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晚一开始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她不是那些平日里说话没个轻重的男生。
然而离得近,她几乎能数清少年纤长漆黑的眼睫。
自然也看清了对方眼底略显轻佻、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你”怔愣两秒,时晚一下懂了。
贺寻就看着少女莹白的脸瞬间变得粉粉的,因为太过羞恼,额头也漫上一层绯红。
落日渐沉,云霞映在她的眉目间,竟然一时也被那几分艳色比了下去。
“流氓”显然被气坏了,小姑娘现在一点儿也不怕他,杏仁眼里鲜见有了一丝火气。
骂他的时候却还是那种清甜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娇软尾韵。
瞪了贺寻一眼,时晚头也不回地跑上公交车。
在教室耽搁了一会儿,这个点并不是下班时间,公交车上的人不算太多,前面有很多空位。
少女却径直走到了末尾,也不坐下,直接背过身去。
贺寻只能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
啧。
他挑眉。
果然生气了。
整张脸都在发烫,时晚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什么靠谱不靠谱的,这两个字和那种家伙根本就没有关系
完全促狭得要命
还在气呼呼地想,车窗外,引擎声骤然响起。
她稍稍抬眸。
跟羞恼万分的她不一样,骑着机车,贺寻神采飞扬。他脸上笑容灿烂,路过公交车时甚至有心情冲这边吹个口哨。
口哨声响亮,全然恣意妄为。
车上还有几个一中女生,看见眉目锋锐的少年冲这边吹口哨,瞬间偷偷红了脸。
时晚咬紧唇。
这个人简直是根本没救了
公交车绕路多,速度也不及机车快,待时晚回到家属院,那辆银黑虎神已经静静停在了槐树下。
“晚晚回来啦”段秀娥跟她打招呼,“早上迟到没”
“没、没有。”一看见机车就想到贺寻,时晚一点儿不想在院里多待,跟段秀娥简单寒暄几句,便匆匆上楼。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时远志和向洁正在家里吵架。
说吵架似乎也算不上吵,两个人并没有拌嘴,但脸色都十分难看。
夹在两个大人中间,豌豆无辜得紧,见时晚回来,小声喵了一声。
一向温文尔雅,时远志此刻黑着脸,坐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头积了一地。
“怎么了”从小到大没见过爸爸妈妈发这么大的火,时晚一下就把贺寻忘在了脑后。
她看了一眼阳台上的时远志,转头问向洁,“出了什么事”
显然心情十分不好,向洁语气有些冲,但毕竟是跟自己的女儿说话,最后还是稍稍软和了些“还不是你那个被惯坏的叔叔”
听见妻子这么说,时远志居然也没反驳,而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向不和那边的亲戚走动,时晚却也知道这说的是父亲的弟弟。身为家中幼子,年纪小又会赚钱,平日里最受奶奶宠爱。
“他一个月挣那么多,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孩子”是真被气着了,向洁伸手捂住胸口,吓得时晚连忙上去拍背。
小叔叔现在挣钱多,她是知道的。
之前一直游手好闲,前年听说开出租能来钱,时远志的幼弟就托人弄了个开出租车的活。
十几年后开出租跑滴滴不怎么赚钱,在这几年却非常红火,产业刚刚发展,勤劳点儿的出租车司机一个月能赚六七千甚至七八千。
比寻常人六七百块的工资多了太多。
小叔叔比较懒惰,赚不了别人那么多,每个月却也还有三四千块钱的进账。比起拿死工资的时晚一家,生活可谓相当富足。家里又有两个儿子,更是被时晚奶奶看重。
“孩子”时晚皱眉,“是时辰吗他怎么了”
小叔叔家的大儿子比她大好几岁,现在应该是读大学的年纪,不需要人照顾。
向洁说的应该是堂弟时辰。
自从时远志和母亲那边断了联系,他们几个兄弟不常往来,时晚只知道小叔叔东躲西藏,又交了一大笔罚款,这才把时辰生下来。
算年纪,今年也该上小学了。
“你小叔叔想把他送人。”向洁对时家人简直没脾气,重男轻女的重男轻女,不管孩子的不管孩子,真不知道时远志是怎么才没长歪的。
“送人”时晚吓了一跳,“好好的干嘛要送人”
之前小叔叔可是很以家里有两个儿子为傲,尤其是时辰刚出生那几年,逢年过节打电话总免不了夹枪带棒讽刺时远志几句。
怎么突然就到了要送人的地步
“行了,跟晚晚说这些做什么。”一直没说话,时远志掐灭烟,“吃饭吧。”
他皱着眉,脸色鲜见的阴沉,时晚便没有继续追问。
这一顿晚饭,大家吃得都很沉默。
第二天,当时晚醒来时,时远志和向洁已经去上班了。
桌上留了牛奶鸡蛋,她匆匆吃过,便赶快去坐公交车。
昨天差点儿就没赶上时间,今天她可不想迟到。
清晨的风有些凉,簌簌吹动路边枝叶茂盛的梧桐。时晚朝车站走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并没有像昨天一样骑机车,此刻,贺寻正站在站台处。
