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 温钧想不通, 五皇子醒来后, 也想不通。
常九是五皇子一手培养出来的最信任的手下。当年常九只是苏家的一个下人,五皇子去外祖家玩, 见常九年纪小被其他下人欺负, 出面帮他教训了那些坏人, 让下人再不敢欺负他。
之后每次去外祖家, 都会去看看他有没有受欺负。
外祖见他喜欢这个下人, 就将人送给了他,不过在他还没出宫建府之前,由苏家代为培养,直到他有了自己的府邸,才从外祖家将常九带了回来。
苏家是书香世家, 清贵无比, 常九得到苏家的培养,文武双全, 十分得他看重,超越了他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卫,成为贴身第一侍卫。
五皇子觉得自己对常九有知遇之恩, 也十分信任常九, 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办, 包括和七皇子、十三皇子暗中争斗的那些事情, 常九都知情, 一直老实听话。
所以听到温钧的那句提醒时,五皇子第一反应就是温钧要挑拨离间。
他不能理解常九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七皇子能给他的,自己也能给,现在七皇子失势,常九难道要为了七皇子奋手一搏他到底还记不记得是谁救了他啊。
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拿着这个问题,和前来看病的温钧说起,语气愤愤。
温钧低声道“我倒是知道一二。”
“嗯”五皇子身上缠满了绷带,眼神示意温钧快说。
温钧也不故弄玄虚,直接道“殿下可还记得,你口中那个判了秋后问斩,普天同庆的女人”
五皇子的记性有点不好,想了半天,点点头,更加疑惑“想起来了,可是这关她什么事”
“我说见过常九出现在七皇子身边,其实那是我骗你的,常九和七皇子并没有什么关系。”
五皇子沉下脸。
温钧看见了,没搭理,继续说道“我看到的,其实是常九跟在那个女人身边,神色爱慕,眼中旁若无人。”
五皇子瞪大眼“常九喜欢那个女人”
温钧点头“应当是的。”
五皇子差点惊讶得跳起来“不是常九他眼瞎了吗还是那个女人是天仙,让他念念不忘,值得他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背叛我”
再是天仙,也是别人的女人,还是七皇子的妾室。
而且那女人判了秋后问斩,和五皇子又没有关系,说一千道一万,就算常九喜欢那个女人,也不应该迁怒到他身上吧
五皇子觉得自己很冤。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听着五皇子的话,温钧轻声道,“常九喜欢左雪瑶,左雪瑶的命令无有不从。若是左雪瑶下令,他倒是有可能背叛你。可是现今左雪瑶在地牢里,常九也见不到,为什么他会贸然刺杀你”
温钧和五皇子一起皱眉思考,忽然,两人对视,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来人,给本殿下穿衣”
五皇子顾不上身上的绷带,急匆匆披上衣衫,和温钧一起去了京兆府,要求去地牢探监。
狱卒拦着,使了个眼神让手下去报信,故作为难道“这不太好吧”
有问题
温钧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更加肯定左雪瑶这里出了问题。
上次他来探监,狱卒态度讨好,想看谁都可以。这才短短三个月不到,狱卒换了人,也态度也换了,连他和五皇子都撬不动这里的门。
这背后,定是有什么人下了命令,才让狱卒如此。
温钧想到了京兆尹。
这位三品大官左右逢源,过得非常滋润,平时万事不关心,只有出现大事的时候,才会冒出来刷存在感。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如此疲懒,底下的人也各个偷奸耍滑。
能叫狱卒突然如此,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五皇子作对呢
七皇子失势,现在就剩下五皇子和十三皇子。其中五皇子登基称帝的几率有一半,京兆尹只要有点脑子,都不会再得罪他。
能叫他不惜冒着得罪五皇子的风险去做的事情,只有比得罪五皇子更加可怕的
得罪皇帝
温钧心里有了七八成的猜测,拦下发怒要闯地牢的五皇子,和他先出了门,让他在马车上等自己。
然后他回到地牢门口,花了点小钱,找了每日给地牢送饭的婆子,打听情况。
