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感受到了关衍的目光,在原地犹疑了几秒。
幅度细微,很难看出来。
可李霁和关衍还是察觉到了。
在今天这个局之前,李霁专门找关衍了聊了聊,说的就是纪北和小心的事儿。以前,他们没有过多的干预,是因为他们觉得感情的事要靠自己磨,旁人不方便插手。
再则就是因为纪北表现得太过平静自如,连他们都摸不透他的心。一边是兄弟,一边是放在手心呵疼长大的掌上明珠,他们立场尴尬,还真不知道要如何介入如何帮。
可前些日子,纪北在绝艳闹出的那一下已经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了,还专门找了人来探听是怎么回事。关心又在宁氏百货当着外人的面削了孙婕,被她告到了家里。
孙栎受不住妹妹的闹腾,找到了纪北工作室,却连纪北的面都没见上。
这一桩桩一件件,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大事儿,却足以让他们看出纪北的反常。他的行事手法不再低调谦和,反而透着些同小心如出一辙的任性乖张。
他们一直在等待的介入节点似乎在小心决定转身时出现了。
“小北来了,桌上的这些酒不够看的。我去趟酒窖,晚点过来。”关衍借故离开,走到纪北身边时抬手拍了下他的肩。
纪北望着他笑笑,跟着走到了李霁和宁小川对面坐下。
“川哥,大少....”他低声打着招呼,神色温恬平和,将来时的心烦气躁尽数掩埋。
宁小川给他递了杯酒,戏谑道:“小北,最近脾气见涨啊!”宁小川什么人,百年宁家的掌权人南城说一不二的大佬。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收敛”“悠着点”这样的字眼,说什么做什么全凭心情。
不过能入他的眼近他的身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这点的火力真算不了什么。
纪北笑着接过酒:“嗯,有点儿。不过跟川哥你比起来,还差点儿。”
宁小川勾唇笑,扬起酒杯跟纪北的轻轻碰了碰。
他道:“不是差点儿,是还差得远。”
纪北笑笑没再吱声,只是默默的先干为敬。
宁小川跟着他喝完。
“小北,最近在忙什么?”李霁看着他俩喝完,才开口问道,深邃的眼眸中笑意很淡,却足够温暖。
纪北握着红酒杯,半垂眼睫,心中隐隐有些低落。
可是再抬眼时,眼底已无波无澜,澄清如初:
“忙秋冬时装周的事儿。过了这段,就好了。”
李霁静静的打量了他一会儿,轻轻嗯了声。他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放太多的注意力在他身上,轻松随意,一如往常。
直到心里装着事的纪北喝多了几杯,头有些晕沉,准备去洗手间洗个冷水脸。
他才站起,李霁竟也跟着他起身。
他来到他身旁:“小北,我们单独聊聊。”
李霁说了个肯定句,这就意味着今晚纪北今晚逃不过这个谈话。
“大少,我头还晕着呢!”纪北低低说道,声音里竟透着几分耍赖的意味。
李霁抬手搭上他的肩,笑着回道:“我知道啊。你不晕,我就不找你聊了。”
纪北:“.....”
“哈哈哈哈,你就从了大少吧。”
“不从也没办法吧,他这都好多年没主动找人聊了,这会儿发话要聊,谁敢拦着。”
宁小川瞥了眼又开始闹腾的乔让和阿乐,淡淡的搭腔:“我敢拦呐!”
乔让啧了声:“那川哥走一个?”
宁小川盯着他,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不了,我让着他!自家的少爷,跪着也要宠完!”
