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澄旻撑在窗沿边上的手一个打滑,差点栽倒。
他……他没听错吧。
祁夔下不去?
不可能!
一系列天马行空的猜想最终定格在:他是故意做给君承璃看的。
君澄旻被祁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这招彻底折服。
君承璃一时也有些恶寒,这种娇娇弱弱的性子生在一男儿身上实在太暴殄天物了,若为女子,追求者定当数不胜数。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君承璃心里有了猜测,前日被他安排的人劫持更为虚弱尚能自行下马,此刻想来是被竹卿的出现给激到了,故想惹起自己的注意。
他正欲上前,君澄旻眼明手快的上前拦了拦,“四哥你先下去,佳人正等着呢,景世子就交给我。”
有人替自己揽下,君承璃乐得自在,没有迟疑的下了马车。
等他们下了马车走远了些,君澄旻才猛地吁了口气,接着看向祁夔,邀功似的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折扇,“如何?我这配合你可还满意?”
祁夔嘴角微勾,也不吝夸了一句,“尚可。”
君澄旻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眯了一下,笑了起来,沉吟少顷才道:“那我请你帮的忙?”
祁夔丝毫不去看他笑得有多么灿烂,内里不过是个桀骜又好猎奇的小孩罢了。
他从袖中摸出那枚玉佩在修长白皙的指尖上把玩着,模样带着些漫不经心。
君澄旻一瞬不瞬的瞅着他手里的玉佩,不知是在看玉还是在看手。
眼前的羊脂玉好似都不及那人葱白的手指来得好看。
祁夔今日穿的锦袍是景老夫人昨日特意命人送来的,先前他刻意减低了自己的存在穿在身上不觉如何。此时慵懒随性的样子,浑身荡着一股子令人捉摸不透的气势,唇边扬起的弧度隐带着几分妖冶凛然,淡蓝色裹挟着银白光点的缎子更衬得其肌肤莹白如玉,看上去竟比之羊脂白玉更胜一筹,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摸,看看是否更为光滑细腻。
君澄旻撇过头去,抓过颊侧留下的一缕碎发,在手中不断拨弄,以缓解心中那股不合时宜的骚动。
“走、走吧。”君澄旻自觉的把刚才的疑问抛开,起身往旁边挪了挪,颇有些不自在的道。
祁夔单手支腮微仰面看了看他,轻笑一声道:“帮你便是。”
君澄旻顿时喜上眉梢,本就俊朗的五官,面上绽放着异样的神采,他没再问此话当真之类的言语,只要祁夔答应了便做得数,不必多此一举。当然,他也知晓祁夔找不找得到另一块还尚未可知。
不过多时,太子也加入了队伍,一行人便向着百花楼出发。百花楼是京中达官贵人来的地方,寻常百姓都入不了,等在这欣赏够才会前往观景园赏花。
他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帮纨绔,皆是京中顶级门阀的子弟,亭子里的众人见太子、璃王、七皇子都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待人走近,纨绔们方才注意到璃王和七皇子身边各有一人。
文远侯嫡次子章哲往竹卿、祁夔身上各自瞅了瞅,见他们一个比一个有姿色,心知璃王有断袖之癖,还以为七皇子也一样,刚要开口调笑几句。
君承凌用袖中摸出绣帕掩唇轻咳了咳,声音不大,却入了众人的耳,一个个都歇了嬉笑的心。
只见他垂下手后向众人介绍起了后面的祁夔,“这是镇北将军府,景世子。”
章哲这才恍然,暗自庆幸刚才到嘴边的那番话没说出来,不然少不得要得罪将军府,最近父亲三令五申让他切勿惹事,兄长也早有前言。他默默闭了嘴,眼睛在竹卿身上打了个转,暗道怕这也是哪家的世子吧。
跟他抱有同样想法的人都等着太子能介绍上一二,结果人坐到了主座都没再说第二句话。
君澄旻也要跟着坐过去,看了看踌躇不前的祁夔,禁不住一摇折扇,挡住自己脸上露出的笑意,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形。
再要开口,章哲委婉了话头,问出一众纨绔心中所想,“敢问璃王殿下,这又是哪家公子?”
