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祁司语失望的是,她竟是又一次回到了原地。
爬个楼梯都能爬出鬼打墙的事情,算上前世那两百多年的经历,祁司语也都算是第一次见着。
更悲惨的是,如此反反复复重复了五次,祁司语才发现了这个事实。
遇上鬼打墙的时候,若是一直按着自己想走的路线继续走着,那定是走不出去的。
祁司语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看着底下的景象,实在是已经没力气再这么反复折腾了。
若是这个时候规规矩矩回到房间乖乖睡觉,那会不会太迟了?
祁司语又一次壮着胆子往过道回看去,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试着往回走走看,没想到竟是在回头之时不小心撞见了飘动着的红影。
飘着的……红影……
还缓缓往她所在的楼梯口飘来了……
身体被恐惧支配着的时候,手脚已然无法再受自己控制了。
等祁司语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竟已经灵活的撑着栏杆往一楼跳下去了。
一跃一落。
姿态潇洒,干净利落。
可脚踝上传来的钻心疼痛,却正在无比残忍的嘲笑着祁司语这愚蠢的行为。
不具备跳楼还能毫发无伤的能力时,还是不要随便跳楼才是。
可惜等祁司语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等她庆幸这鬼打墙竟已被她误打误撞打破了,也没给她站起来好好打量周围环境的机会,楼上的红影便已飘到了她的跟前,缓缓弯下了腰,贴在她面前幽声道了句:“小姑娘,不是说了,半夜不要随便出门么?”
是老板娘的声音。
火折子被老板娘吹亮了。
如此,祁司语才能顺着火光看清了老板娘的模样。
随意披在老板娘身上的红衫没能挡住她那傲人的身姿,不过随意瞄了一眼,祁司语便已不好意思的抬起了头,对着老板娘那诡异的笑容,牵强的挤出了一抹笑,唤了声:“原……原来是七娘啊。”
祁司语还跌坐在地上起不了身,可老板娘却是已经站直了身,对着吃力扒着墙壁努力站起来的祁司语伸出自己的手,轻笑道:“是啊,若不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看,我还不知道你摔在这里了呢。”
“是……是啊……不小心摔的……”
祁司语僵硬的扯着笑,搭上了老板娘对她伸出来的援手,借着老板娘的力量努力站起来的同时还尴尬道了句谢:“多谢您了呢。”
许是脚上伤得比较严重,祁司语非但没能撑着老板娘的手站起身来,竟还险些扯着老板娘一同跌落在地。
祁司语原本还在庆幸着还好老板娘并没有随着她一同摔回去,可看到自己手心里多出的那层人皮……手套后……
祁司语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人皮……手套……正是从老板娘手上扯落的。
不小心被祁司语扯落皮囊的那只手,正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与持着火折子的那只肌肤柔嫩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该如何微笑,才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帮这老板娘把那层皮囊套回去呢?
祁司语觉得自己似乎是办不到了……
可看了眼老板娘那愈发森冷的面容后,祁司语更是不敢留下这人身上的东西啊。
“抱歉……方才……不小心扯的太用力了……我帮您……套回去哈……一……一定……看不出来的……”
祁司语顶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颤着手替那老板娘把那层人皮手套套了回去,再次盖住了里头的森森白骨。随即又利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是没事,那我就先回去睡了……这没睡清醒神志不清的时候,总是比较容易幻觉的。”
然而,不等祁司语往边上绕开几步,老板娘忽的就脱落了一身皮囊,露出一身白骨,对着祁司语露出了一副凶狠的姿态,张牙舞爪。
祁司语眼睛一花,险些就要晕过去了。
不给她开口告饶的机会,一巴掌便已直接对着她的脑门盖了过来。
被打晕之前,祁司语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老板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早让你夜里不要到处乱走找死了,你非要给老娘来送死,老娘能有什么办法?”
地牢之中,清醒后的祁司语已经可以很冷静的看着这老板娘的真身了。
不过是一具白骨罢了。
一具披着人皮的白骨。
只不过此刻的祁司语正被缚着双手捆在了柱子上,就只能任由着眼前的白骨精挑着自己下巴不停的打量嘲讽着。
“啧啧啧,胆子这么小,还敢学别的侠士们夜探客栈?也不掂量掂量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祁司语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您以为我想出来送死吗?要不是……”
要不是被那恶心的腥血滴到了身上,又听到封怀清的声音,祁司语又怎会半夜三更跑出来找死?
想到封怀清,祁司语不由顿了一顿,厚着脸皮问了句:“对了,除了我,您还抓了谁呀?”
“呵,我为何要告诉你?要不是你跑来跑去扰了老娘换皮,害得我没换完就要被你逼着出来逮你,我又怎会白白浪费了一身皮?”老板娘忍不住再一次戳了戳祁司语的脑门,“你都把我的皮囊扯坏了,怎么还好意思问我?”