婆子的话,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重新回到马车,不等五皇子发问,他先开口道“左雪瑶被人从地牢里带走了。”
落地有声,五皇子恍然“怪不得狱卒不让我们进去。”说着,他脸色一沉,“京兆尹这个狗东西,竟然敢擅自放走死囚”
“根据婆子说的,应当不是京兆尹放走的,是有人来探监,用身形相似的人换走了她。只是京兆尹也没抓到人,为了蒙混过关,将这件事压下去,免得被皇上训斥,才不让探监,以免外人发现事情端倪。”
五皇子脸色凝重“老七做的”
“不,七皇子已经是白身,现在还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前往皇陵,应该不会是他做的。”温钧摇头,想了想道,“可能是那个人。”
温钧以前觉得,知道自己穿书,了解原著剧情,对他并没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要一点点科举考上来。
现在走进了剧情,他突然发现知道剧情实在是他人生中第二大的金手指。
至于第一大金手指,自然是脑子里的那些现代先进知识。
目前第一大金手指虽然出现了,却还没显现威力,第二大金手指倒是多次在关键时刻提醒了他。
这些天,温钧靠着知道剧情这个能力,多次改变了身边的事情。
而现在,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女主现在只怕过得还挺好的,起码比在七皇子身边的时候要好。
也对,毕竟是女主,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死了,也就太简单了。
五皇子不解“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温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五皇子等着温钧的回答,见他如此神态,顿时皱眉“你不想说”
气氛有点僵持。
温钧叹了口气“不,不是不想说。谁叫现在,就算我不想说,也要说了”
一开始,他还在五皇子和十三皇子中间犹豫。
五皇子野心勃勃,十三皇子善良软弱,两人各有优点和缺点,不相上下,若要选一个示好,两人差不多。
现在不行了,十三皇子爱慕着女主,将女主从地牢里带走,温钧不可能帮助和女主有关的人物,只剩下了一个五皇子可以选择。
当然,他并不是直接投入五皇子阵营,毕竟皇帝还活着,他目前忠于的只有皇帝一人。
只是皇帝再信任他,器重他,他也要多考虑以后。
不能投入五皇子阵营,却不代表他不能和五皇子打好关系。
从常九事件看来,五皇子这人是个难得的重情义之人常九背叛他,他并没有杀了常九就将人抛之脑后,反而一再纠结常九为什么背叛,对常九的背叛十分受伤,失望愤恨,迫切想要找到那个导致常九背叛的契机。
和这样的一个人打好关系,有很多好处。
至少以后不用担心他登基后任人唯亲,因为小事就罢免他的官职,这就足够。
温钧说出了十三皇子的名字。
“不可能”五皇子脱口而出,眼底满是不信,“十三干什么要带走那个女人”
温钧没说话,点了点下巴,用一种“你懂的”的暗示目光看着他。
五皇子一愣,睁大眼,不可置信道“那女人是妖精转世不成”
迷惑了七皇子和常九不够,连年纪还小的十三弟都没放过
五皇子是反派,自然是不懂女主魅力的。
就像温钧一样,身为恶毒女配的夫君,他也实在没看出来女主哪里值得那么多人喜欢。
温钧看着五皇子吐槽,等他发泄了心里的情绪之后,才道“五皇子,别忘了常九是为何背叛你的,永远别小看女人。而且她出狱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常九刺杀你,你最好想想,到底哪里得罪了她。或者你得罪的人是她身上的那个人。”
五皇子愣住。
“十三弟应当不会这样吧。”
五皇子陷入了自我怀疑里,温钧并没有再多说,言尽于此,让五皇子自己静一静。
原著里说过,五皇子和十三皇子关系不错,因为十三皇子年纪小又没有什么威胁力,就算后来被皇后收养,也始终没什么大的波浪,所以五皇子和七皇子斗得乌鸡眼一样,对十三皇子却没什么感觉。
可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五皇子如果真的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要警惕十三皇子这个躲在暗地里不动声色的存在。
五皇子受伤的事情惊动了皇帝,皇帝询问了两句,得知已经抓到了人,就没有多管,另外派了御用的太医去看,赏赐了一批药材,以示关心。
