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不燥,却吹得人心烦意乱。
“你刚才说什么?”顾慈又问了一遍。
荣桃枝猝然被打断,面上的不快一闪而过,在看见是公主搭话后又立即扬起了笑脸。
她以为是公主对这些八卦起了兴趣,说得更详细了些:“公主不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外人都传汝宁侯府家风清正,却不知这都是我母亲管家有方。那个不要脸的被我爹赶了出去,竟还在侯府隔壁安了家,当真是贱人爬床生的,跟他娘一个德行!”
荣桃夭已察觉到不对,又想起几个时辰前看见的那一幕,有意拉住姐姐,让她住嘴。奈何荣桃枝还沉浸在公主与她同仇敌忾的幻想中,小嘴吧啦吧啦的说个不停。
“您不晓得,我娘这些年不知受了他多少闲气!他还偏偏不知收敛夹着尾巴做人,整日里在侯府四周招摇过市,多恶心啊!若要我说,这些恶心的人东西就不该生出来在这个世上,公主您说是不是?”
顾慈淡淡“嗯”了一声,声音分不出喜怒:“他叫荣嘉,可是?”
“你怎么知……”
顾慈猛地一喝,怒骂道:“你以为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拿了点好处就眼巴巴贴上来,整日围着我的跟班!你有什么脸去说旁人!长得丑还整日里出来招摇,我若是你,恨不得撒泡尿把自己憋死!还有脸让旁人夹着尾巴做人,你以为你是谁?给你点好脸色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不配活在这世上,难道你就配了?本公主倒是不知,这世上的规则,竟由你一个三流小官之女来判定!”
荣桃枝被这一声爆喝吓得抖了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敢动弹。
不远处的春意与夏洛见情况不对,赶紧跑了过来,双双跪下,“公主息怒!”
一旁的贵女们也惊呆了,似是未料到公主会突然发难,一时慌了阵脚,也纷纷跟着跪下来,大呼:“公主息怒!”
顾慈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怒气,精致的小脸染上绯色,气得浑身发抖。
她犹觉不解气,走到荣桃枝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扬声怒道:“你才是破烂货!你才是下贱玩意儿!你才不要脸!你才是!”
骂完,她似乎连多看地上的人一眼都不愿,转身跑向了马车。
“慈儿——”
顾江柔赶紧追了上去。
地上的荣桃枝这才回过神来,想起顾慈套用在她身上那些难听的话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荣姑娘还有脸哭?”
春意冷着脸上前,再不复公主府门前的恭敬,厉声叱道:“惹怒公主,以下犯上,荣姑娘还是快些回府面壁思过罢!”
她一身的气势,竟硬生生吓得荣桃枝停了哭声。
春意却不再看她,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将这些名字记在心里,拉着夏洛扬长而去。
一旁看热闹的贵女们这才松了口气。
心想:公主身旁的宫女,竟也都不是吃素的。
车轮缓缓挪动,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顾慈坐在角落里,双手环抱在腿上,头埋在膝盖上。
顾江柔担忧道:“阿慈,到底怎么了?”怎么回来的时候还是高高兴兴的,一眨眼的功夫就这样了?
顾慈没说话,脑海里全是那些肮脏的话语。
只不过场景变了,是在汝宁侯府的小院子里,一身华服的荣桃枝指着小小的荣嘉骂。她甚至还将他推倒在地……
她又想起晋丘说得话:公子赶回去的时候,竟连尸体都未能留下……
顾慈忽然呜咽出声。
呜咽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过了许久,她才稍微调整好情绪,声音从膝盖处传出来:“她骂的那个人,就是荣嘉。我那样喜欢的人,她凭什么对他说三道四。”
“什么?”顾江柔低呼出声,“你不是再三确认,他与汝宁侯府并无干系的吗!”
荣桃枝当初说荣家人不爱佩戴玉佩,她便以为佩玉的荣嘉不是荣家人。
顾江柔却抿了抿唇,低声询问:“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什么如何?”顾慈一愣,犹带着泪珠的脸上滑过不解。
顾江柔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实话实说:“只怕皇上与太子殿下那一关,不大好过。”
虽说天下太平,不需要将公主送出去联姻。顾慈又深受皇宠,在一定范围内,她确实拥有随意选择的权利。可侯府庶子这个身份,显然不在公主的择婿范围内。
“那又怎么样。”顾慈一脸的满不在乎。
她喜欢的是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的身份。她先前以为荣嘉只是一届白身,还不是一头扎了进去。再说了,若她因为他是庶子就嫌弃他,那还谈什么真心?那种流浮于表面,会因为旁人三两句话就打消的喜欢,于逢场作戏有何分别?