此刻的老板娘已经褪下了那身人皮,站在祁司语面前的不过只是一具白骨而已。
被这行走的白骨戳着脑门指责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然而,那白骨精似乎并不在意祁司语的感受与回答,只自顾自的抱怨着:“你知不知道老娘为了找身合适的皮囊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要修好那身皮囊老娘还要再找多少人皮?你知不知道……”
祁司语:“……”
好在祁司语曾经也算是见过不少妖魔鬼怪,如今遇上这样的精怪,她才敢镇定的与其商量着:“要不?您还是随便穿身皮囊再说话可以不?这样看着……怪瘆人的……”
祁司语宁愿这白骨精能披着人皮同她说话,也不想这白骨精要这么实在的与她坦诚相见。
这身白骨与那身皮囊相比……实在是……看的人后背发寒……
“你这凡人,真是不怕死呢?”白骨精用她那尖锐的指骨轻轻刮动着祁司语的面颊,冷笑了一声:“信不信你再多嘴,我就把你这身皮给扒了留给我自己用了?”
祁司语连忙往一旁侧了侧,逼着白骨精的指骨讪笑道:“就我这点姿色,应该还入不了您的眼吧。”
“嗯,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白骨精只森冷一笑,便已丢下祁司语往外走了去,对着牢门口守着的手下道了句:“把她的皮扒了送到我房里来,再把她身上的肉割下来与对面牢笼里的那些臭男人们一起送去做肉包子,骨头么,就扔到炼炉里和大伙的一起炼化了算了,反正也没什么补的,至于她的血么,就……”
肉包子……
祁司语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所以今日封怀清不让她吃肉的原因便是因为那些肉都是人肉?
白骨精还在门口.交代着手下怎么分配祁司语的身体,听的祁司语胃中酸水翻滚不停。
祁司语强忍着恶心,强压着干呕的感觉,扬声唤了句:“老板娘等等!”
也亏得祁司语接受力够强,脸皮也够厚,才敢把封怀清也一同拉下了水。
“我劝你最好还是趁早放了我啊,这样我还能既往不咎!你告诉你啊,与我同行的那人可是我的师尊!你知道她是谁么!她可是清岚宗的封怀清封尊主!倘若她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定然不会放过你的!修行不易,你这好不容易才修炼成精了,要是被我师尊一掌拍死了,那可不大划算啊!你要是趁早放了我,我还能劝我师尊留你一命!否则,到时候可有你好看的!”
“你师尊?封怀清?”
一具白骨捧腹大笑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滑稽,可现在的祁司语着实笑不出来,因为那白骨精已经又一次穿进了牢笼,无情的嘲讽着她:“小姑娘,你这是还没睡醒呢?封怀清要是你师尊,老娘我都能修炼成仙了好吗!就你这资质,留我店里给我打杂我都要嫌弃死了呢!还封怀清?与你同行,做梦呢你!”
说罢,似乎是见祁司语的神情太过平静了,那白骨精觉得不畅快,竟是又无情的加了一句:“不过与你同行的那人呢,我也知道她确实是有些修为的,不过,我看人家似乎并不想管你啊,她可是眼睁睁看着你给我带走还能淡定的坐在屋顶赏月呢!”
祁司语大惊失色:“什么?你说她看着我被你带走还能安心的坐在屋顶赏月???”
如此一来,白骨精笑得倒是更欢了。
“可不是嘛,我看你这傻丫头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吧!”
而屋顶上那位真真切切被卖了一波的封尊主却是强忍着拍死这白骨精的冲动,默不作声的继续观望了下去。
只见祁司语脸色倏的一沉,眼中寒意也越来越深。
所以,这世上真正能信的人,果然是只有自己一人吗?
见她如此神情,白骨精不由开怀大笑,对着外头的人又嘱咐了一声。
“罢了,我看她也算挺可怜了,就放她一马好了。”
所以,这是要放人了?
不给那手下诧异发问的机会,那白骨精便已继续道了句:“不拿她做肉包子了,留着给明日来的客人们做道粉蒸肉好了,免得他们那些人成日里说我们客栈就一个花样。”
祁司语:“……”
祁司语现在只想把今夜吃的那些饭菜全都吐出来。
“是,主人放心,属下一定给您办妥!”
如此,那白骨精才满意的离开了。只可惜,她还未走出地牢,腰间的白骨上却是突绽一道红光。
不知何时印上的鲜红血迹,正在渐渐扩大,现出一道血咒,刺痛异常。
“老板娘,你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了。”
白骨精回身一看,却见祁司语已经放倒了门口的守卫,正甩着酸疼的手腕朝她走了过来。
那森冷的笑容,与原先扯坏她皮囊时瑟瑟发抖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你……竟不是凡人?”