再是不喜欢,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儿子受伤,皇帝也不差钱,大把地赏赐显示自己的父爱,只是顺手罢了,不值一提。
相比五皇子,皇帝反而比较看重温钧的身体。
得知温钧的腿伤好了,让他不要再和五皇子这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混在一起,好好变法。
温钧心知,皇帝这是在敲打自己。
就算有救命之恩,他和五皇子的接触还是太频繁,超出了正常范围。
皇帝本就多疑,自然看不下去。
为今之计,他和五皇子必须要疏远一段时间了。温钧心里想着,躬身领命,倒也没太记在心里。
和五皇子,本就是萍水相逢。
第二天,温钧就开始了出入中书省,和几位大人一起推行变法的生活。
中书省衙门的势力比起冷清的翰林院要复杂的多,左相、右相、平章政事、左丞、右丞等等官员,都是朝廷权利圈子里最顶级的那一拨,平时参与早朝,出入觐见皇帝,比之六部尚书更加权利显赫。
温钧混入其中,身份低微,但是他主持着变法,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他的器重。
只要变法完成,皇帝一定会以推行变法有功为理由,给他升官,所以倒是没有人和他明目张胆作对过。
但是变法触及的是朝廷百官的利益。
其中最为众所周知的就是左相了。温钧还没当官时,就听说当朝左相占据了朱雀大街上半数店铺,出入豪富,十分风光。
若是要变法,温钧最担心的就是左相。
有七皇子在前,还有皇帝下旨,左相肯定不敢正面抵抗的。但是只要他一句话,底下的官员都不配合,消极抵抗,也足够让他十分麻烦。
温钧用了全副心神在这件事上,就算皇帝不说,也顾不上再去理会五皇子了。
好在七皇子倒下后,左相失了未来的倚仗,缩着尾巴做人,对推行变法一事并无质疑。
温钧的推进非常顺利。
就是左相总是请假,叫他有点疑惑。不过只要他不拦着,温钧就很满意,所以对左相没有参与推进商法一事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变法推行后,朝中上下抱怨连连,温钧打算找个人下刀,杀鸡儆猴,才发现左相名下的那些商铺全都换了人,名下的田地也各自另有主人,成了左相后院女眷的“嫁妆”。
时代特俗,温钧和皇帝建立的新商业法规定了女子的嫁妆不记入官员经商这个范畴,给这个时代本就生活艰难的女子留一条活路。
温钧没想到左相的嗅觉如此灵敏,变法一推行就抓住了这个漏洞,开始转移资产。
老实说,温钧有点恼怒,
只是念着水至清则无鱼,商法已经推广开,他也不好为了针对左相修改商法,索性放过了左相,朝着其他人下手。
其他人就没有左相那么敏锐的嗅觉了,让温钧好一番整顿,狠狠显了一场威风。
事情接受,温钧将事情上报给皇帝。
显然,皇帝也知道左相的情况,问了一句为何没有左相的名字。
温钧据实说了出来。
皇帝沉下脸,看了眼面前的奏折,想了想,示意温钧上前来,扔给了他一块令牌。
“拿着这个,去,把左相那个老家伙的身家给朕翻出来”
温钧挑眉,捡起令牌,倒是丝毫不显得拘束,态度自然地问道“皇上,这是何物”
皇帝眯眼,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有点得意“这是暗桩”
不等温钧发问,他招手叫进来一个人。
这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中年男人。
“这是暗桩的队长。暗桩是当年先皇创立,先皇临终前,将暗桩交给了朕的长姐大长公主,长姐凭借暗桩平定叛乱,之后三十年,暗桩一直为我们二人所用”
皇帝徐徐地介绍着暗桩的存在,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如今长姐年事已高,渐渐力不从心,将暗桩交给了朕,朕的身体也不好,管不了暗桩,可是又不好将暗桩随便交出去。这是皇族最强力的武器,若是交给了一些心术不正的人,皇族和天下人都危矣。”
“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皇帝站起来,拍了拍温钧的肩道“温爱卿,你一定要好好地使用这把武器。”
温钧瞳孔微缩,看着手上的令牌,突然明白了为何古代有那么多士为知己者死地故事。
当皇帝如此信任他的时候,他心里诡异地生出一股豪气,压抑不住地想要向皇帝献出自己的忠心。
都说与人来往要用真心换真心,如果帝王有真心,变成实物,那就是眼前的这块令牌了。
皇帝如此待他,温钧但凡有点良心,都不可能再无动于衷下去。
“皇上,微臣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温钧是过了很多天,才从皇帝那一日营造的氛围中冷静下来,看出了皇帝在其中的帝王心术。
