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周遭漆黑一片,明月与繁星都不见了踪影,窗外的狂风骤起。
魏国公老夫人殷氏回府后,老惦记着长姐殷太后的话,一直魂不守舍的。
她的长子继承爵位后虽与庶出的二房没有分家,可早就没什么联系了。
二房一家子住在国公府东北角的院子里,自个儿开了个小角门,往来出入连大门都不走的。
若是贸然派人过去,定会引起些什么波澜来。
她思忖半晌,便让人把她的儿媳妇魏国公夫人给叫来。
魏国公夫人莫氏这会子都快要歇下了,听见婆母的传唤,只好又换了身衣裙,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正巧,她前脚才刚进了老夫人的屋里,一场大雨霎时间从云端倾泻而下,重重地击打着地面。
自从儿媳妇莫氏进门后,殷老夫人就再也没管过府里的事了,遇上什么都是找她过来解决的。
这回老夫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把儿媳妇叫来。
听了来龙去脉后,莫氏只觉背脊生寒,脸色极其难看。
她叹了口气:“母亲糊涂,太后娘娘身居高位多年,而且又顺遂惯了,看不清如今的形势也就罢,咱们家就别掺和这事了。”
“如今圣上年轻力壮,便是没了这个皇子,难道不能再生一个?怎么就非要立安王了?”
“再说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咱们家二房有人染痘疹死了,若是真的成事了,圣上或许动不得太后娘娘,难道也动不得咱们家吗?如今夫君不过空有一个爵位,能不能传到启儿手里都难说呢。”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绝不会干的,安王能不能当上储君与她有甚关系?
殷老夫人越听越是心烦意乱,于是愁眉苦脸道:“那现在可如何是好?太后娘娘今日说起时我就不想应下的……”
接着又道:“都怪二房那头,莫名其妙染上什么劳什子天花痘疹,弄得府里人心惶惶,还害得咱们招惹上这么桩事儿来。”
莫氏掂量片刻后,想了个辄,便附在婆母的耳边小声提议:“不若咱们随便取件小孩儿的旧物送去,说是那个孩子用过的?“
殷老夫人心下赞同,但还是弱弱地问道:“可大皇子什么动静都没有,太后娘娘岂不是要怪罪咱们家的?”
莫氏毫不犹豫地回道:“到时候推脱说是大皇子身子骨壮便是了,反正太后娘娘也看不出真假来。”
。。
翌日早晨,辰时整,长华宫寝殿里的宫人们就纷纷忙碌起来了。
萧妤儿盘算着要过去永康宫请安,再亲自送昨日做好的护膝给沈太后,所以昨夜睡前就特意吩咐过桂枝茯苓,今日要早些叫她起身。
总算是没像前几天那样睡到日上三竿了。
更衣时,萧妤儿低头见颈下的蚊子印好不容易消了些,蓦地又多了两三个新的淡红色印痕,满是不解。
她小声抱怨道:“寝殿里不是熏了薄荷的?怎么蚊虫这般多啊,老是叮我,要好几天才会消呢。”
听了她这话,桂枝掩唇轻笑,意有所指道:“娘娘昨夜睡得早,陛下回来时娘娘都已经睡熟了,然后今儿一早您还没醒来,陛下已经去上早朝了。”
萧妤儿眨了眨眼,她昨晚睡得太沉,压根儿就没发现武宣帝来过。
而且她也没听出桂枝话里的意思,还自顾自地说道:“兴许是昨晚下了场大雨,蚊虫才多了些,一会儿你们再添些别的驱蚊香罢,看来只熏薄荷是不太够用。”
“是,奴婢晓得了,待会儿奴婢便唤人去太医院取些驱蚊药粉来,添到香炉里一块儿熏。”桂枝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头应了下来。
只不过她又与茯苓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抿着唇角竭力忍笑。
这哪里是什么蚊子印,分明是陛下疼爱她们家娘娘时留下来的印子……
外头都说她们家娘娘是母凭子贵才有幸得封皇后。
可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依着陛下对她们家娘娘的热乎劲儿,这么多年来都没消减过半分,怎么可能是母凭子贵?
