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端强忍悲伤,看一眼他爸手里的水果x,再看一眼王姨手里的水果xs,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大米5,忧郁地问:“爸,我过年给你的卡里一共三万,现在还剩多少?”
林先进掐指一算,笑容憨厚朴实、红光满面:“两百吧,狗子你看,没钱了,这可咋办呀?”
这才半年你就把钱全用了!!!
林端内心疯狂咆哮,偏偏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两根指头搭在眉心揉捏,笑容绷得有几分僵硬,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您节约点行吗?我现在收入来源全断了……”
朱绶文死刑,回市局这事遥遥无期,他现在还能好端端活着不饿死,全赖在段景升家白吃白喝白住。
难怪杜钦夸他大义灭亲,杜钦知道,没了朱绶文,林端要少很大一笔经济来源。
林先进为难,迟疑地说:“爸忍不住啊。”
林端皱巴着脸:“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林先进不是自己不挣钱,他给人家当保安,一个月守着三四千的死工资,自打林端靠知识挣钱后,林先进瞅着儿子手里比自己多得多的毛爷爷,一下就想通了,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毫无节制。
反正林端兜底呢,林先进心安理得。
王姨不清楚他们父子两什么情况,不过听林先进说,这小青年厉害着呢,以后肯定是个大土豪。于是王姨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在林端旁边的真皮小沙发上坐下。
“儿子呀,累了吧,你爸马上就把饭做好。”王姨笑着说。
林端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赤果果地说:“谁是你儿子。”
王姨假装没看见。
三个人吃了一顿晚饭,林端这顿饭吃的特别不是滋味,林先进和王姨倒是你给我挑菜我给你挑肉,一来一往,特别和谐友爱,真像一对白头偕老的夫妻。
林端默默在心底叹口气。
饭吃完了,一家人习惯性出门遛弯。
青岩市发展了这几年,和没发展并没有什么区别。
林端跟在林先进和王姨身后,路过水果摊,他爸掏钱给他买了个红彤彤的温室催熟大苹果,比划着自己的手机,笑呵呵地说:“狗子,你也有苹果啦!”
林端牵着三年前买回来的阿拉斯加,狗绳差点没捏住。林端低头对乖驯的阿拉说:“阿拉,咬他。”
阿拉斜歪着毛茸茸的大脑袋,粗犷白眉下两只眼睛睁得特别大,无辜地瞅着他:“汪呜?”
“汪!”阿拉张嘴咬了林端的小腿。
林端悲桑地想,他当初怎么就不买一只聪明点的小型犬。
平常逛圈溜达的路走了一半,林端顿下脚步:“爸,让我跟王姨单独说几句话吧。”
林先进想了想,说:“别欺负你王姨。”
“那哪儿能呐。”林端学着王姨的语气:“那不阔能。”
林先进哭笑不得,拍了拍王姨的手,低声劝道:“没事儿,狗子就是跟你说说话,他这人心软,不会发火的,放心吧。”
王姨捏着手里林先进给她买的xs,局促不安地点了点头。
林端指了指路边的长条椅,笑着邀请她:“坐吧。”
“欸。”王姨心头有些发怵,将手机捏得更紧,手心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搂着波西米亚风碎花裙,小心翼翼在椅子上坐下。
林端抱起阿拉,阿拉个头大,一屁股压林端大腿上,压得林端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拍了拍阿拉毛茸茸的脊背,阿拉回头舔了他一脸哈喇子。
林端抱着阿拉柔声问:“您知道我家什么情况吧,我爸这人,钱虽然挣得少……”林端顿了顿,大约实在想不出什么夸赞的好词,于是不尴不尬地说:“但他花的多。”
王姨:“……”
阿拉转个身,凶巴巴的大脸朝着王姨,舌头伸出来散热,呼出的热气喷了王姨一脸。
林端给阿拉带上嘴套,王姨拍了拍胸脯:“这大家伙,吓人的慌。”林端笑了笑,没做评价。
阿拉脑袋趴在林端肩头,眼珠子滴溜溜转。
“我妈她是个罪犯,我爸和您说过这事吗?”林端好奇地问,王姨一怔,大抵是林先进隐瞒了的,她的脸色有些变了,似乎觉着握紧的手机硌人得慌。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在慈喻孤儿院当老师,生活老师。慈喻您总听说过吧。”林端也没在意王姨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笑道:“这事儿全国人民家喻户晓,响亮程度堪比86版西游记。”