换上那套蓝白校服,少年身材很好,夏季上衣被风吹着,勾勒出挺拔瘦削的身形。
仿佛知道她来,他稍稍偏头“哟,真巧啊。”
语气一如既往促狭。
他怎么不骑机车去学校
经历过昨天的事,时晚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见贺寻,她皱着眉,在离对方有一段距离时便停下。
根本不凑上前去。
时晚不上前,贺寻倒是也没主动靠过去,只是略微眯了眼看她。
是真的很听话,小姑娘并没改裤腿,只是略微裁了些长度。
似乎裁得有些过,隐约能看见莹白纤细的脚踝,风一吹,又隐没在蓝色的校服中。
可真乖啊。
瞥开视线,他懒懒地想。
心里却又被那抹莹白勾得有些痒。
公交车很快来了。
一路都在提心吊胆,生怕贺寻再像昨天一样说出什么没分寸的话,时晚一上车便走到最角落。
好在贺寻并没有跟过来,直到进班,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座位相距很远,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隔了一整个教室,时晚总算勉强放下心。
今天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第一节是楚慎之的物理课,刚进班,就发了一沓小测下来。
班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却又在楚慎之冷漠的表情中顷刻鸦雀无声。
拿到题,时晚浏览一遍,发现竟然全是假期那本册子上的题目。
前面的都还简单,最后一道是她始终没解出来的题,只好把已有的思路写上去。
第一节课就在测验中度过。
接下来的两节课相对比较轻松,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都是和蔼可亲的中年女教师。刚开学,课程也没有什么难点,很快便过去了。
第四节是体育。
一中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从来不克扣学生们的体育课,主课老师也不会用各种理由强行把课抢过来。因此体育老师们个个都很健康,从来没听说谁突然生病。
“晚晚”
捱了大半个上午,好不容易捱到体育课。一下课姜琦就冲过来,拉着时晚就想去操场,“快走不然抢不到好位置了”
她说的是看男生打篮球的位置。
然而时晚并没有动。
处在夏天的尾巴上,教室里还开着电扇,风呼呼地吹着,很是凉爽。
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都是女生,姜琦一看就懂了,压低声音“我带那个了,你去卫生间换吧。”
时晚还是没有动。
直到姜琦疑惑地看了好几眼,时晚脸上才显出一丝血色。
是那种有些窘迫尴尬的红。
“你帮我看一下”此刻教室里还有不少人,她声音不敢太大,“我是不是弄到衣服上了”
原本生理期并不在这个时候,但或许是搬到青城水土不服,最近两个月一直没什么规律。
物理课做小测时只觉得有些累,直到英语课过半,她才感觉到小腹缓缓的刺痛。
这周时晚的座位靠窗,位置相对隐蔽。姜琦侧过身,遮挡着同学们的视线,小心翼翼让她站起来一些。
“呃”然后顿了一下,“是的”
校服不是什么太好的料子,吸水性却意外的强。蓝色布料上痕迹异常明显。
时晚咬紧了唇。
已经十分窘迫,然而这还不是最尴尬的。第一次体育课,男女生都要集中在操场一起排队编号。
现在大家还都穿着夏季校服,没穿外套,她甚至连件能系在腰间遮挡的衣物都没有。
“我去给老师请假吧”姜琦脑子转得很快,“就说你不舒服”
不待时晚答应,她就飞快地跑了。
小腹刺痛感愈发明显,时晚皱着眉。
能躲过体育课后面的时间怎么办
她总有要起身的时刻,坐在第一排,简直一览无余。
原本脸皮就薄,又在陌生的环境遇上这种事。时晚咬着唇,几乎要把嘴咬破皮。
“我操”就在她焦虑不安时,身边突然发出一阵惨叫。
接着,有什么液体突然洒了过来。
冰冰凉凉的。
“寻哥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昨天被揍怕了,杜威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正常在教室里走都能撞上贺寻。
更糟的是,对方手里还拿着一瓶红墨水。
不知道究竟怎么撞的,那瓶红墨水飞溅程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把少年的校衣和校裤全染上了斑驳的痕迹。
有些甚至在比较敏感的位置。
换作别人,此刻班里的男生早就开始嘲笑,然而经过昨天的事,大家都鸦雀无声地看向这边。
没有一个人笑。
杜威连连道歉,贺寻并没搭理。
他垂眸,看向同样被溅了一身红墨水,已经彻底惊呆的时晚。
小姑娘表情很懵,呆呆仰头看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对不起啊同学。”锁骨处还在往下淌着墨水,贺寻笑笑,“我赔你一身新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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