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倒在地的四人听到这话颤抖着身子,皆惨白了面色。
世子这是要追究方才他们几人冷眼旁观那厮在院子里胡作非为那事。
几人低头支吾不敢言,怕烦了祁夔又想不出什么脱罪的点子,后背的衣襟也早已被冷汗打湿了一片,只得连连磕头请罪。
碧雪阁来的小厮目睹这一切,喉咙火辣辣的疼痛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死亡近在咫尺,而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
碧雪阁内。
景老夫人眉头紧皱,抠动佛珠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杜夫人安坐一旁,听女儿回来说了老夫人的决定,她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打碎银牙和血吞。
枉她尽心尽责侍奉这老东西十余载,到头来竟落得为她将军府殚精竭虑讨不得好处便罢,还得替她人养儿子。
不经意间,杜夫人朝景老夫人投去一个恶毒的眼神。盼着她能早死早超生,若不然就只能……
景诗晴表情也不太好,唯有景诗雅,只要一想到祖母要把祁夔弄走就觉心花怒放,身心舒畅。
这会也毫不犹豫再添上一把火,声音瓮里瓮气:“祖母,您看景熙,怎地还没到,莫不是要让您亲自去请还不成……”
话至末尾,越说越小声,景诗雅兀自低头以示内心不平,实则抬手掩帕,嘴角咧开老高,一张本就明艳动人的脸布满愉悦的笑,可惜无人得见,也无人欣赏。
果不其然,景老夫人闻言,本就精神矍铄的脸上,一双眼睛放射.出精光。
“好个景熙!”她捏了两下手里的佛珠,一拍桌板站起身。
景诗雅脑中灵光一闪,佯装不明白发问:“祖母这是要去哪?”
“去哪?当然是去请我们府上尊贵的世子爷,今天老太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当真请不动他了。”景老夫人冷哼一声,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般。
杜夫人和景诗晴也乐得看个热闹,余下不如意的事也都先放到一边。想罢,一众人紧跟在景老夫人后面,随着他一同前往祁夔的院子。
此时此刻,祁夔正倚靠在门栏边,面上没什么表情。
小厨房内四个仆妇一通忙活,生怕外面的人等不及要拿他们是问。
景老夫人到时,见到的便是祁夔坐在一地狼籍中,东西打落了一地,连带着屋内汤汤水水也洒得到处都是。
而她派来的两名护院和那名小厮恰在这时也醒了神,抬头见景老夫人到来,登时跪地磕头想把祁夔方才使得鬼怪手段说出。
祁夔院子里的四名仆妇默默从小厨房里走出站在墙根埋首降低存在。
护院张口就道:“老夫人恕罪,小人们不是有意要对世子不敬,还将这院子弄得一团糟。”
旁边本要跟着一起附和的两人心下一悸,说出来的话也同样跟心中所想背道而驰,把自己想对祁夔做出的大不敬的念头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时站立墙角的四人也找到机会将功补过,适时上前跪下磕头把刚才那三人的‘壮举’添油加醋的描述一遍,末了又磕了个头,齐齐高呼道:“老夫人请为我们家世子做主啊。”
杜夫人母女三人看着这副场面有些傻眼。
景老夫人只觉太阳穴正凸凸跳得欢实,将军府奴大欺主,这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说她!再者,到底是自家孙子,竟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东西辱了去!
人证物证俱在,景老夫人险些气了个倒仰,也没来得及深思其他,怒急攻心后深深咽了口气,指着地上三人,斥道:“你们!给我压下去杖责五十,拔了舌头发卖出去!”
