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体育课,男生在球场打球,明晞李梦甜和杨萱作为日常一起出动的三人小团体,非常默契地以大姨妈同时造访为由,顺利逃过了800米长跑的噩梦。
二月初,校园里的紫荆花开遍树梢,风过时满世界都是淡紫色的花雨。
明晞坐在秋千上,百褶裙被风吹得飘起,白色半筒袜包裹纤细长腿,在半空慢悠悠地一荡一荡,木质秋千嘎吱轻响。
咬了一小口手里的草莓甜筒,甜蜜随着沁凉在唇上化开,默念背着等下开学典礼需要上台致辞的演讲稿。
杨萱在微信界面飞快敲完“亲亲老公”“爱你哦宝贝”“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还有别人呢”“什么你今天早上看到我在校门口和别人接吻?你看错了,那个女生只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而已”“经朕夜观星象,掐指一算,我和你的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你再来纠缠我我就把你的脑袋摁进女厕所马桶里涮”六段话,分别发给通讯录里老公123456的备注后,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进衣兜。
杨氏集团旗下涵盖地产、文化、旅游、影视,在国内企业排名数一数二,杨萱是杨氏集团独女,杨国锋高龄得女,自然把她宠的不行。
这也就导致了从小杨萱野蛮生长,外放直率,走路只管打横着走也没人敢在她耳边放一个屁。她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一概只有别人围着她转的份儿,对男朋友这种生物的新鲜度大多只能维持三天。
当然,长得特别帅的,她也会破例把交往时间延长至一个礼拜。
杨萱接过李梦甜递来的甜筒,望向球场,恰好看见顾霭沉身姿利落地跃起,抢球,上篮,得分。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打得对手哑口无言,让边上整排女生疯狂喊破了喉咙。
杨萱撕开甜筒包装,啃了口脆皮,“说起来,这个顾霭沉到底是哪来的?就不说学费了,长松一套校服两万八,他要真是个炸薯条的,那得炸多少薯条才能买得起。”
李梦甜分析道:“学校有设立专门的奖助学金项目,好像学费全免。”
“……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杨萱望向明晞,“你和新同桌相处一整天了,有什么获奖感言没有?”
明晞专心背讲稿,没留意她们的话题。
杨萱又喊了声,“诶,明晞。”
明晞才反应过来,“啊,什么?”
杨萱叹了口气,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开学第一天,明晞和顾霭沉分别被熊国栋摁着头发了誓许了诺,在接下来备战高考的116天里成为一对相互扶持相亲相爱的好同桌后,迎来了共同度过的第一天校园生活。
高三课业紧张,明晞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课上专注度毋庸置疑,课下又大多和杨萱她们打成一片;顾霭沉不是个多话的人,甚至算得上寡言清冷,两人的相处机会也就课上同桌那点时间,上下课明晞要离开座位时“你起来一下,我要去上厕所”“挪个位置,我要出去打水”“诶,试卷递给我一下”等等毫无营养的对话交流。
至于熊国栋要她照顾缺乏安全感的新同学,辅导新同学考取清华北大的事是不存在的。
课上永远只有明晞一个人的奋笔疾书,而顾霭沉这个在总成绩排行榜上把她活生生压成年级第二的王八蛋都是两手插兜,用他那双漆黑幽深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走神的眼睛望着黑板,假装自己是一台刻录机,凭听力就能把课堂知识完整记在脑子里。
最气人的是,他真能全都记住。
每回课堂练习,明晞还在用纸笔演算,顾霭沉已经靠心算得出了答案。
虽然最终两人答案一致,但高手过招总在那零点零几秒之间的差距分出胜负,当顾霭沉两袖清风双手插兜,仅凭薄唇一动便将答案脱口而出,这就显得明晞笔下满满一页纸的演算过程格外智障。
李梦甜也融入了讨论新同学的话题中,“不过我觉得顾同学对人好冷淡哦,刚才在楼梯间碰见,我跟他打招呼,他就很官方地说了句你好,然后就过去了,感觉他好像对谁都一样。”
球场边上有女生想给顾霭沉送水,顾霭沉也都是拒绝,以至于后面跟着那一连串想要微信方式的女生们都望而怯步。
杨萱不屑轻嗤,“你确定顾霭沉对谁都一样?你把明晞摁他跟前试试,顾霭沉的反应可丰富多彩了。”
李梦甜望向明晞,“真的吗?”
明晞坐着秋千慢悠悠地晃荡,望向球场上的男生。他生得高拔又清冷,像一座遥不可攀的雪山。无一例外,对女生的示好都是冷淡拒绝。
与那个在宿舍私下相处时会面红耳赤的男生判若两人。
明晞耸耸肩,“不知道呢。”
杨萱站起来,拍掉裙摆上的灰,“等着啊。”
下半场球赛开始,双方开球进攻,顾霭沉人在篮板附近,对方一球未进,击中球框后弹开。
顾霭沉跳起,准备去拦下这至关重要的一球——
杨萱跑到操场边,手圈成话筒形状,拉长嗓子嚎道:“喂——顾霭沉!!!你要加油啊!!明晞说你进球的样子最帅了!!!”
