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贺寻当然没收这笔钱。
“你姐夫我还不至于要你的钱。”把信封塞回时辰手里, 他沉声道,“自己拿好,不然我就告诉你姐姐。”
一向不怕他。
也只有时晚能治住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孩儿。
果然。
似乎没想到贺寻会拿时晚来威胁自己, 愣了一下,时辰没有再说什么。
默默收起信封。
“行了。”瞧时辰不说话,贺寻伸手, 硬是揉了把他的头, “姐夫谢谢你的心意啊。”
平时不声不响的。
关键时刻却能惦记着他。
虽然嘴上依旧是平日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他好。
显然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对待。
贺寻这么伸手一揉,有些恼火地抬头瞪了他一眼, 没说话,时辰拿着信封直接走了。
这小子
又好笑又感动。
贺寻不由扬声“你下楼慢点儿”
年纪渐长,走起路来比小时候稳当些,却还是不如常人。似乎有几分生气,时辰走得飞快, 一瘸一拐的, 看着就让人害怕。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寒假就这么平静的过去。
临近开学。
贺寻和时晚一起回到帝都。
这一年飞机上还要全程关闭电子设备,刚开机,无数条陈琛的未接来电差点儿没把皮实到号称能砸核桃的诺基亚卡死。
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
碍于时晚还在身边。
贺寻并没有立即回拨。
面色如常,回到大, 替少女把行李搬到宿舍。离开女生寝室, 一直走出好远, 贺寻才回拨过去。
“喂”
电话接通。
他有些紧张。
寒假里, 他和陆淼负责继续调试系统, 陈琛则一个人四处跑去拉投资。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前前后后一连跑了十几家,感兴趣的公司虽多,却没有一个真正想要投资的。
之前的奖金已经快用完。
如果再没有什么好消息。
恐怕真的要暂时搁置这个项目。
“喂寻哥”打了一上午都没打通,终于联系上贺寻,陈琛激动到声音都变了,“好消息好消息我终于拉到投资了”
指尖蓦然收紧。
三月,春寒料峭。
站在寒风里,贺寻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他沉声道。
刚好陆淼也在今天返校,择日不如撞日,陈琛联系上投资人,三个人一起去了对方的公司。
年纪并不大,是个才从国外留学的海归,投资人对他们的新系统很感兴趣,看着他们演示过后,当即决定投资这个项目。
“真是太好了”
一个假期碰壁碰到都快蔫了,回到寝室,陈琛还在念叨,“陆淼你掐我一下,别是我在做梦,待会儿钱就飞了吧”
很是无语。
陆淼白了他一眼。
听着陈琛在一旁念叨,嘴角微扬,贺寻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
今天匆匆忙忙。
他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
跟上了发条似的蹦跶来蹦跶去,蹦着蹦着,陈琛看见贺寻猛地僵住。
“寻哥”心下诧异,他问了一句,“你咋了”
怎么愣愣地站在那儿。
没说话。
维持着打开箱子的姿势。
过了几秒,贺寻无奈地摇摇头。
“这小子”
拿时辰简直没办法。
这对姐弟俩简直像是天生来治他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塞进去。
箱子最上面。
俨然是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那你”在寝室收拾东西,接到贺寻的电话,时晚哭笑不得。到底已经离家几千公里,最后,她也只能说,“那你就收下吧。”
跟钱小宝那样的同龄人不一样。
时辰是个特别有主见的孩子。
既然这是他决定的事情,即使她是当姐姐的,都未必能劝回来。
“行。”拿着信封,想了一会儿,贺寻说,“那我就把他这份算到投资里面了。”
这一年,两万块钱不是笔小数目。
时辰选择相信他,那他也不能白拿对方的钱。
“我怎么就没这样的小舅子”
目睹全程。
陈琛小声嘀咕。
“因为你连女朋友都没有。”一旁,陆淼好心提醒他。
陈琛“”有完没完了还
挂了电话。
哪里想到时辰会瞒着他们偷偷给贺寻塞钱。
