,就差伸手抢来观赏了,嘴上却故作关心:“大哥,我看你也累了,不如让我来拿吧。”
陆枭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把马绳丢给他,大步往前头去了。
陆琛抓着马绳呆了一会,才想起来提步去追,他怕兄长还在生气,便也不敢再言语。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前头逐渐露出了凉亭飞檐的一角,又行了几步,陆琛察觉到兄长的脚步忽然停了,疑惑的朝前看去。
只见凉亭里立着两个人,一个扎着总角穿着紫色缎衫的小娃娃,是他大表哥的小女儿元秋,还有一个穿着粉色萝袄的女子,是薛允杭的小侄女,卫婴宁。
陆琛看见了,陆枭自然也看见了。
十三岁的小团子不仅脸生的貌美,身段也窈窕,穿着一件浅粉色衫子,越发称的她红唇雪肤,腰肢纤细。
他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想来再两年,等她及笄了,京里求亲的人家怕是要踏破薛家的门槛。
婴宁正蹲在地上逗兔子,忽然感觉有道威严的视线落在身上,她疑惑的一扭头,就见凉亭外不知何时立了两个人。
一个是肃容的世子爷,一个是世子的二弟,她的准姐夫陆琛。
婴宁立刻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皱起来的衣摆,一一见礼。
陆琛上前两步让她起身,不得不说,薛允杭这个小侄女的确长的够娇艳,也难怪才十三就上了京中的名花榜,不过陆琛在意的另有其人,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半刻便离开,看了一眼她身后道:“你二姐姐呢?”
婴宁道:“嘉贤姐姐在花厅里赏花。”
原来她没跟来。
陆琛失望的收回目光,他还想着带她去猎野兔呢。
“大哥,我看日头都西斜了,要不我们回去吧?”嘉贤不在陆琛打猎的兴致散了大半,看了一眼身后兄长,征求他的意见。
婴宁也因为这一声看向陆枭。
就见世子爷双手背于身后,俊逸的脸上带着一惯的清冷,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没说回,也没说不回。
“大哥,回去吗?”得不到答复的陆琛有些急了,若再晚些,薛府的轿子怕就要回去了,他还想见嘉贤一面呢。
陆枭垂了下眼睛。
陆琛会意,立刻笑起来,转身就往亭子外走,走了两步想起来了,又转身对着婴宁道:“天色晚了,林中野兽多,不安全,你和我们一道回去吧!”
毕竟是嘉贤的妹妹,陆琛觉得理应照顾她些。
婴宁也觉得林子里不安全,尤其身边还带着一个小郡主,刚要点头,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线:“你带元秋去前面等我,婴宁,留下。”
婴宁愣住,偏头看了一眼,就见陆枭背着手,沉默的看着她。
陆琛不敢忤逆兄长,抱着元秋先去前头,见二人的背影远了,陆枭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婴宁。
婴宁不解的回视他。
陆枭背在身后的右手用力一握,脸上却风轻云淡,往前面点了下下巴,婴宁明白了,世子爷这是有话对她说。
于是转身,朝着长亭的另一侧走,不一会,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陆枭跟上来了。
前面是条小溪,有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婴宁脚步缓缓停住,转过身,用眼神无声询问,这里是否可以。
陆枭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脚步停了。
两人相距不过两步。
沉默良久,陆枭忽然从背后抽出右手,将那只紧握的大雁扔在了地上。
婴宁低头看了一眼,不由错愕。
难怪他一直背着手,又让她先行,原来是手里藏了只……雁?
陆枭看着她,淡道:“如何?”
婴宁看着地上已经断气的开口雁,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世子爷,心中万分疑惑。
如何?
什么如何?
陆枭见她低着头,两道秀气的眉毛微蹙着,轻咳一声直接道:“箭术,与你父亲比如何?”
原来,是要夸奖。
婴宁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想起儿时在陆府,他也这么问过一回,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对方是世子,就出言不逊,说他箭术尚可,但比不上她爹爹卫将军会射那开口雁。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世子爷还耿耿于怀。
婴宁道:“世子爷箭术精湛,骑射更是闻名汴京,就连圣上都对您赞不绝口……”
这些话,陆枭自小就听腻了,不悦道:“你只管回答,比你父亲如何,无需说这些奉承话。”
婴宁微微侧身,目光落在河水里,有些脸红,犹豫很久才道:“我之前其实是……是骗世子爷的。”
陆枭看她的眼神立刻复杂起来。
婴宁咬咬唇:“我……我其实没有见过爹爹射雁,更没有见过他射下开口雁,我娘亲去世以后,爹爹就再没有拉过弓……我当时只是不想夸您,所以才找了个,借口……”
最后一声,细如蚊呐。
陆枭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气笑了。
亏的他在关外练了这么久,没想到竟然又是诓他的。
“你到底有几句是实话,说,还骗我什么了?”
感觉到他的靠近,婴宁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眼睛也跟着垂下去:“小时候,世子爷给过我一块帕子……”
头顶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
婴宁硬着头皮道:“以前我骗你说是丢了,其实……是被我扔了。”
陆枭:“为何扔?”
若说是杭叔叔不喜他,非让她扔的,岂不是挑拨两人的关系,照着世子爷的脾气,很可能又要寻她叔叔打一架。
婴宁咬着唇,摇摇头,干脆不说了。
她不说,陆枭也猜出了七八分,薛家最不待见他的除了她小叔叔还有谁?
“薛允杭让你扔的?”陆枭盯着她。
“不是!”婴宁立刻道,杏眸里带了丝慌乱。
那就是了,陆枭背过手,冷哼了一声。
不过知道不是小团子主动扔了他的帕子,陆枭心里总算有些宽慰,过了会,脸又故意板起来问:“除了这些,可还骗我什么?”
婴宁摇摇头,除了这些,的确没再骗过他什么。
陆枭垂眸,见她乖乖站着,白皙的小脸有些被晒红了,他不由轻轻皱眉。
怎么生的这么娇,连个日头都扛不住?
不太满意的世子爷板着脸,状似无意的横跨一步,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渐渐偏西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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