下一秒,在半空抢篮板的男生仿佛被摁到什么奇异的按钮,动作瞬间滞住,篮球与指尖很失水准地一擦而过,咚地砸在他的头上。
落地时没站稳,人还崴了一下。
高冷帅气登时粉碎,只剩下一路从耳朵燃烧至脖子根的红晕。
杨萱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我就说他一提到明晞就不对劲吧哈哈哈哈!!!”
明晞看见这一幕,唇角不由地上扬,眉眼舒展开。她原本想忍着笑,可惜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一串一串,像质地清脆的小铃铛。
三个小女生恶作剧得逞,杨萱跑回树下继续坐着聊天。平时三人激情畅聊小团队,今天大多只有杨萱和李梦甜在发言,明晞话少得反常。
李梦甜望着明晞手里的东西,问:“你在做什么?”
明晞还在背演讲稿,一遍又一遍,把每个字都确认无误。
杨萱接话道:“她在准备等下开学典礼的代表发言。”
李梦甜说:“每年不都是明晞做代表吗?”
李梦甜和她们不同,明晞杨萱是发小,打小就认识的情谊;李梦甜高中才来的长松,同班又因为同寝室的关系,后来才打入明晞和杨萱的小团体,对明家的了解自然不比杨萱深厚。
明晞作为各科老师的心尖宠,每逢开学典礼,学校校庆,各大活动等,明晞必然都是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照理来说流程套路早已烂熟于心,按明晞谨慎的性格,也很少会在上面出什么差错,今天这样实在反常。
明晞捏着讲稿低声默念,前额滑落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神情,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声音细细碎碎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早就准备好的讲稿内容。
这样微凉的天气,她的掌心却渗了一层薄汗。
临近傍晚,天色渐渐沉下,暗橘色的天光洒落,整座校园都像是笼罩在一层模糊的旧影里。
像老式电影中陈旧的画面,透着股朦胧的寂寥。
风吹过林荫窸窣作响,好似球场上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起来。
杨萱望着树荫落下的斑驳碎光,轻叹了声,“是因为今天皇太后要亲自出席开学礼吧。”
明晞捏着讲稿的手一滞。
心里最不安的地方被戳破,她低下头,抿了抿唇。
谢毓几乎是她成长过程中全部的噩梦。
小的时候,明湘雅对她还不像现在这样严苛,也不像现在这样对谢毓唯命是从;明晞亲眼见过明湘雅因为违背谢毓的命令,下一秒巴掌便随之落下。
后来明湘雅选择了屈服,把她带回明家,成为了她噩梦的开始。
曾经那个疼爱她的母亲不见了,和谢毓站在同一阵线上,像个冷血无情的魔鬼,用严苛到近乎变态的要求去规束她。
她必须把每件事做到完美,把谢毓灌输的理念牢记于心。如果她敢反抗,谢毓有一百种办法让她后悔,让她痛苦,让她重新变成一个只知道顺服的机器。
就像谢毓当初逼迫明湘雅回明家一样。
无论是小时候谢毓出席她参与的国际芭蕾舞大赛,还是现在临时决定亲自出席她代表演讲的开学典礼,于明晞而言,这都是谢毓在对她变相的、调.教成果的验收。
她习惯了通过改变自己去迎合谢毓的要求,达成谢毓的期望。
谢毓一步步地逼近,她便一步步的后退。
在谢毓面前,不容许一点点的差错和失误。那些难听的讽刺,落在小腿上的棍子,打在脸上的巴掌,全是她午夜梦回也会惊醒的,深刻在骨头里的恐惧。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下她的肩。
明晞赫然醒神,捏着讲稿的指尖力抠进去,纸页被掌心里的冷汗渗湿,潮皱。
不远处停泊着一辆黑色轿车。
遥遥的,谢毓的侧脸和银白鬓角映在车窗内,冰凉神情如同审判。
这一刻,噩梦重现了。
司机对她说:“明小姐,谢老太太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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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场,下课前五分钟,同队男生把球抛过去给顾霭沉,“诶,还打吗?”
顾霭沉单手接住,运动过后前额碎发微乱,衬衫扣子随意松开两颗,露出走势分明的锁骨。
他拎起衣领擦了擦鼻翼旁的薄汗,视线不经意与塑胶跑道外的某个身影一擦而过。
女孩背对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暮色沉暗朦胧,她的身影纤细单薄,半融进夕阳里,模糊看不真切。
纯棉校服被夕阳染成橘红色,收腰扎进百褶裙中,半筒袜裹住纤长小腿,细瘦,仿佛一手便能握住。
拐了个弯,她走到树下某辆停泊的黑色轿车旁,拉开门进去。
车内除了她还坐着另外一个人,相隔太远,顾霭沉只能看见对方半银白的头发,身材佝偻,应该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女孩始终侧对着他的方向,看不太清神情,只是低低垂着头,对方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不知道说了什么,老人忽然扬起手,一巴掌落在女孩的脸上。
顾霭沉皱起眉,把球扔回给男生,“不打了,今天就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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