“川哥,你丫的在大少面前犯怂就直说,哥几个不会笑你的。”
“就是,搞不过大少很正常。”
“在大少面前犯怂不可耻,可耻的是犯怂了还嘴硬。”
宁小川的骚话一出,包间里炸锅了,讨伐一个接着一个,全是冲着宁小川去的。
可宁小川还是老神在在的垂眸捣鼓着手机,像是没听见包间里的声浪。纪北和李霁看着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欢脱和友爱,薄唇抑不住的勾起。
两人走出包间,去了玲珑餐厅。
正撞上用餐点,玲珑里坐得还挺满。两人找了个靠角落的僻静地儿坐了下来。才喝过酒,两人没再叫喝的。侯经理见状,贴心的送来壶温柔的西柚蜂蜜水给他们解酒。
亲自给两人斟满,侯经理就离开了,还特意交代餐厅经理空出这一片空间给俩人。
李霁将温热的玻璃杯凑到唇边轻啜了两口之后,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小北,不用跟自己的心对着干,赢不了的。”
纪北闻言一怔,继而有些慌乱。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以为藏得毫无破绽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亦或是他根本从未藏好过。
他环着水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留下了一层薄薄的指印。
李霁深邃黝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杯上,无声的勾起了唇。他接着道:“我以前,也会跟你这样,坚定得近乎严苛的守着一条线,以为站在线外才是对的,对所有人都好的。”
纪北抬眼,对上了李霁的视线。
跟小六他们一样,他也习惯性的信赖他,跟随他。而他真的就能做到在每一次迷惘之时拉他们一把。
就像现在。
在他自己都还没理清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并温柔的伸出手。
“我老早就看出小乔的眼睛里有超越朋友之外的情愫,可是我退避了,不愿去深究,也不愿再往前一步。不是不爱,是觉得如果注定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搅乱两个人的生活。”多少年了,即使茉莉和旭日都已长大成人,林乔在他身旁幸福沉静的生活,李霁的心里还揣着愧疚装着心疼。
他想,可能终他一生都会遗憾当年的退避和不深究。
他浪费了他和林乔最美好的时光,他错失了林乔最璀璨的八年。
“大半辈子了,自觉事事都能做到问心无愧。没想到到头来,却亏欠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李霁低低的说道,从头到尾都没指望纪北参与,也没教他如何应对。
只是轻轻缓缓的说着过往事,用着他特有的温柔强调。
纪北听得认真,只觉得眼前的迷雾淡了些,某些被他刻意退避忽略的真相正朝着他涌来。
李霁睨着个性最像他的纪北,薄唇勾起,温柔的笑容绽开,连午后的艳阳都黯然失色。
“小北,仔细想想,想清楚,不要等到她的爱被抽干累了乏了想要离开,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再深纠悔悟,没有任何意义。”留下这句话,李霁嗖然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他的一只手按在咖啡桌的边沿,低低的补了句:“川哥曾经说过一句话,打醒了我。今天,我把这句话转送给你。该怎么做自己想。”
“什么话?”纪北抬眸看向李霁,自坐到玲珑后第一次开口。
李霁笑,记忆也被拉回到了二十几年前。
他看着纪北,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别再自欺欺人,那是你爱的女人,她的伤心会被放大无数倍加诸在你的身上。除了好好供着,没有别的办法。”
纪北听得清楚明白,心就跟被重磅铁锤给狠狠的敲击了一下似的,带来了窒息般的痛楚。
他想否认,可是嗓子里就像被铅石堵住了似的,任他费尽力气,也挤不出一个字。
李霁看着这样的纪北,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只有痛了,他才能看到自己真心,一切才会有转机。
“回去吧,累了就早点睡。”李霁低声嘱咐道,说完,就转身离开。
纪北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都忘记了收回了视线,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大少方才说的话,还有自小心离去后一日比一日焦躁失控的自己。
从关心十六岁开始,甚至是在此之前,他和她都不曾分离这么长的时间。二十几天,别说一起吃饭聊天了,连见她一面都成了奢侈。现在更是被她拉黑,语音视频联络都是妄想。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猝不及防。
也忘记了去深究眼前的困境是怎么造成的。
是他让小心累了乏了吗?
她也会像林乔那样决然转身,放下他放下这些年的追逐?以彻底剥离的方式?
在心绪脆弱慌乱之时,有关小心的一切全都涌到了他的眼前,张扬明媚的笑,因为他出差错过了她的生日生气三天没来工作室找他,在他的生日时将自己包在精致的礼品盒送他,一遍又一遍的嫌弃他的品味和生活方式太老气....
以前她在身边,他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只当是他们生活中的小插曲,会开心会无奈,也没有特别的珍惜。
可是当她长时间的离开,在他意识到这些插曲将永远定格,只有不断回放的机会时,他被逼到绝境,笃定自我的心和被理智蒙蔽的视线竟意外的清明起来。
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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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霁的背影不再,纪北拿起了手机给他发了条讯息。
“大少,五哥他....”
不过半分钟,他收就收到了回信。
李霁;“你是怕他受不住你一声岳父,还是你自己过不了这一关?”
纪北深睨着这条回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压在心口的最后一根重物也被挪走.....
薄唇缓缓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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