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吟一早就发现闻人以谨挺高,一米八往上还得再走好几厘米,只不过平时端着,人模人样的,看着内敛又克制,容易让人觉得这就是个温和礼貌的人,忽略他的身高。
这会儿他俯下来,林微吟就感觉到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了。阴影一点点投到她身上,像是个笼子,要把她死死锁在桌角。
林微吟先恨脚上为了方便套的低跟,再恨邓女士不够厉害,要是把她生成个一米八的大长腿,也没闻人以谨什么事了。
她开始战术后仰,把重心压在鞋跟上,尽可能保持平衡:“……有话想说?”
在林微吟考虑要不要后跳之前,闻人以谨轻轻地“嗯”了一声,保持住弯腰的这个弧度:“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和我解释?”
“你觉得,这个情况,应该我和你解释?”林微吟惊了,抬手在自己和闻人以谨胸口之间比划两下,“按我们目前的状态看,我明显是受害者。”
这话说的还有点委屈,闻人以谨侧头笑了一下,再度转过头,垂眼看着女孩:“我说,微信。”
林微吟懂了。
林微吟怂了。
这事确实是她干得不地道,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她整张脸都皱起来,正想解释,闻人以谨慢悠悠地指出她哪儿过分:“删我可以,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先给我转了两百块钱,然后删我,这是把我当什么?”
“……我绝对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林微吟比划了个发誓的手势,“我就是……我当时喝了点酒嘛,有点上头?反正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两清。我不想占你便宜……”
“我当时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请我吃了个饭,还送我回家两回……”她低下头,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很抱歉,我真没别的意思。”
“你没想到我们会再见面?”
林微吟心说这简直废话,但她现在理亏,不敢直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闻人以谨又笑了一下,稍稍再俯低一点,凑到林微吟耳边。林微吟闻到他衣领上的香气,很淡,一开始闻到的有一点苦,再仔细闻闻,好像又藏着微妙的甜味。
就像闻人以谨这个人一样,看着克制内敛,藏在里面的却近似蛊惑。
林微吟心口一颤,耳尖上忽然感觉到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压低的声音,轻缓地吹上来,吹得她忍不住一颤,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南瓜车就值两百块钱?真吝啬啊。”闻人以谨含笑说,“灰姑娘(Aschenputtel)。”
林微吟听过一个说法,说德语是男人的语言,女人说起来难免显得太过硬朗,男人说起来才是恰到好处的性感。她以前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心说这让德语区女人怎么办,现在她听见闻人以谨近在咫尺的一个德语单词,忽然觉得也有一半道理。
女人说德语硬不硬她是不知道,闻人以谨这一个词确实挺性感的。他声音本来是清朗的那种好听,现在压得低低的,有种不一样的味道。音节在她耳膜上滚过,无端地让她想象他说这个词的样子。
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乖顺地落下,说话时声带颤动,喉结也随之轻轻滑动。
林微吟脑子一抽:“那,要不然……你开个价?”
闻人以谨服了,直起腰:“仙女教母说了,不收钱。我怕她拆了我的低配南瓜车。”
这么说就是开玩笑的意思,林微吟小小地松了口气,顺着往下说:“主要是我也没什么钱,我回家还得干活,不然我俩姐姐打我。”
这小姑娘。
闻人以谨看着林微吟一板一眼胡说的样子,忽然有点手痒。他忍住搓搓林微吟的冲动,指尖不动声色地在掌心划过:“那天你跑得太快,我想说的话没来得及说。”
林微吟一愣:“想说什么?”
“我不讨厌你。应该说,我不会因为那些事情讨厌你。”
“什么?”
“这么说吧,你之前说你喜欢我,但我们现在都知道,你喜欢的并非真实的我,我甚至觉得,那可能还包括一点你的幻想。”闻人以谨笑笑,“但是喜欢又没什么错,你只是喜欢的人不太对。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困扰,而且现在我们把话说开了,你不用觉得怎么样。”
“因为这点事情,你和我道歉,”他舔舔嘴唇,“让我感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心眼儿?”
“……你把我和推销诈骗电话放在一起,你这人确实……”林微吟忍不住杠他,“让人觉得你讨厌我啊。”
“那我道歉。对不起。”闻人以谨说,“只是当时的情况,我们不应该多有接触。”
突然听见他道歉,看着也是真心实意,林微吟反倒手足无措起来,她犹豫一会儿,挠挠脸:“也不用道歉啦……那我们这就算,扯平?”