但是就算看出来了,温钧依旧觉得,皇帝是个值得他追随的存在。
如果皇帝想要看到这个天下变得更好,也是因为他爱着这个天下,温钧愿意出力,因为他同样也爱着这篇孕育了季明珠和温家人的天下。
商法推行步入正轨,就算没有温钧,一切也在紧紧有条地进行。
温钧用了点时间去熟悉暗桩。
当他熟悉了之后,第一时间就用了左相来试验。
左相一案牵涉甚广。
半个月后,七皇子终于收拾了行装,要出发前往皇陵,左相在同一天出发。不过一个是去皇陵,一个是去告老还乡。
左相家里的巨额财富来历都被暗桩一一查清。
他没有七皇子的心狠,证人都还活着,证据也都留在对方的手上,温钧只不过稍微用了一点手段,左相就认命地认下了那些事情。
不过他做的孽很多,大部分却是底下官员为了讨好他去做的,少部分才是他自己动的手,而且对方都还活着,只是失去了家产,罪不至死。
温钧将这些事情上报皇帝。皇帝早在左相怂恿七皇子争夺位子的时候,就恼了左相,想要罢免他这个左相。这番抓住了把柄,看在左相劳苦功高,多年为朝廷出力的份上,听了温钧的建议,没有将他下狱,却也趁势罢免他的官职,让他交还受害人家产,告老还乡。
可是他走脱了,那些为了讨好他而犯罪的其他官员,就不好说了。
这些底层官员,一心想要讨好左相,却又没有相匹配的财力,只能从百姓身上薅羊毛。
七皇子和左相离开京城的数日后,不断有官员下狱抄家,秋后问斩,流放西北。
朝中空了十分之一的官职,各地也多有疏漏。
为了补充这些位置,温钧被破格提拔为参政知事。而翰林院里,那些还在混资历的翰林们,也得到了机会,纷纷授官。
同时,为了补充官位,皇帝下旨,明年三月开恩科。
知道授官和开恩科的消息,丛安兴奋地来找温钧。
“温钧,我要授官了”
温钧神色淡淡,轻轻笑道“不是和你说过,有我在,都会好的。”
丛安眼底一层热泪,抿唇点头“嗯”
温钧拍了拍他的肩,同窗情谊,一切都在不言中。
丛安正式成为吏部郎中没多久,就到了年关。
临近年关,朝中的事情都陆续停了下来。皇帝封印,百官封笔,各自休息。
忙活了整整几个月的温钧,也终于有了时间在家歇一歇。
他这段时间在京城狠狠出了一把风头,朝廷百官没有不知道他的。
正逢这个重要的日子,每天都有无数的年礼送上门。
这却苦了季明珠。
季明珠身体恢复之后,就从温常氏手上将管家的事情接了过来,让温常氏歇一歇,也好享受含饴弄孙的晚年生活。
这段时间年礼突然多起来,她天天忙活得脚下不停,夜里倒在床上不到三秒就能入睡。
和前段时间非常忙碌,现在悠闲无比的温钧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对此她十分不平,合上账本,走到窗边,用脚踢温钧的小腿“你让他们别送了。”
温钧难得有假期,穿着大氅,大氅的领口处滚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狐狸毛,坐在窗口喝酒看书烤火,悠闲无比。
被季明珠踢了,也不恼,拉了她的腰一把,将人拉入怀中。
“既然觉得烦,就不要看了,陪我一起喝酒。”
季明珠愣了愣,不懂温钧的理论,难道喝了酒年礼的事情就能解决吗
她挣扎要出来,小声道“你先告诉我怎么处理,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的啊。”
温钧无奈,松手放开了她,随意道“你听过名字的,就按照对方的身份和送来的年礼,回一份。没有听过名字的,收下入库,不用管。”
季明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凑到温钧面前“就这样收下”
“正常的人情来往而已”温钧瞥见她惊呆的样子,觉得可爱,又将人拉入怀里。
这次季明珠没有逃跑了,窝在他怀里,依旧十分吃惊“那可是好大的一笔银子”
“你不是说家里的银子不够了吗这不正好,可以拿来做家用”
温钧的态度随意,盯着窗外,忽然眼睛一亮“下雪了。”
京城下雪了。
银装素裹,冰雕玉砌,短短两个时辰,地上就铺满了雪花。天地之间浑然一体,仿佛进入了纯白世界。
温钧起身出门,从外面带了一团雪回来,抓过季明珠的手,将雪花放在她手心。
季明珠冷得蹭地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她瞪着眼睛冲温钧生气。
温钧眼底如星辰,满是温柔宠爱,无奈轻笑道“你不是说没有见过雪,摸过雪吗”
季明珠愣住,看了眼手上,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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