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神态敷衍,行事嚣张的前一批士兵,新进门的王城近卫看起来要可靠多了,也危险的多。
自他们进门起,原本混乱的局面就陡然安静下来,仿佛被强行按下暂停键的老旧机器,即使有心动作,也再发不出一丝声响。
这应当是一些很有身份的人,尤其是打头那个,原本嚣张无比的人被他按在手里,肩膀瑟缩,脸白的像纸。
阿言忍不住探着头看。
她原本被托尼放在身边坐着,店里的凳子低矮,小姑娘又闹腾,不愿意规规矩矩的,只踢腾几下,便让她斜斜的伸出两只脚。
这姿势不够稳当,探头看情况的时候,总忍不住摇晃,阿言一着急,下意识就去揪身边人衣角。
这动作没人阻止,小姑娘忙着看热闹,也没去关注,整个人仿佛缩进人的怀里,毛茸茸的头一蹭一蹭,几乎蹭上人的腰。
托尼原本分了一点注意到门口,感受到腰间的力道,又把头转回来。
他垂下眼,看到缩在腰侧的小姑娘,笑一下,带着一点暖意的干燥手掌伸出来,摸了摸阿言的头。
这一下力道极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阿言感觉到了,顿一下,慢吞吞把头缩回来,忍不住眨眼睛。
小姑娘抬起头,本就在笑着,又掉进一汪清透无比,含着无限纵容之意的琥珀色眸子里,顷刻滚了一身的糖霜。
前边的纠纷也很快有了结果,在最高等级的的王城近卫面前,行事松散的士兵并不入流,不过一句警告,就冷汗簌簌,再不敢说话。
阿言看着他们,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小姑娘扒拉着身侧的靠山,胆子不知不觉就大起来,眼看要尘埃落定,忍不住动了动,向前探了探头。
在出声之前,她下意识先看了眼身侧站立先生,看到他十分平淡面容下,再明显不过的纵容。
阿言呆呆看他的眼睛,怔一下,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非常缤纷模糊的念头。
她来不及抓住,但汲取了勇气似的,看到容色冰冷的王城近卫,也敢探着头小声地询问:“请问一下,被抓走后,他们以后还会来吗?”
她指了指地上面色苍白的士兵。
最前方,压制着士兵的将军听到了,面色不变,眼睛里却飞快的闪过一点疑惑,有点摸不清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事实上,他们的到来当然不是偶然。
自从君王回归,慢慢清除反抗军,收复领地之后,身为心腹之一的纽曼将军,便被下达了一道唯一,且十分重要的命令。
为此,他甚至被赋予了一部分调动王城近卫的权利,要知道,在此之前,这支军队可是君王的专属。
而这道不同寻常的命令,实在是将军接到过的,最为简单,也最为柔软的命令。
他从没在冷酷暴戾的君主身上看到过那样温软的神色。
——在混乱结束之前,巡逻纽约,并且确保城中的一位小姑娘的安全。
而现在,这位珍贵的姑娘就站在他的面前,非常小心的询问他,这个冒犯君王士兵以后还会再来吗?
纽曼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是不是想在暴怒的君王手下留下这个人的命。
这个念头飞快的闪过将军的脑袋,让他难得的迟疑了一瞬,阿言看到他不说话,顿了顿,面容上也流露出几分不确定。
她歪歪头,以为是力度不够,犹豫一下,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始小声告状:“可不可以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来了?他们仗势欺人。”
“身为士兵,仗势欺人……不好吧?会违反军规吗?”她探着头,轻声说道。
身为暴君心腹,从某种程度上说,此时此刻便正在仗势欺人的将军听到了,动作忍不住稍微停顿。
他先是回忆了有没有【仗势欺人=违反军规】这样不正经的规定,停顿一下,一抬头,对上君王泛着凉意的眼睛。
“是的。”将军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冷,但多几分微不可查的急切,他快速道,“小姐不想让他们再出现吗?”
态度是十足的恭谨。
阿言还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王城近卫,明显懵了下。
她垂下眼,又看到跪在地上的士兵,皱皱眉头,面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排斥。
最好是不要了。
奥德里奇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该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对待,而且看薇薇安小姐的样子,显然是对今天的情况感到非常的为难。
阿言看着王城近卫谨慎无比的模样,电光火石之间,仿佛模模糊糊的明白过来,自己可能借了身侧的先生一点威风。
这可就太让人膨胀了,小姑娘漂亮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尾巴一翘,忍不住护短。
“对……对……”
她说着,还在努力的想:“还有刚刚他说的那个规定,通敌叛国……是不是有误会呀,奥德里奇和他的同伴们保护城民,应该夸奖才是呀。”
阿言始终不相信那样残酷的命令会是托尼下达的,应当是他不在的时候,有人搞事,因此说这句的时候,看也不看他,一双眼睛笑得弯弯。
纽曼便眼睁睁看着,从前对求情极度没有耐心,也并不在意他人生死的君王听到了,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看窗外淡蓝色的天空。
纵容之意不言而喻。
近卫将军难得有些狼狈。迟滞片刻,再开口时,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如您所愿。”
阿言:……嗯??
