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真回到府上的时候,天空飘起蒙蒙细雨,玄枫正等在门口。
玄枫见到她,说:“老爷已经从宫里回来了,但少爷……还跪在承华殿外面,少夫人,少爷是为了裴家的事想向皇上求情,皇上闭门不见,可谁劝他都不好使。”
封汝江气急败坏地从宫里回来了,封承誉还留在刑部,玄枫的眼神不言而喻,恳求地看着叶真真。
叶真真叹气道:“只怕我也劝不动他,裴家如今怎么样了?”
“裴夫子和裴尚书都被革职收押,家眷被集中关押在另一个地方,听说看守很严。”玄枫说。
叶真真看了眼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心中不禁万分感触,曾经多么人才辈出、名声轰动的裴家,就像被砍倒的大树,无论多么枝繁叶茂,说倒就倒。
那太尉府会如何,武阳王府又会如何,在这波谲诡异的朝堂之中,他们将经历怎样的沉浮……
雨渐渐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上,叶真真深吸一口气,说:“备车,我进宫一趟。”
到了宫中,她撑着伞屏退了随从,踩着地面雨滴砸出的小坑,一步步走向那个跪在殿外的身影。
封凛的衣衫湿透,俊逸的脸上满是雨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额头上,神色疲惫却又倔强,叶真真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心尖儿陡然一颤。
她撑着伞走到他面前,将伞朝他倾了倾,冰凉的水滴溅落在她的肩膀上,封凛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过了良久,才开口道:“是我错了,我错以为有证据,就能罔顾人情。”
他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朗,沙哑而嘲讽,这一刻她其实很明白他的心境,入狱的是他从小到大的挚友,连同他的家人,皆是无辜受到牵连,天子一怒,众生草芥。
既然如此,当初他们在书院时的梦想和追求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看来不过是可笑的梦话。
叶真真看了看远处,那是坤德宫的方向,它的女主人已经成功赢得了太尉府,也顺势击垮裴家,太子虽未倒台,但也再无可以依傍的人脉了,大局已定,再无翻盘的可能。
她看了看封凛道:“我觉得,你现在该去看看他们,我来的时候听说皇上已经下诏,要将裴家一家发配边关。”
封凛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脸上没有一丝温度:“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
叶真真全然不理会他,固执道:“小叔叔此时正在刑部,封凛,我知道你觉得愧对裴家,但如果你再不去……”
封凛眼睛微红地瞪着她:“你又知道什么,别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叶真真看了他半晌,说:“我没觉得自己了解你,但我知道,顾将军走的时候你没去送他,为此抱憾终身。”
封凛目光一沉,眼神锋利地看着她,她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继续说:“你要想继续在这儿淋雨干等也随你,这样你至少觉得自己心里过得去,反正送不送恩师朋友,对你来说也无所谓。”
说罢,她也不管封凛了,收回伞就径直走了,她被冷言冷语一番,也是有脾气的好吗,既然他喜欢淋雨就让他淋吧,她才没难过,也没心疼。
她走了一段路,回头看了看,方才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切,死傲娇,她转头走了。
封凛很晚才回来,小兰见到他的样子被吓了一跳,赶紧去准备热水让他泡澡。
叶真真穿着雪白的里衣,捧着本画册盘腿坐在床上,正儿八经地翻看着。
外面雷雨大作,屋内却温暖明亮,封凛靠在门口一看就看了好久,竟然忘了走上前去,直到叶真真忍不住咳了两声,抬眸瞄了他一眼,他这才走到床边坐下,斟酌着开口道:“今天……谢谢你了。”
叶真真本以为他会先道个歉,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封凛戳了戳她,说:“喂,怎么不理人。”
叶真真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了点,他不依不饶地靠过去继续戳她:“还闹上脾气了?”
叶真真拿画册砸他:“你今天不是吼我来着,这会儿来和我说话了?”
“你别这么小心眼啊,”封凛接住画册,有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但嘴上还是很硬,“我那时候心情不好,你体谅体谅我嘛。”
他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加上尾音的一个“嘛”,听上去就像在撒娇,叶真真顿时愣了神,她赶紧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下,千万别色令智昏啊叶真真!别被他糊弄过去了!