“可以。”闻人以谨说,“父辈还有同学情,我们以后可能还会再见,话说开比较好。”
“所以现在也还蛮好的。”林微吟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我之前和你其实没什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么想想,我的喜欢好像是很尴尬……”
“没关系。”闻人以谨笑笑,“就当是一时眼花,往后去喜欢真正值得的人吧。”
林微吟直觉这个说法有点问题:“……你也不是什么不值得的人啊,只是我不吃你这样的。”
“是吗。”闻人以谨也不纠结,“以后不用尴尬,当我是‘朋友’或者‘认识的人’都可以。”
林微吟点头,认真地说:“你是个好人。”
……怎么又来一张好人卡?
闻人以谨懒得把好人卡退回去,轻轻叹了口气:“灰姑娘今天要坐南瓜车吗?”
“不坐。”林微吟摇头,“灰姑娘今天坐他爸的车。”
“那车夫就先走了。”闻人以谨转身,抬腿前忽然转头,“穿稳你的水晶鞋。”
林微吟觉得这话好像意有所指,来不及问,闻人以谨已经走出去了。她看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混进人堆,才发现她一直捏着小蛋糕。
纸杯蛋糕被她捏得变形,好在奶油和装饰水果还顽强地黏着,林微吟低头,小小地咬了一口。
甜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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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姑娘怎么样?”闻人明秀打开阅读灯,拉下镜子照了照,顺手从包里挑出口红,“喜欢吗?”
闻人以谨捏着钥匙,不急着转动,不咸不淡地问:“怎么?”
“我挺喜欢那张脸的。清纯小白兔?”闻人明秀旋出一小截口红,“不对,是急了会咬人的那种小白兔。”
“……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
“别想了。”闻人以谨说,“那小姑娘不喜欢女人。”
闻人明秀刚好把膏体抹到嘴角,这支口红是正红色,她稍稍抬起下颌,镜子里的女人妆容精致,微垂着眼,眼帘上飞着淡红的眼影,眼尾斜斜地挑起,气质介乎女王和妖妃之间。
口红补得不错,她心满意足,眯了眯眼睛:“不要紧,性取向么,掰掰就弯了。”
“万一她宁折不弯呢?”闻人以谨嗤了一声,“而且,你好像也不喜欢女人吧?”
“我喜欢天下所有的美人,不合胃口的我也喜欢。”闻人明秀想了想,严谨地补充,“不包括你。”
闻人以谨毫不在意:“反正我也不是什么美人。”
“所以怎么说,那小姑娘,你喜欢吗?”
“这问题有意思吗?”
“是没意思。”闻人明秀说,“我知道你喜欢。就算不喜欢性格,她的身体你一定喜欢。”
她转过头,看着同胞而生的弟弟,眼瞳里车窗外的光一瞬而过,眨眼时简直是色授魂与烟视媚行。
她缓缓舔过嘴角,轻声说:“从小到大,凡是我喜欢的,你一定喜欢。”
闻人以谨也转头,冷漠地说:“你刚补的口红。”
闻人明秀:“……”
“你怎么不早说!”她啧了一声,旋开口红时有点急,盖子脱手,掉到了脚边。
闻人明秀闭了闭眼睛,捏着口红管,俯身下去摸盖子。她摸了两下,在旁边摸到别的东西,顺手捡了起来。
她把捡到的东西勾在食指上,盯着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来这东西是个什么,拎着到闻人以谨眼前晃了一下:“这是个什么?”
闻人以谨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挂在闻人明秀手指上的是个羊毛毡狐狸头,邪神得闻人以谨觉得多看一眼都得掉san。也就是林微吟觉得这玩意有纪念意义,非要挂在包上,宝贝得去吃饭都一路捂着。
没想到会掉在这里,也不知道她发现了没有。
“你不知道?”闻人明秀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复,“我看着也不怎么样,我扔了?”
“水晶鞋。”
闻人明秀看看邪神狐狸头,再看看弟弟,真情实感发问:“你瞎了?”
闻人以谨从她手上摘下狐狸头,微微一笑:“灰姑娘的水晶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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