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沅汐抚着胸口缓了口气道:“皇上幸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
此话一出殿中的人都愣住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卫子夫放下手中的银耳汤,拉她问道。
“详细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陈婕妤准备了好些节目,皇上也下旨说不用太过拘着,让大家尽兴玩儿。奴婢远远瞧着皇上多喝了两杯,后来就随皇后去了椒房殿。可是怎么就幸了皇后身边的宫女奴婢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奴婢回来时椒房殿那边已经闹起来了。”
“可知道是皇后身边的哪一个宫女?”
沅汐皱眉想了半天终是摇头不知。
“奴婢、奴婢回来的路上听到人议论,好像是个叫做如意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一直站在角落没有出声的暮云怯生生地开口。
如意。卫子夫仔细回想了前世陈阿娇身边的几个大宫女,确定没有这么个叫如意的,抬手挥退众人,“你们都先下去吧。这几日都别出去乱说话。若是说错了什么被皇后娘娘责罚下来了,我也保不了你们。”
可有些事情便是这样,你越是想躲,越是不想沾染,它便越是上赶着来。
隔日晌午,卫子夫闲来无事在庭院中侍弄着花草,便见一位黄衣佳人走了进来,脸瞧着有些面生,可是见她这身衣服的颜色,卫子夫倒是想起来了。
那日陈阿娇带人来她这里问王母像一事的时候,领头的好像便是她。
“妾见过卫少使。”来人款款行礼,嗓音清润,仪态端庄,卫子夫不知道陈阿娇身边何时有了这号人物,全不是此前良辰,美景几人可比的。
放下手中的水壶,卫子夫微微歪头疑道:“这位是?”
“妾是今日才获封的苏娱灵,被赐居鸣鸾殿。”苏娱灵笑着解释。
鸣鸾殿与含光殿,九华殿相距不远,是以苏娱灵才会来卫子夫这里拜访。鸣鸾殿名字听着虽贵气,实则在这三殿中却是最为破败的,真的是久无人住。
听说那里曾是戚夫人的寝宫,戚夫人得宠时高祖赐了这座宫殿给她,还特赐鸣鸾之名以示恩宠。可是后来高祖仙逝,戚夫人落得那样的下场,这鸣鸾殿便成了不祥之地,再无宫妃肯住。
几朝下来,住在那里面的宫妃不是受罚的罪妃便是触怒龙颜的无宠妃子,她们的结局可想而知。久而久之鸣鸾殿也是愈发的破败了,宫中甚者在暗中流传着鸣鸾殿闹鬼的说法。如今赐了这鸣鸾殿给一个新晋妃嫔,想来也是陈阿娇的手笔。
“原来是娱灵妹妹。”卫子夫上前笑拉她起来,“我不怎么出门,不知道娱灵妹妹要来。”
苏娱灵抿唇浅笑,那笑容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又给人柔和亲近的感觉,“妾便是想着鸣鸾殿离少使的含光殿不远,若是不来拜访于礼不合。”
“娱灵妹妹太过客气了。含光殿偏远,我一人住在这里有时难免觉得清冷,如今妹妹来了,日后也要热闹些。”
“妾今日就是来看少使的,现在既是拜访过了,那妾也不打扰少使了。”说罢又是屈膝行礼,继而带着身后宫人袅袅而去。
卫子夫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漾开一抹笑,沅汐不解地道:“主子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遇见了有趣儿的人。”
自打苏娱灵住进了鸣鸾殿,这片平日里安静惯了的地儿竟日渐热闹起来。
陈阿娇自然是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被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爬了龙床,她怎么丢得起这个脸,为此和刘彻大闹了一场。
可也不知道刘彻是怎么了,一向宠惯皇后的他这一次却是不肯妥协,皇后越是闹,他便越是宠,还不到一个月,苏娱灵就变成了苏顺常。
窦太主也不忍女儿受这个屈辱,进宫的次数愈加频繁,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直到最后王太后实在看不下去,出面寻了苏顺常的错处罚了她禁足,这才算是消停了一些。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顺常竟是将后宫搅得不得安生。