她故作生气地说:“那你也不能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怎么着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行行行,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封凛笑着看向她,像在哄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眼里虽没有忏悔的意思,但那样温柔的眼神还是让叶真真心里的不满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甚至觉得不体谅人的是自己。
“勉强原谅你了。”她嘟哝着,“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谢谢我,今天……他们对你态度怎么样?”
封凛的笑容淡了些,说:“老师和裴尚书都是明白人,知道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只是……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不能再看着事情发展下去了。”
叶真真皱眉道:“你要与曹氏为敌?封凛,你可要知道,如今太尉府的立场已经变了。”
“那是太尉的立场,但那不是刑部的立场。”封凛的眼神有点冷。
叶真真睁大眼睛道:“你是要……”
他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叶真真道:“真真,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愿意和我站在一起吗?”
叶真真的心骤然一紧,接着无法控制地狂跳起来,她嫁到太尉府这么多时日,从未觉得自己是属于这里的人,直到今天封凛问了这句话,她突然觉得原来自己的命运已经和他绑在了一起。
他给了她一个选择,是太尉府的儿媳妇,还是封凛的女人。
叶真真深受震动,久久没有开口,封凛却忽然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说:“我真是糊涂了,都忘了你比我小了四岁,这样的决定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做的,不着急,你有很多时间去考虑,无论如何,我始终是你的夫君。”
她的眼睛有点酸涩,忙躺下背过身去道:“我有点累,先睡了。”
“好梦。”封凛动作轻柔地为她盖上被子,也躺了下来。
一夜雨疏风骤,一场秋雨下来,天气骤然转冷,叶真真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身边靠着一个大火炉。
她连忙探了探封凛的额头,触手滚烫,她叫了他两声叫不醒,便赶紧唤来小兰,让她去找大夫,想来是他昨夜淋雨受了风寒,夜里发起热来。
大夫和郭守伽几乎同时进门,叶真真正端着茶喂给封凛,沈姑姑将茶接了过来。
大夫诊了诊脉,皱眉问:“封侍郎最近可中过毒,他体内似乎余毒未解,加上淋雨着凉,才会昏迷不醒。”
郭守伽惊慌道:“什么,中毒?那还有救吗?大夫,你赶紧帮他看看!”
叶真真这才想起他服药还未满十日,不禁有些自责,自己竟然忘了这事,由着他淋了那么久的雨,她忙道:“我这里有之前大夫开的药方,小兰,去拿过来,您照着这个参考一下。”
“如此便好,我也好对症下药。”大夫点了点头,接过药方看了起来。
郭守伽生气地看向叶真真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凛儿怎么会中毒!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叶真真心里也觉得惭愧,只得说:“之前我们去衡阳查案的时候,遭到了刺客袭击,封凛也是怕您担心,所以没让我告诉您。”
“还被刺客袭击?天哪,这么危险的事你不知道跟我说一声?”郭守伽又惊又怒,捂着胸口直喘气,沈姑姑忙帮她顺气。
自从上次将她气昏过去之后,叶真真就不怎么和她对着来了,生怕一个不注意这祖宗又出什么事,但今日的事让她想到封凛是为了救自己才受得伤,因此也无话可说,只好低着头挨训。
这时,封凛醒了过来,强撑着睁开眼道:“娘……”
郭守伽忙走过去说:“凛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跟大夫说。”
“娘……”封凛看了眼像个犯错小孩站在一边的叶真真,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你别说她,是我让她瞒着你的,还不是怕你担心,咳咳……”
郭守伽心疼地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行了行了,我才不会罚她抄家规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些字是谁帮她写的吗,娘就是想让你们懂点事,一个两个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以后娘老了你们可怎么办。”
封凛最见不得她说自己老,眉头皱了皱,刚要开口,便被郭守伽制止了:“好了,你身体不舒服就别多说话,沈姑姑,去让厨房做些清淡滋补的过来,你给我吃点东西乖乖喝药,好生歇着。”
封凛呼出一口气,只得点了点头。
郭守伽出门前看了眼叶真真,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叶真真却仿佛有点明白她的想法了,心头不禁有些酸楚,其实不管身份低位如何,在哪里都是一个道理,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看向封凛,封凛对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她也回之一笑,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其实嫁过来也没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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