梳妆完后,萧妤儿便乘着轿辇往永康宫的方向去了。
这几天阴雨连绵不断,沈太后身子不太爽利,尤其是膝盖处袭来一阵又一阵的酸痛,现下还在寝殿里头躺着。
听宫人上前来禀告说皇后过来请安,她心里烦躁,想也不想就直接说了句:“不见。”
陈嬷嬷急忙给那传话的宫人使了个眼色,让她先退下。
然后半蹲下来给沈太后揉了揉膝盖,低声劝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过来了,娘娘还是见一见罢?免得殷太后那边的人又该拿这话头来奚落皇后娘娘了。”
她见沈太后的脸色稍缓了些,又再接再厉道:“奴婢知道娘娘心里还是疼她的,不然封后大典怎么可能这般顺利?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如今连大皇子都能跑会跳了,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太后闻言轻叹了一声,静默片刻后,才点了点头,让陈嬷嬷亲自出去传唤萧妤儿进来。
在殿外等候了许久的萧妤儿一见是陈嬷嬷亲自出来,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陈嬷嬷可是在沈太后身边服侍数十年的老人,就连萧妤儿都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
“皇后娘娘请随奴婢进来罢,太后娘娘身子不大舒服,还在寝殿里呢。”她和颜悦色地朝萧妤儿笑了笑。
“好,劳烦嬷嬷为我带路了。”不知为何,萧妤儿突然眼眶中生了些雾气,鼻子也有些酸涩。
跟着陈嬷嬷走进寝殿内,萧妤儿忙不迭地福身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永康宫的寝殿里一个冰盆都没有放置,闷热得让人有些喘不上气儿来了。
沈太后方才已经由宫人搀扶着坐起身了,现下正倚靠在一个软枕上。
身上只穿着一袭素色中衣,膝上却搭着一张厚厚的银狐毛被毯,面色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
“免礼罢。”说完抬眼看她了一眼后,沈太后透过半掩的雕花窗看向外头。
见她这般憔悴,萧妤儿心里也不好受,嘴里一阵发苦。
须臾后,她从茯苓的手里接过那对护膝,大着胆子道:“太后娘娘,您不是说过喜欢我做的护膝嘛,我昨天就做了对护膝给您……”
沈太后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杏云,去取来给哀家瞧一瞧。”
一个宫女便走上前来接过萧妤儿手里的护膝。
萧妤儿听见虎娃曾提及的名字,下意识抬眼看了对方一眼。
是张陌生的面孔,眉清目秀的,但她在王府里似乎没见过这人。
她这才想起来,除了陈嬷嬷还在,似乎当初与她一起服侍沈太后的几个侍女都不在了。
沈太后接过护膝便仔细打量了一番,心里不禁有些难以言喻的触动。
她认得出萧妤儿的针脚,确实是她亲自做的。
半晌后,沈太后突然问道:“为什么在上头绣兔子?”
萧妤儿脸上微微发烫,紧张地回道:“我记得娘娘不喜带花草的绣品,但却喜欢虫鱼鸟兽之类的,恰好今年是兔年,我就绣了兔子。”
她又补充道:“若是娘娘不喜欢这兔子,我再重新做一对。”
沈太后微怔,她确实是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刺绣,反倒偏好些小动物的绣品,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还记在心里。
“嗯,你退下罢,哀家要歇一歇。”
“啊?”萧妤儿愣了下,然后急忙退了出去。
见她的身影已经出了寝殿了,沈太后便让陈嬷嬷帮她戴上这对护膝。
原本酸疼的膝盖顿时暖洋洋的,护膝里头的艾草绒又是祛湿活血的,沈太后感觉好受了许多。
陈嬷嬷笑着打趣道:“娘娘这些年来再难受都不肯戴个护膝,怎么皇后做的,您就肯戴了?”
沈太后动了动嘴,也不知该怎么反驳才好,便故意撇开头不应她这话。
。。
出了永康宫后,萧妤儿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问道:“我不想回长华宫先,太闷了,可有什么地方可以走走的?”
桂枝想了想,便回道:“回娘娘的话,听说御花园今早换了一批盆栽,娘娘可要过去?”
“好,那就去御花园罢。”萧妤儿顿时双眼发亮,提起了兴致来。
这几日她只在长华宫和沈太后住的永康宫待过,还没见识过皇宫里的其他地方呢。
虽然是夏末,但御花园里仍旧是一派生机勃勃,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许多都是萧妤儿叫不上名儿来的花。
下了轿辇后,萧妤儿便让身后的宫女们别再跟着,她要自个儿在附近散散步。
顺着青石砖铺砌的甬路,她悠闲自在地走进了假山的石洞。
忽地听见一阵声响,萧妤儿便探着头望外头瞧了瞧。
原来是几个身着粗使宫女服饰抱着昨夜被大雨淋死的盆栽经过这儿,她们所在的位置正好看不见在石洞里的萧妤儿。
“姐姐也是从王府跟着进宫来的,怎么那位当了皇后娘娘,姐姐却跟咱们一样要干这些粗活儿啊?”
突然被提及,萧妤儿颇有些猝不及防。
其中一个宫女冷哼了声:“我可不就是因为她才到这儿来的。”
另外几个宫女一听,登时面面相觑。
萧妤儿本人也是目瞪口呆,一脸茫然。
这不是当初同在沈太后身边伺候的连翘的声音吗?
另外几个宫女又试探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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