腰间挥之不去的血咒正渐渐侵蚀熔解着白骨精的骨头,令她疼痛难消。
祁司语随意的往衣衫上蹭了蹭指尖残留的鲜血,冷哼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刚突破了一重修为,虽然跟其他同等境界的修行之人相比算不上什么,可要是用来对付你们这些无魂无魄,连人形都修不成的精怪,还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如今祁司语已经过了筑基那道坎,可她现在的身子,毕竟本就是不曾修习过的废材身子,她体内所攒下来的那些灵力,还都是从封怀清身上吸来的。
能用了那近乎大半的灵力一击得手,还是多亏了白骨精对她没有什么防备心,才能让她趁着唠叨的机会,暗中下了手。
眼见白骨精还在按着腰间修复伤痕,祁司语也没敢再多说些什么,连忙趁着白骨精出手之前与店中其他怪物发现之前,再次用那微弱的灵力和着鲜血画了个血咒往白骨精身上甩了去。
这一次的白骨精,倒是没那么容易中招了。
可惜,等白骨精散开全身骨头再次拼回去的时候,虽是躲过了祁司语的血咒,可同时却也将祁司语看丢了。
“来人啊!”
再次披上那身皮囊的老板娘,已是怒容满面。她按着腰间疼痛难消的部位,对着闻声赶来的那些手下们怒吼了一声:“都给我停下手中的事情,赶紧给老娘把那死丫头找回来,大卸八块!”
那些无魂的精怪们在地牢里整整寻了一夜,都未曾寻到老板娘口中的死丫头。
而此刻的祁司语,却是已经顺利的沿着烟囱爬上了屋顶。趴到原先早已坐在屋顶许久的那人身侧,喘着气埋怨了一句:“您这是故意给我挖坑呢?”
“不错,有些进步。”封怀清掏出了一条手帕,稍稍擦了擦祁司语额上的烟灰,方道:“我这是正好让你把这当作入宗门前的试炼呢。”
清岚宗弟子入门之前,一般都会有一场试炼。前世的祁司语是跟着唐禹回的清岚宗,那试炼自也是跟着那一行人一起的。
当时有唐禹的特殊照顾,祁司语那场试炼自然也是轻轻松松的就蒙混过关的。哪像这次这么惊心动魄又恶心人的啊!
毕竟,入门之前的试炼,基本就是试探试探人品素质罢了,哪会有这种高难度的生死考验啊!
擦完祁司语额上的烟灰后,见祁司语脸色苍白的有些过分,封怀清不由又问了句:“哪里不舒服么?”
封怀清不问还好,此刻她这么一问,祁司语只觉得更加难受了。
“呕……”
一时没有忍住腹中翻涌的酸水,祁司语竟是直接吐到了封怀清的白衫之上。
封怀清:“……”
要有多大的定力,才能在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还能维持住原先的心情与神色?
“呕……呕……”
祁司语还紧揪着封怀清的衣袖对着封怀清呕吐个不停,殊不知此刻的封怀清早已动了好几次想要将她直接踹下屋顶的冲动了。
若是换成旁人,封怀清定是毫不犹豫的就将那人往下踢去,可看着衣袖上那紧拽到发白的关节,封怀清终于还是硬生生的忍下了所有的不适,任由祁司语对着她的衣衫吐到只腹中只剩下了酸水。
“不好意思啊。”直到吐得腹中空空再无东西可吐之后,再一次接过了封怀清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祁司语才咧开了嘴,挂上了一抹苍白至极又满是狡黠的笑容:“我也不是故意的呢,只不过是因为您正好在我身边,我才会顺便吐您身上而已。”
这个小心眼……
封怀清没有与她计较,只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已施术清理了两人的脏衣物,状似随意的道了句:“此次是我不好,不该害你受惊的。”
“呵。”祁司语冷笑了一声,也跟着随意的道了句:“那此次我也不怎么好,也不该吐在你身上的。”
言下之意,正是‘我故意吐你身上的’。
封怀清终是无奈的笑了笑。
她抱着近乎虚脱的祁司语跃下了屋顶,响指一敲,便已震碎了客栈外头的结界。
“好了,白骨精的结界已经破了,很快就能有人找来嚷着要为民除害了。这也算是有人替你出气了,你可莫要再置气了。”
这铭来客栈的地牢,入口正是客栈的后厨。
那一路跑来,祁司语早已被底下的森森白骨吓得毛骨悚然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家客栈,竟是暗藏了这么多玄机。
地牢之中分为好几部份,女人的皮囊专供那白骨精化为人形之用。男人的皮肉专供她手底下那些精怪与店中客人吃食之用。
而剩下的骨头,则是被丢到炼炉里头,专供白骨精修炼之用。
逃离地牢的这一路行来,墙壁上那钉着的一具又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地面上一座又一座堆积如山的白骨,以及那一大锅熔炼人骨的“骨头汤”,皆给祁司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倘若她无力反抗,那一堆堆骇人之物里头,是否也会有她的存在?
祁司语不敢想象。
能够死里逃生,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是知道了封怀清正在暗中观望着,所以祁司语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可这样的依赖,往往却都是最致命的。
祁司语万万没有想到,不过几日的温暖罢了,竟也能让她对这人信任至此。
如今想来,她真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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