跟过来的一众下人也跟着抖了抖,身后又有几名护院得令立马过来把人拖了下去。
下完命令,景老夫人这才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祁夔,后者沉默的蹲坐在地,对方此时的样子就像受了气也不敢撒,这副可怜样儿让景老夫人着实有些不忍,把来前的念头搁置了。
“熙儿啊,祖母为你出了气,别怪祖母。”景老夫人又看了看院子四周,再次被那几个刁奴的所作所为弄得一阵胸闷气短,没想到她院子里的奴才竟如此胆大妄为,连世子都不放在眼里,她转头向杜夫人道:“熙儿的病也好了,你且让人把轩霖阁收拾出来,让熙儿搬回去,堂堂将军府世子,怎能住得如此简陋。”
语气中不乏有些怪罪杜夫人这个当家主母的不称职。
杜夫人心里虽然不忿,但还是软着声说了句“是”。
仅一场闹剧,就让祁夔住了回去,惩治了下人还把要将人贬斥的想法抛之脑后。
景诗晴美目中暗光流转,默默上前拉住杜夫人掐入掌心的手指,安抚性的在她的手掌上拍了两下。
杜夫人一见此情形便知景诗晴有了主意,心下安定些许,这才使人去打扫轩霖阁。
景老夫人一走,院子又空了下来,静谧中透着诡异的氛围,四个留下来的仆妇只觉不寒而栗,呼吸声都放得轻浅起来。
祁夔起身,惬意的眯了眯眸子,对几人道:“继续。”
听到吩咐的几人慌忙进到小厨房开始重做各式菜肴。
厨娘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了点。
小丫鬟翠儿心直口快,把洗好的菜放到木盆中拿过来,忍不住出声询问:“宋嬷嬷,如今世子可是得势了?”
想想也是,世子神通广大,不需用一根手指头便能肆意操控他人。虽有些神鬼莫测,初时或许会觉得骇人,但这会他们几人早就慢慢接受了现实,世子就是他们的主子。
宋嬷嬷,也就是厨娘她偏头啐了一口,“那些人哪里会是世子的对手,以往世子只是不与他们计较罢了。”
宋嬷嬷数落完那些人后捡着好话便往外说,生怕祁夔听不见她的马屁。
两个小厮一个叫阿忠一个叫阿武,也跟着附和。
下午祁夔就搬回了轩霖阁,杜夫人做了不少表面功夫,丫鬟婆子全都按照世子位份分配好,只是全都是她的眼线罢了。
这也是祁夔计划好留宋嬷嬷几人一条生路的原因,身边有几个能使唤的,为防杜夫人狗急跳墙给他投毒就不好了,虽然轻易伤不到他,可总归是麻烦。
*
水漪阁内。
安顿好杜夫人的景诗晴,支走了所有下人,坐在椅子上。清丽的面上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龄该有的阴鸷,原本脱俗的相貌瞬间降下几分。
景诗雅知道姐姐遇上不顺心的事便会如此,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打怵。
糯声道:“姐…姐姐。”
景诗晴听到她的叫唤,千思百转间不过须臾便有了思量,收了收脸上不得体的表情,恢复了那个清丽婉约可人的大家闺秀形象,拉过妹妹的手腕,朱唇轻启:“明日……”
听她说完计划,景诗雅对自家姐姐的敬佩又增三分。
“这样便能让祖母彻底厌弃景熙?”
景诗晴抬手抚了抚没有一丝褶皱的衣摆,“当然。”
口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坚定,景诗雅霎时就对明日会发生的事向往又兴奋起来。
景诗晴盯了碧雪阁的方向一会,敛下眸子,睫毛不住的轻轻眨动。既然老东西忍不下心,那就由她推波助澜一把好了。
翌日,赏花会。
皇城内随处可见拎着盛满鲜花的竹篮走动的小童,无不彰显着今日的盛景。
大靖朝两面环海,气候不同于其他两国,花期也迥然。每年百花齐开日,靖国人便会自行组织起赏花会,久而久之成了靖国的一个重要节日。
这天的百姓都会起的很早,街道两旁早在天还未破晓时分就已被推车小贩占据了,只等天边泛起鱼肚白,阳光划破天际,叫卖声便一声大过一声。
镇北将军府也迎来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君澄旻入了府门,直奔轩霖阁。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景诗晴、景诗雅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烂了。今日的计划第一步就被打乱了,她们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只等时辰一到就出府,岂料半路闯出个七皇子,把提前祁夔带走。
景诗雅耐不住了,“姐姐,现在该怎么办?”