君承璃刚撩起衣摆坐定,看向身后跟着走过来的竹卿,并不多言。
君澄旻先他一步介绍道:“这可是我四哥最近的新宠。”
亭内齐齐响起一声意味深长的‘喔’。
竹卿也面露难堪的神色,君承璃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样更加印证了他昏聩的形象,可以放松另几个皇子对他的警惕。
一群人到观景园时,凡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都已聚得差不多了。男女分隔两地,一方女眷,一方则是众官员。
中间立着一个台子,在场才子佳人都可上去题诗一首或留下几句话以彰显才能。
景诗雅姐妹二人是第一个发现祁夔的,紧接着就是廊外守卫的高喊:“太子、璃王、七皇子、镇北将军府世子、文远侯二公子……到!”
这群人的阵仗着实大,何况打头的还是太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入口处望去。
祁夔似有所觉的向两姐妹投来目光的方向看去一眼,收回视线时,眼底流泻出丝丝邪气,整个人在这一瞬变得邪性万分。
站在他边上的君澄旻手执折扇,往他边上凑了凑,唰的一下甩开挡住他人视线,压低嗓子问了一句:“怎么了?”
祁夔没有回话,不知是因为场合不对怕人听见还是怎么,君澄旻没多问,循着他的视线往他适才看去的方向瞟了一眼,心下登时了然。
等他们寻了位置坐下,君澄旻又过来提醒道:“你小心点。”
他倒不是担心景诗雅姐妹能对祁夔怎么样,可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昨日明业寺没能去成,这两位指不定又想了什么阴招。
祁夔抬眼看了看他,一双眸子中似划过一抹戏谑,嘴角噙着笑。
君澄旻吸了口气,走回去坐下。
*
“姐姐,景熙竟连太子也傍上了!”景诗雅目露艳羡,太子至今未娶正妃,向来洁身自好,待人温和,风度翩翩实乃夫婿的最佳人选。
莫说他身子不好当不了皇帝,单凭这点便是不少闺中女子的心头好。
景诗晴小心朝君承凌撇去,迅速收回视线,比起铁血王爷君承璃,太子确实更得女子芳心,更不必说他还有断袖之癖,风评不好。
景诗雅又看了那边一眼,收回目光时,她激动的过去抓紧景诗晴的手臂,一双杏眼明亮,粉唇也扬起老高,她用帕子掩了掩,“七皇子好似朝我看来了!”
嫁入皇室,成为皇子妃,是多少京中贵女向往的,再说众皇子还皆是丰神俊朗之姿。
门口侍卫又高呼一声:“三皇子、五皇子、宋小王爷……到!”
君承璃耳尖动了动,面上神色不显,捏在酒盏上的手指却骨节根根分明青筋暴起。
老五……
五皇子长相也异常俊美,只是在身为主角的君承璃身边稍有逊色,与其他皇子平分秋色,各有各的特色。
看似和煦让人心生好感,但只要站在向来能令人如沐春风的太子君承凌身边稍作比较便能分出高下。一个真和煦,一个做出来的,立马就相形见拙起来。
大靖朝民风开放,贵女虽不如寻常百姓般奔放,平时矜持有度,但在众多优秀皇子勋贵前难免有些把持不住,不少贵女用手帕盖住半张脸向这边的男子席间秋波暗送,若看对眼了,喜事怕也不晚矣。
君澄旻被几个贵女抛来的媚眼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仰头猛灌了两杯果酒。
君澄旻侧目看向祁夔,后者岿然不动,仿若未觉,他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小世子不仅会演戏还相当的稳得住。
今天这场赏花会办得尤其大,宴会上,百花散发出丝丝缕缕的芬芳穿梭席间,惹人陶醉。
景诗晴拉着妹妹走到后院,“姐姐,是这?”