对于这样的情况,陈婕妤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淡然。
水榭凉亭里,彩蓝剥了颗葡萄递至陈婕妤手边,“夫人只是略施手段便打消了皇后娘娘的疑虑,如意那个丫头又怎么能和夫人相比。”
转手将葡萄含入口中,陈婕妤眯了眼似在品味葡萄酸甜中微微带涩的滋味儿,对于彩蓝的话不置可否。
彩蓝见主子没有反驳,继续道:“只是如今后宫竟然因为一个顺常便闹成这样倒是奴婢没有想到的。”
“你没想到,我也没有想到。”陈婕妤自己抬手从瓷盘里呈着的一串儿紫晶葡萄中揪下一颗,“皇上还真是看重卫少使这一胎呢。”
“夫人——”
“不急,”陈婕妤轻拍了拍她的手,“好戏还没开始呢。”
正说着,另一边锦瑟侧身提醒道:“夫人,苏顺常过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主一仆两人正朝着凉亭走来。
“这不是苏顺常么,可真是好多时日未见了。”
“妾才解了禁足,无事出来透透气,方才远远瞧着亭中之人像是夫人,便过来拜见了。”苏顺常含笑施礼。
挥手示意她起来,陈婕妤柔声道:“听说鸣鸾殿偏远且多有闹鬼传闻,不知道苏顺常这些日子能否住得惯。”
乍听之下是关切问候的话语,细想则多少带了些讥讽之意。
对于陈婕妤话中的暗刺,苏顺常却是浑不在意地道:“鸣鸾殿虽远,但妾并非什么金贵出身,能得一处安身便好,没什么住得惯住不惯的。”
陈婕妤笑了笑不再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湖面。时值九月,荷花已然不在花季,大多都已凋零,偶尔见到一两朵花枝犹在的也是残败不全,全然不复七月时莲叶接天的盛景。让人看着难免有些萧瑟落寞之感。
苏顺常亦不出声,只在旁边静静陪着。
良久,陈婕妤轻轻叹息一声。
“夫人怎么叹气了。”苏顺常端着宫女递的热茶,拿盖子细细地拂着茶梗,半天却不见喝。
“花开荼蘼难免惹人伤怀。”
“夫人不该这样想。”苏顺常顿住手中的动作,将茶盏又放回桌上,侧头笑看向她。
“哦?那我该怎么想?”陈婕妤亦是收回了目光,与苏顺常对视道。
“夫人应该想着这荷花虽然落败了,可是那泥塘之下的莲藕却是愈发甜脆。”
“苏顺常倒是好心态。”陈婕妤移了目光淡笑,伸手又捏了颗葡萄,仔细剥着。
“夫人谬赞了,从前我也看不开,如今却是明白,荷花也好牡丹也罢,各有各的花期。而我只愿做路边一株艾草,能得一朝水露养活便好,并不想与百花争艳。”
陈婕妤轻轻笑了起来,不知是满意于葡萄的甘甜还是其他,“苏顺常能这样想也是好的。可纵是路边艾草也要看长在哪里,若是生在大树之下,乍看下是有了遮风挡雨的依靠,殊不知日子久了也同样遮了阳光,挡了雨露。苏顺常还是想清楚为好。”
苏顺常顺势倾身往陈婕妤身边靠了靠,“夫人说笑了,如今大树之下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倒不如求夫人给我指个明处。”
“顺常这么通透,自然会找到栖身之处。”陈婕妤说着接过彩蓝递来帕子,将指尖沾上的葡萄汁水擦净,“时辰不早了,今儿春陀公公一早来说皇上晚上会去漪兰殿,我就不多陪顺常了。”
“都说鸣鸾殿不吉,我看也未必全无可取之处,还望顺常好生把握。”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陈婕妤已经翩然出了凉亭,留下身后若有所思的佳人。
鸿宁殿
龙诞香徐徐燃着,刘彻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春陀走进来在他耳边轻说了句什么,刘彻点头许可。
须臾一个小宫女垂首而入,恭敬地跪在殿中,扣首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半晌上方传来浑厚低沉的嗓音,“这几日有什么情况吗?”
小宫女心头一凛,答得愈加恭谨:“回禀皇上,自从张美人被罚后,殿中的人都收敛了许多,暂时没察觉到什么特别的。”
“那之前发现的那个钉子呢?”
“近日也都安分。”
“嗯。”刘彻哼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宫女又行了一礼,悄声退下。自始至终刘彻都没有睁开眼。
“皇上可是累了?”春陀上前轻声问道,“那今日还去漪兰殿吗?”
“去。”薄唇微动,刘彻干净利落地吐出这一个字,继而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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