“可……”
顾江柔欲言又止,她还想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将这个道理掰碎了讲给她听。更何况她比谁都了解顾慈,她就是那种一旦认定某件事,即便撞了南墙也决不会回头的人。她此时劝,恐怕更会引起她的逆反情绪,适得其反。
于是她便转开话题,柔声道:“那你可得努力,好生习礼仪做课业,争取在百花宴中大放异彩。这样,兴许我娘还能替你多求求情。”
平阳王妃戚氏的为人满朝皆知,莫说太子与几位王爷这些晚辈敬重她,就连皇上对她也是礼遇有加。若是她肯替荣嘉说好话,那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顾慈却立即摇头,“我可不指望,只求你到时一定牢牢拉住叔母,莫让她头一个跳出来反对就行。”
马车内气氛活跃起来,顾慈又恢复了神气。
“对了,你说到百花宴……”顾慈拧眉,突然想起自己还曾央求戚氏给汝宁侯府一张请柬的事,气道:“我现在就去汝宁侯府,将百花帖要回来!”
言罢,她便掀开帘子,朝着外边的秋水喊了一声,“调头,去汝宁侯府。”
“哎——”顾江柔立即阻止道:“莫听你家主子的,直接回公主府。”
秋水最听顾慈的话,也只有顾慈能指使得动她。在她眼里,公主说的话都是对的,就算错,那也是旁人理解出了错。此时她便直接忽略了顾江柔的话,架着马车一路朝汝宁侯府奔去。
“百花宴何等隆重,帖子岂能如此儿戏,说给就给,说收回就收回!”顾江柔拉了一把顾慈,急道:“你赶紧让她回头!”
她被晃得没法子,只能朝着秋水道:“算了算了,先回公主府再说。”
——
马车很快在公主府停下。
崔麽麽沏了,又上了糕点,才走到顾慈身边,低声问:“公主今日玩得不开心?”
往日公主最喜欢与人结伴出游,往人多的地方钻。或烤肉,或游园,甚至玩蛐蛐儿,不到太阳下山决不会回府。可今日却一反常态,刚过晌午人就已经进了府,惶论那一脸的不快。
室内并无不相干之人,春意与夏洛正在门口守着。
顾慈没了顾忌,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一遍。
自然,她略过了自己骂人的那段。只将荣桃枝辱骂人的那段仔仔细细的复述了一遍。
崔麽麽一听,顿时浓眉倒竖,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一起,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公主的耳朵边上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脏了公主的耳朵!若是不敲打一番,公主又有何威信可言?”
顾慈捧着脸,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口中不停念叨:“该敲,该敲,给本公主狠狠地敲。”
顾江柔坐在一旁,不禁开始同情起荣桃枝来。崔麽麽折磨人的手段,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说敲打,那就真是狠狠地“敲打”了。
崔麽麽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又道:“不过此事公主也有错,您不该当场发火儿撂挑子离去,合该将人提到公主府来,一个个训斥够了,再让她们的家人来领。也好叫她们明白,您是什么身份,她们又是什么身份。”
“……荣嘉也是汝宁侯府之人,身份也与慈儿有云泥之别?”
您为何不拦着慈儿去见他?顾江柔心中疑惑。
崔麽麽露出一抹自豪的笑,接着道:“公主何等慧眼,她看中的人,必定也是人中龙凤,心思纯良之人。”
待二人说完话,顾慈才放下手中茶杯,她手指搁在桌上敲了敲,才开口道:“荣桃枝心思不纯,甚至公然辱骂公主,实乃大不敬。崔麽麽,将荣家送来的东西悉数送回,再附赠荣桃枝一本《道德经》,让她好好学学如何尊敬兄长!”
“是。”崔麽麽领命,转身退下。
——
汝宁侯府。
陶氏与杨氏半个时辰前接到了小厮的消息,早早的等在了垂花门,此时正焦灼地打转。
荣桃夭扶着一身狼狈的荣桃枝刚跨过二门,便听见了熟悉的喊声。
“枝儿!”
“夭儿!”
陶氏率先走了过去,她心疼得抚了抚女儿的脸,低声道:“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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