不等景诗晴开口答话,就听一道清朗的嗓音:“景小姐。”
来者是钟征延,他的五官周正长相秀气,眉目间也展露着男子该有的俊朗,方才见惯了众多美男的姐妹二人却提不起兴趣,但也不妨碍景诗雅开口打趣,“不知钟公子叫的是哪位景小姐啊?这儿可是有两位景小姐。”
钟征延一听,俊颜上露出几许腼腆的神情,半晌不能言。
景诗晴对自己的魅力能够吸引到钟征延之外,又对他的这份黏糊感到心烦,两厢纠结后她直接切入正题道:“钟公子,我让你找的人……”
钟征延拱手有礼回答,说话时眼神时不时就要看上景诗晴两眼,“皆已准备妥当。”
自幼便眼高于顶的景诗晴怎会看得上一个区区礼部尚书之子,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姐妹两往席位走去。
“你等会跟紧我?”君澄旻在她们姐妹两走出去就注意到了,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祁夔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微微颔首。
君澄旻见他同意,又望向走回来的景诗晴,不禁讥讽道:“不过两个深闺女子,使出的歹毒招数倒是不少。”
君澄旻自说自话,不需祁夔回答也兀自说着,对景诗晴姐妹俩可谓是厌恶至极。
祁夔眼睑轻垂静静聆听,听到君澄旻将那姐妹二人说得蛇蝎不如,还恐污了蛇蝎,顿时笑出了声,眉眼在这刹那舒展,其间光华被君澄旻尽收眼底,心中悸动难言,忍不住在我中腹诽:定是跟君承璃走得太近,不然他怎么觉得这小世子笑容绝美到世间仅有呢。
少顷,祁夔敛了笑,骤然朝某个位置看去。
被他看到的君承凌并没有被抓包的窘态,黢黑的双眸中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点点亮光,苍白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下一刻,他执起面前的茶盏冲祁夔遥遥举杯后一饮而尽。
都说大靖朝的太子殿下身体羸弱不胜武力,药罐子里长大,注定早夭的命,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祁夔放置于膝头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上下点着。想来,昨日君承凌应是将他和君澄旻的话尽收入耳了罢,思及此,祁夔抬手捻了捻指腹。
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收到的剧情里可没有这一茬。
宴会进行到午后时分,微服出宫的靖文帝忽然而至,私下将几位皇子叫了出去。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时机,景诗晴的小丫鬟悄悄走到祁夔身后,小声喊道:“世子,世子。”
小丫鬟形状焦急,见旁边有人看过来就更得劲了。
“烦请世子过去见一见二小姐,方才二小姐不慎喝了一杯烈酒下肚,此刻酒劲上来正犯迷糊,大小姐拿她无法,这才唤奴婢前来请世子过去。”小丫鬟左右看了两眼,然后缓缓凑近祁夔,在他身后低声说道。
女席一般都不会有烈酒出现,而小丫鬟刻意放低的嗓音正是为了欲盖弥彰,防止他人偷听,留下把柄。
祁夔眸光一闪,心中兴味,这姐妹两个终是坐不住了。
景诗雅假做不胜酒力趴在雅间里的一张小桌子上面,景诗晴守在她旁边,她年纪小性子又好动,此刻有些坐不住睁开一只眼,“姐姐,景熙真会来?”
景诗晴打发完一众贵女,连连用丝巾往她头上一盖,示意她别说话,过了一会才道:“自然会来。”
果然,先前的小丫鬟在楼下喊了一声,景诗晴眺望楼下见到她身后还跟着祁夔,心中就是一喜,人来了就代表计划成功了大半。她刚要叫住祁夔,就见对方被宣广侯府二小姐绊住,心下又生一计。
“你是景世子?”宣广侯府二小姐含羞带怯的覷着祁夔,脸颊泛起两团红晕,不敢多看。
祁夔:……
这就是景诗晴想的烂招?
被宣广侯府二小姐缠了一会,景诗晴才悠悠踱步下楼走到祁夔身边,温声细语般说道:“哥哥终于来了,快去看看二妹吧,这小丫头贪杯……”
她留了些未尽之语,免得落人口舌。
祁夔笑了笑,礼貌的跟宣广侯府二小姐告别,跟着景诗晴上楼,看到趴在小桌上的景诗雅。
景诗晴慢他一步,这才发觉,祁夔明明只比她大半月不到,竟高了她一个头。单看背影,倒看不出此人性格会是那般怯弱胆小。
景诗晴构思着脑中的计划,看他被钓上钩了,背对着他走到桌前,借着身体的遮挡,从宽大的袖中取出油纸包好的粉末,一点一点全部灌入茶盏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略一勾唇,淡定自若的端起茶杯向祁夔走去。
“哥哥渴不渴,喝杯茶吧。”
笑面美人,心藏蛇蝎。
想到君澄旻说污了蛇蝎,祁夔看着杯子眉梢扬了扬,他接过景诗晴递过来的茶杯,没有错过对方在这一瞬眼中流露出的喜色。
“我不渴。”祁夔端着杯子的手一动不动。
景诗晴:……
她第一次主动这么给祁夔倒水,竟然被这拒绝了?