又好气又好笑,坐在床边,正在犹豫要不要给向洁打个电话,时晚就看见吴莉莉拎了两大桶醋回来。
真的是不折不扣两大桶。
寻常家里装食用油的桶被装得满满的。
“诶”她有些吃惊,“你拿这么多醋干嘛啊”
“你在家不看新闻吗”放下手里的醋,吴莉莉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小锅,“沿海那边的传染病开始往这边扩散了。”
吴莉莉这么一说。
时晚想起寒假看电视时的报道。
广东那边有一种感染性很强致死率极高的传染病,似乎叫做型肺炎。一度还引发了不小的恐慌,不少居民大量抢购板蓝根和白醋。
但后来官方出来辟谣,称疫情得到控制,影响不大。到底离得远,她也就没有再关注。
“那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眼看着吴莉莉已经翻出了小锅开始煮醋。
时晚不由道。
就算真的有什么疫情。
靠煮醋消毒基本也是没用的。
在青城经历过地震的谣言,对于这种似是而非的传闻,她保持怀疑态度。
“什么东西这么酸”
这个时候,沈晓菲和唐瑶一前一后到了寝室。跟时晚一样,沈晓菲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向来胆子小的唐瑶拧了眉,磕磕绊绊地说“我听我妈说好像还挺可怕的”
唐瑶妈妈家里有亲戚在广东生活,打电话来说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得多,有症状的人都被隔离起来观察,超市白醋和板蓝根也被抢光,甚至卖到了一瓶白醋一千元的天价。
“肯定不会出事”性格大大咧咧,沈晓菲满不在乎地摆手,“咱们这儿可是帝都哪有那么容易就发生大事”
她这么一说。
就连正在煮醋的吴莉莉也有些动摇“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啊。”
作为政治文化中心,帝都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出事。
“那就把小锅收起来吧。”醋蒸气的味道太呛,咳嗽几声,时晚说,“待会阿姨上来发现违禁电器要扣分的。”
没有多想。
几个小姑娘收好小锅。
开开心心讨论起了这个学期要做什么。
然而。
几周后。
疫情在帝都全面爆发。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包括帝都在内。
全国上下都陷入了带来的恐慌中。
起初还有学生买票偷偷溜回家,后来,为了防止疫情扩散,帝都禁止各大高校的学生回家,实行了全面封校。
所有学生都待在校园里。
每天统一按时测量体温,稍有不正常便立即隔离。
“我听你段姨说她姐姐家楼上有个发烧的,一整栋楼的人全被隔离了。”不同于曾经面对地震谣言的淡定,这一次,向洁在电话里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晚晚,你和贺寻在那边还好吗”
“没事。”刚上报完体温,走在校园里,时晚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我们这边还在正常上课呢。”
这么说着。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带着面罩,正在喷洒消毒水的工作人员。
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一夜之间。
整个帝都成为了疫情的重灾区。
工作生活都受到影响,中小学全面停课。听陈琛说,他们家的小区已经被封闭,进不来出不去,每天的蔬菜都靠政府派专人上门供给。
饭店和娱乐场所纷纷关门。
走在路上根本看不见几个人。
即使有,也都戴着厚厚的口罩。
“那就好那就好”一向精明干练,情绪很少外露,这一次,向洁难得在通话时长出了一口气。
“快到教室了。”
抿了下唇。
时晚轻声说“你和爸爸安心工作,我们没事的。”
说完。
挂掉电话。
她走进教室。
的确是还在正常上课,然而,为了公共课准备的可容纳三四百人的大教室中,如今只有两个人。
“我每节课就光给你们俩上了。”
苦中作乐。
摇了摇头,老师对坐在第一排的贺寻说。
戴着口罩。
贺寻的笑声有点沉闷。
谁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刚开始封校时,大家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随着互联网和新闻的信息进一步透明,才知道究竟有多可怕。