景诗晴按揉两下太阳穴,脑中思索对策,片刻后道:“无事,等到那了再说。”
赏花会也分三六九等开的,景炎昊是皇上心腹爱将,他的家眷自然排在顶端,虽祁夔先行一步,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却是一样的。
景诗雅听完很快反应过来,积极道:“那我们也可快些出发了。”
景诗晴将躁动的景诗雅按捺住,“不急。”
祁夔坐在君澄旻的马车内,身为最受宠的皇子,马车里面布置得非常符合他的身份,身下的软垫都比得上他这个世子府上的床榻好。
君澄旻左右看了看他,不禁摇头,清了清嗓子道:“你也就这会能放松了,今个儿又得装一天。”
祁夔斜斜睨他一眼,不以为然。
君澄旻习惯了他的冷淡,接着说今天的行程,“一会我们先去璃王府,再去太子府,随后一同前往百花楼,这个地方是观景圣地……”
璃王府。
君承璃张着手,贴身侍从为他系上腰带,指尖似有若无的划过他腰侧的软肉,君承璃眉间微动,不动声色绕开些许,侍从的指尖又缠了上来。
君承璃眸中闪过一抹嗜血,凌厉的气势在这瞬间爆开,那侍从被这一变故吓懵了,半晌不敢动作。
‘扑通’一声,侍从膝盖重重磕到地上,身后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将他制住。
君承璃居高临下的俯视侍从,侍从不断挣扎,开始求饶:“王……王爷,奴才不是……”
他才刚开口,君承璃就已上前一步,擒住他的下颚,将他的头缓缓抬起,轻蔑的笑容在他这张愈显刚毅五官上乍开。
“就凭你,也想来勾.引本王?”君承璃嗤了一声。
侍从确实有几分姿色,清秀的面上透着柔弱,被他箍住了下颚便有水雾在双眸中不断闪现,实在是惹人怜爱。
偏君承璃对这类男人最是厌恶,手掌一个用力,只闻‘咔哒’一下,骨头错位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侍从脖子一歪,咽了气。
暗卫再次无声无息的离开房间。
君承璃命人把他处理掉后往府门出去,刚行至长廊下,就见一清瘦冷然的背影,对方身着素色袍子,身姿有些熟悉。
竹卿假做不知后面有人,望着廊前的绿树,黯然神伤的样子委实让人见之心疼。
君承璃只看了一眼,跟随在他身后的侍卫向前踏了一步,被君承璃扬起手拦下。
不多时,一名小厮从另一头的长廊跑了过来,躬身道:“王爷,七殿下、景世子到了。”
君承璃抬步欲朝竹卿走去的脚下顿住。
竹卿:……
君承璃继续往府外走,看到祁夔和君澄旻的身影时侧身低声吩咐侍卫了一句,侍卫领命后拱手转身,向着方才来时的长廊走去。
待几人上了马车,君澄旻止不住调侃,“四哥好福气,出门游玩也有美人在怀。”
祁夔稍微偏了偏头,看似不动声色的覷了坐在君承璃身侧的竹卿一眼,目露羡慕的神采。
君承璃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看来找人刺激一下这位软弱世子的决定是对的。
竹卿依偎在君承璃身边,一副处之淡然的模样,心里也是有些雀跃的。
原以为想要博得王爷青睐的计划是落空了,哪料他刚要转回自己的院子就被君承璃的贴身侍卫拦下,带到了这里,听说还要一起去赏花会。
君澄旻也注意到祁夔装模作样的举动,只觉得自己快要憋得内伤了,每每一见这小世子在君承璃面前一套,背地里估计自己都怄得慌,还要装出心仪于他的样子,他只需想想便能笑上一整日。
几人先要去一趟太子府与太子君承凌汇合,马车停下后,竹卿知情识趣的第一个下了马车。
落在后面的三人中君承璃刚动了动,原本一路上都没开口的祁夔倏地出声。
“等等。”声音被他刻意压低了,以往清冽的声线中似乎透着一股子软糯。
君承璃、君澄旻齐齐向他看去。
只见后者微垂着头。
“我……”祁夔的表情没让他们看清,“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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