景诗晴僵硬的干笑两声。
装醉的景诗雅一个没忍住发出噗的一声,景诗晴灵机一动,先是神色黯然随后哇的一声用手帕掩着面假装哭了出来。
“哥哥是对妹妹有什么误解吗?以往妹妹并非不想同哥哥亲近,实在是、实在是……呜呜呜……”索性这里没有旁人,不然脸就丢大发了,景诗晴有些懊恼祁夔的不解人意。
景诗雅紧咬着唇,不敢再发出声音给姐姐拖后腿,只要祁夔喝下那杯茶,就大功告成了。
祁夔最终如她们所愿的把茶水喝了下去。
身子一歪,倒在了软榻上。
“主人这是将计就计?”伴生神器在祁夔脑中疑惑问道。
祁夔保持着被迷晕的状态,听着景诗晴骤然停下的低泣声,好似对着雅间内的屏风后小声喊了一下,“不是。”
“那是?”
“我累了,躺一下。”
“……”
钟征延闻声从屏风后走出,他的目光落到被迷倒在软榻上的祁夔,略带迟疑道:“景小姐当真要如此做?”
景诗雅也不装了马上跳起来,理所当然道:“当然啊,不然我岂不是白装了?”
景诗晴明白钟征延的意思,当下把自己腰间系着的香囊解下递了过去。
钟征延粲然一笑接过,打了个信号,雅间的门被推开,两名壮汉应声而入。
祁夔被两个人抬着走了一段,忍着身上被人碰是传来的触感,暴戾之气不断在脑海翻涌。
又过片刻,他好像被抬上了一辆马车。须臾,只闻身旁嘭一声,重物落地伴随着闷哼声。
“主人,竹卿也被绑了。”
竹卿显然没被弄晕,伴生神器的声音刚落,他的声音就钻入祁夔耳中。
“你们是什么人?”竹卿维持不住自己脸上淡然,出口时嗓音都有些发抖。
车外响起“嘿嘿”两声。
竹卿止不住的缩了缩脖子,转眼一看发现祁夔后小心挪到他身边,见他手脚没被束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景世子,景世子?你醒醒。”
外面把他绑来的黑衣人嗤笑道:“你别白费力气了,里面这个喝了迷.魂药,任你叫破喉咙他也不会理你!哈哈哈!”
竹卿眼眶一酸,倔强的继续喊,尾音一颤一颤,带着些哭腔:“景世子,景世子……”
他凑过去,用膝盖蹭了蹭祁夔垂在身侧的手。
“哟,哭了?果然不愧是能俘获璃王的人,这说话声听得我都心痒痒。”门外这人话里有话,竟是冲着璃王来的。
祁夔一开始还以为钟征延手段这么高,能做到把一个将军府世子抛尸荒野都无人能觉。结果竹卿也跟他先后上了这辆马车,而绑架他的人嘴里也不把门,一下就泄露了这么重要的一点信息。
竹卿听到璃王二字也是一愣,“璃王?”
他理了理这句话的意思,俘获璃王的人?
“我不是!我没有俘获璃王,你们抓错人了!”竹卿知道他们的意图后即刻否认,试图解释他和君承璃的关系,“璃王并不喜欢我,他甚至从我入府至今都没有宠幸过我!”
哪知黑衣人根本不听他胡说,“你放屁,璃王都当着整个大靖勋贵的面光明正大将你带到赏花会,还想狡辩。呵,既然你嘴巴这么硬,等会就让我看看你另外一张嘴是不是也如此能耐!”
竹卿立马哑声,梗着脖子开始寄希望于祁夔。
祁夔听完戏,自发屏蔽了周遭声音,闭目眼神,待他醒来,他们已经被关到了一间杂草横生的农舍中,倒是没什么腐臭味传来,隐隐可从天窗透出几缕阳光,门从外面上了锁。
“你醒了!”竹卿惊喜道。
祁夔斜眼看了看他,状态还不错,应该是哭过,眼眶有些发红。
本欲等着能一睹将军府世子大哭一场的竹卿,只见被绑住手脚的祁夔淡淡看他一眼后又闭上了眼睛,期望中能听到对方大吼大叫,能在他脸上看到惊恐害怕的神色全都落了空。
竹卿:……
一向柔弱怯懦的小世子面上平淡无波,好似还在自家后花园般惬意,安静祥和看不出任何诧异的神情,竹卿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被人掉了包。
祁夔只阖眼了半盏茶的功夫复又睁眼看向竹卿。
等待祁夔哭喊出声的竹卿眼睛亮了亮,瞪大了些许。
就见祁夔上下将他打量一遍,那种眼神让他霎时有种所有思绪都逃不过他的眼,无处遁形的错觉。
对上他黝黑深邃的双眸,那里似乎对一切摄入进去的东西都能看透,但转瞬又会化作虚无。
竹卿呼吸都放轻了,紧紧盯着祁夔,不敢错过对方任何举动。半晌,就听祁夔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你没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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