有靠山的我,真的是好社会???
……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阿言被红着眼圈的薇薇安小姐按在怀里,轻颤着揉了好几下脸蛋。
还被迫(不是)收了双倍的工资。
薇薇安小姐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并不刨根问底,仿佛没有好奇心似的,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毫不询问。
只在送小姑娘出门的时候,看着她傻乎乎舔冰淇淋的模样,没忍住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头发。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需要这些。”她把比往常要厚上许多的工资递过来,停顿了一下,面容有些踌躇。
“但……”
“也算是一点心意吧,你以后可能不会来工作了,但没事的时候,可以多过来坐坐。”
“这里永远都欢迎你。”
她的眼睛还红红的,说完,目送着小姑娘被大佬夹在胳膊弯里,带着走远。
阿言过了好久才缓过来,明白薇薇安小姐的意思。
这时候,她已经坐在家里软乎乎的沙发上,伸着手摸口袋里厚厚的工资,感受它的重量。
查了一会钱,小姑娘慢慢回过神来,看一眼穷的叮当响的余额,想起薇薇安小姐的话,没忍住当场掉下眼泪。
不,不是这样的,我需要,我真的还需要这个QAQ
她眼泪汪汪的看身旁站着笑的先生,有点不确定的问他:“薇薇安小姐说,说我以后不会再去了,她……她这是把我辞退了吗?”
“我没工作了?我失业了?!”
小姑娘的嗓音又轻又软,一脸崩溃的模样,打击太大,她几乎扶不住沙发,咕噜着掉下来。
托尼原本靠着沙发,站着笑不停,看到她的模样,微不可查的蹙眉,弯腰把她抱回去。
就看到小朋友耳朵红彤彤,整个头顶都要冒烟了。
更崩溃了。
托尼一手搭着沙发扶手,修长的手指轻点,又忍不住笑。
“对,你没有工作了。”他说着,垂下眼,笑意自唇边漫开,轻声道,“不过没有失业,现在有个新的工作需要你,幸运的小姑娘。”
他的音调放的轻轻的,几乎有点哄了,本人却没有意识到,面容上呈现的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神色。
“原本打算晚点说。”他仿佛非常不习惯做这样细致,又或者说是贴心的打算,嗓音稍微有一点僵硬。
他低咳一声,才没办法一样,继续道:“我是说,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如果喜欢的话,也可以继续这样下去。”
他说的委婉,阿言顿了好一会,又联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才明白过来他想要说的意思。
“斯塔克先生,你的事情解决完了?是要回去了吗?”
阿言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下子比托尼要高一点,睁大眼睛问他:“你这是想邀请我和你一起回去吗?”
“大概是?”托尼伸出一只手,虚扶着她的胳膊,以避免她掉下去,抿着唇想了想,才轻轻挑了挑眉,回道,“如果你想去的话。”
“那如果我不想去呢?”阿言眨眨眼睛,虽然心中有了决断,但这样纵容的选择,还是让她忍不住有点好奇起来。
托尼的回答言简意赅,却又留有无限的余地:“留下。”
说一不二的暴躁君王,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眼尾浅浅的勾起,漫出一点笑意。
不是没有想过强制性把人带走。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小姑娘能够让人感到轻松,是个小太阳,能够让人在无边黑暗中摸索时触摸到一点明亮。
也因为她身上的诸多秘密,以及许许多多,连托尼暂时也无法解释清楚的谜团。
把她带走,扣在身边,才是最正确,最安全的做法,无论用什么手段。
但仔细想想,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想法,仿佛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暴君之所以是暴君,除去他不懂怜悯,没有情感,性情暴戾之外,还因为他的随心所欲。
这样的想法渐渐的让他感到不舒服,于是想也不想,抬手就放弃了。
所幸他得到的东西是相互的。
小姑娘并不是真的非要一个答案,只是有一点点的好奇,这时候听到他毫不犹豫纵容,一下子就笑了。
她大着胆子,学人摸头那样,仗着高,伸出爪子,轻轻的碰了下男人棕色的卷毛。
他的睫毛长而卷翘,睫毛下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极漂亮,像一罐融化了的枫糖。
阿言看着看着,一秒叛变。
“去去去,我当然跟你一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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