寝室楼下的电视每天都在循坏播放如何洗手、消毒、隔离等事项,新闻里也在二十四小时播报疫情的最新进展。
而作为疫情重灾区。
帝都每天都有几十例确诊。
人心惶惶,待在学校里不能外出,大家哪儿还有上课的心思,虽然教学活动依然在进行,跟停止也没什么分别。
“简直像生化危机一样。”
下课后,走在林荫道上。
贺寻对时晚说。
去年生化危机上映,计院还专门组织了几场让大家观看,哪想到翻年过来,电影里的情节就成了现实。
虽然远没有变成丧尸那么可怕。
但也足够让人心焦。
“是啊。”
林荫道上根本没有几个人。
时晚叹了口气。
传染性强,致死率高,几乎是直面死亡的威胁。
任何人都会恐惧。
被圈在学校里,天天按时测量体温,随处可见喷洒消毒水的人员,这几周下来,大家的情绪都不高。
“对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问,“你们的系统怎么样了”
并肩走着。
她下意识想要去抓他的手。
结果被躲开了。
“离我远一点儿。”
躲开小姑娘的指尖。
贺寻沉声道。
虽然每天都在测量体温,但的潜伏期最长可达两周。男生寝室人多,传染源杂,万一真有什么情况,他可不想传染给她。
明白他的意思。
到底有些郁闷,下意识鼓了下脸颊。
时晚也没有强求。
好在提起飞行器,贺寻的兴致高了些,隔了一层口罩,声音有些闷,却还是能听出一点儿喜悦。
最近教学活动几乎停滞。
倒是给了他们大量的空闲时间。
不想面对压抑的现实,全身心投入调试,这几周下来,系统基本已经达到了上市商用的标准。
“睡觉前记得喝板蓝根。”
走到女生寝室楼下,分别时,贺寻叮嘱时晚。
“我知道啦。”虽然心里很清楚这没什么用,时晚还是乖乖应下。
她冲他挥挥手。
这才转身上楼。
同教学楼一样,寝室里也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走廊里张贴着初期症状一览表。
扫了一眼高烧、头疼、咳嗽的字样。
时晚打开门。
现在已经没人再念叨吴莉莉那两大桶醋,每天早晨,沈晓菲和唐瑶都要盯着吴莉莉给小锅加满醋才放心。
而阿姨也没有没收她们的违禁电器。
“你回来啦。”
在缭绕的醋蒸气中。
吴莉莉跟她打了声招呼。
“嗯。”时晚应到。
其实没有什么一定要去上课的必要。
毕竟教学活动几乎已经全部停了。
但如果不去上课。
她就没什么理由每天见贺寻一面。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只有见到他,才会让她感到安心。
在下面看了半个小时书。
有些犯困。
时晚放下书,决定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向洁今天打了电话。这一觉她睡得不算安稳,梦里总是看见带着面罩看不清脸的人。
影影绰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度睁眼时。
时晚的视线里一片漆黑。
发了一会儿呆,盯着眼前的黑暗看了片刻,她才惊觉这一觉居然从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
怎么睡得这么沉
迷迷糊糊的。
她咳嗽两声。
然后猛地愣在原地。
不会吧。
瞬间清醒,她攥紧了手里的被子。
寝室里其他人已经沉沉睡去,一时间,只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还有加快的心跳。
一下紧张起来。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无法判断究竟是否在发烧。
蹑手蹑脚的,她悄悄爬下床,摸黑找到了抽屉里的体温计。
不会有事的。
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时晚的呼吸有些急促。
回忆着这几天的行程,她安慰自己,一直都待在学校里,没接触过任何疑似感染的人,或许只是嗓子不舒服才会咳嗽。
这么想着。
无法控制。
她又咳嗽了几声。
“晚晚”似乎被惊醒,吴莉莉的声音还带着睡意,”你在下面吗”
没有说话。
时晚手有些抖。
按了好几下才按开台灯。
灯光暖黄。
体温计上的刻度却冰冷。
三十九度。
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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