阿拉眼尖,发现了一只溜达的博美犬,汪呜着竖起上身,两只爪子搭在林端肩头,一跃而起,整条狗飞越两人头顶,直奔博美而去。幼小的博美吓得到处乱窜,汪汪尖叫。
林端随意地拍掉身上的狗毛,也没去管欺负狗的阿拉,漫不经心瞟了王姨一眼,笑眯眯地关心:“吓着您了?抱歉,阿拉不懂规矩。”
“没事没事。”王姨满脸震惊,拘谨地连连摆手。
“慈喻伏法后,我妈判了十三年牢狱,在狱中没呆满一年,一头撞墙,死了。”谈起母亲的死,林端的神情十分冷静,甚至有些冷漠,就像在谈论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或是评价一则满足吃瓜群众的热点新闻。
“我妈刚死那会儿,我不懂,妈为什么自杀,她只要坐十三年的牢,就能回来。”
阿拉玩够了博美,汪呜汪呜叫着,颠颠的跑回林端身边,亲昵地蹭他小腿。
“直到上大学后,我拜托仅有的关系网,求了我爸以前的朋友,终于看到一份录像。哦,是我妈死之前半个月吧,我爸去看望她的录像。”
尽管林端的叙述十分平淡,就像在讲述一个没什么意义的故事,但王姨却感到没来由的惶恐,仿佛林端正在讲什么耸人听闻的鬼故事,而这还只是个简单乏味的开头。
探监室。
原本美丽的女人一夜间苍老,头上稀稀疏疏冒出几绺白发,年轻时候的林先进头发乌黑光亮,像他这个人,刚正不阿仪表堂堂。
“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儿,就是跟你结婚。”林先进抹了把脸,他没哭,就是脸色不太好,两鬓泛白,林先进轻轻吁了口气:“丽春啊,我还是爱你。”
“林林咋样?”张丽春笑了笑,笑意很浅,刚浮出脸面,转瞬便消失,她实在太疲惫,无力维持一张笑颜,尽管曾经她很爱笑,眼角纹都比别人长得快。
“挺好,就是成天闹着要妈妈。”
张丽春低头捂脸,泣不成声。
妻子一哭,林先进也忍不住了,上身往后一仰,撞得铁椅子哗啦作响,眼圈早就红了,此刻强忍着,捏了捏鼻梁,他仰面望天,把眼泪狠狠憋回去,深深吸了口气:“丽春,林林才十二,他以后的日子咋过啊。”
张丽春止不住眼泪。
“那些人找到咱们家来了。”林先进含糊不清地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们找不到你,可咱们儿子……老林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要毁在咱两手上了。”
“老林,我懂你的意思。”张丽春抬起巴掌,放在玻璃隔墙上:“咱两结婚十多年了,呆在一块儿的日子统共超不过一年,你忙,我也忙,把林林忙忘了。我们亏欠他。”
林先进疲惫地摇摇头:“丽春啊,你没亏待林林,是我,忽略了你们母子两。咱两谈恋爱时我就很少陪你,我问你还嫁不嫁,你说嫁,过个结婚纪念日,我都得中途去出外勤。当警察苦,当警嫂更苦,丽春,你是个好女人。我能娶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先进这人糙了一辈子,屁情话都不会一句,临到头,只有土里土气的“八辈子福气”,林端那时候就觉着,林先进根本不爱他妈。
结婚有什么意思?生离死别之际,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所以段景升要相亲要结婚,随他去,林端压根不信丫能多么长久。什么天长地久,全是扯淡。
林先进最后终于憋出一句:“你和林林,得选一个。”
张丽春笑得比哭还难看:“老林,给他找个对他好的后妈。”
半个月后,警局传来消息,张丽春自杀了。
看完录像后,林端恍然大悟,为什么张丽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而非等待与家人十三年后的重逢。
“我妈啊,给林先进逼死啦。”林端似笑非笑,戏谑地说:“就为了林先进无耻的虚荣心,什么浩然正气、大义灭亲,他学人家吴起杀妻证道,他有吴起的本事吗?!”
王姨简直要吓破肝胆了,林端的声音不大,每一句却都掷地有声,像一声又一声的惊雷,连连在妇女头上炸开,轰隆——
女人吓住了,满面惊骇,头皮发麻,通体寒凉,唯独手里快要捏不住的xs,还能带给她一些属于人世的温暖。
“小、小林呐……”王姨戚戚然地喊了一声儿,下一句却怎么也憋不上来了,就好像咿咿呀呀的一台好戏,花旦唱了句大王呐,那大王却在后台呼呼大睡着了。
“王姨您别怕,”林端笑眯眯地说,“我爸虽然没良心,但他脸皮厚,这些事儿他都不在乎的,您放心吧,他早把我妈忘了。”
林先进去给女人买矿泉水,去而复返,他躲在树后,正好听完林端这出戏。
老林同志拿着冰冻矿泉水,不显老的英俊脸憋成了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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