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钟扬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不了解原身对科举的执念,等到再次晕倒醒过来,他就明白了,同时也清楚了,自己这次的新生,不都是幸运,可能还掉进了一个深坑中。
真要是答应了原身科举这件事,大概把自己活埋了他也办不到。
说起钟扬上辈子,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按部就班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学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英语专业,找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力资源工作,拿着不算低也不太高的薪水,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因为一场普通也不普通的车祸,穿越到这个大崇王朝和他同名同姓年方十八的小童生身上。
钟小童生大概是死了,死亡原因是气死的。
在这之前钟扬以为只有老年人才会因为高血压心脏病之类的气死,原来年轻人也会有怒急攻心的时候。
事情的开头,要从今上正和帝登基说起,一个小小童生的生死和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自然是没有直接关系的,只是皇帝老爷颁布的那不近人情的政策却是小童生死亡比较重要的原因。而原身之死,钟扬给的评价只有哀其不幸,怒其太想争。
要说当今世界的背景,掌管天下的不是汉人而是少数民族的胡人,前朝大周的亡国之君昏庸无道亲小人远贤臣,致使官员腐败百姓民不聊生国力积弱,被北方虎视眈眈中原富庶的游牧民族胡人夺去了政权。胡人虽然入关得了天下,但是天下还是汉人居多,少数人的政权统治多数人,就要有多方的考量平衡,没有办法绝对的压服就只能互相拉拢打压,而拉拢少数民族统治汉人,是入关的太.祖皇帝采取的主要政策。
宽猛相济是胡人皇族学习汉文化后采取的施政方针,等先皇也就是本朝的第三个皇帝继位,因为父亲祖父相对严苛的政治,这一代是以仁治国,对百姓、臣子极尽宽仁。
先皇上位早期励精图治政治清明甚至收服了蒙族不少地区扩大了大祟的疆域,但英雄迟暮,先皇晚年时担心大权旁落,猜忌疑心愈重,正值壮年的儿子们让他心中升起了危机,对待儿子们往往是打压下去一个再提拔一个,让皇子们都仰着他的鼻息生活,来显示自己作为君父的权威。而皇子们的夺嫡之争也随着父亲的老去更加激烈,皇家的兄弟们因为争夺皇位,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吏治混乱腐败滋生,一个个拼的两败俱伤,将好好的朝廷弄的乌烟瘴气。
而当今这位因为年龄小,年长的皇子大多在夺位中折戟,于是捡了个漏。
但是这漏还不是那么好捡的。
大皇子逼宫失败自刎,身体本就强弩之末的老皇帝气的一命呜呼,临死前只有正和帝这个儿子陪在身边。这时候,不管老皇帝当时有没有说过把皇位传给他的话,正和帝不把皇位认下来等着他的就是个死,于是和老皇帝的禁军首领联合在一起登了基,登基十多天后才拿出传位的圣旨了,众人面上不敢说什么,对他的帝位却一直有诟病,政敌也多拿此事打击对付他。
得了个烂摊子,还整日被人非议位子来的不光明正大,甚至自己做了弑父的事情,这皇帝当得也是挺委屈的。
不管怎样,年轻就是进取的资本,这位二十岁登基,现在执政已经有四年的皇帝,为了稳固帝位,厘清政治,革除百年来积累的弊端,他采取了“猛”的治国理念,用严苛到甚至残酷血腥的手法来推行自己的政策。
这人一边做自己的改革,惩治贪官打击政敌,一边顶着先皇的名头说他的这些政策都是遵循皇父的旨意、意愿,这种不要脸的行为,让一群酸腐尸位素餐的大人将他恨得牙痒痒的。
宣州府等几个地区出现学子罢考,乃是因为这位推行士民一体当差的政策,要求士族和农民百姓一起承担赋税丁役,从科举取士以来,给与儒户宦户等的优待,致使地方豪绅林立,与官员勾结起来剥削贫困农民,国家的钱粮税收相当一部分都流到了他们的腰包里,为了打击这些行为有了士民一体当差的出现,要求士人和农民一起缴纳赋税服徭役,交税从佃户变成了地主,徭役的分配也是根据地亩来计算,这一政策的出现减免了士族豪绅的特权,相当于从他们的口袋里拿钱,引起了巨大的反弹,更是激起了一些激进分子的反胡想法,认为皇帝乃蛮横胡人不知礼仪,将士族和贫贱的农民视作一体是对士人的侮辱。这一年乡试,学子们被皇帝的政敌、还有暗中的反胡复周组织煽动纷纷罢考,前去考试的学生不是被他们打伤,就是被抢夺撕了考卷,此事一出影响极其恶劣。
正和帝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处置了首犯,将从犯都根据情节严重与否做出了相应的处置还不解气,干脆拿宣州华州明州等几个州府的士子的前途杀鸡儆猴了一番,直接废除了这些地区的科举。
这对这些地区的无辜学子来说,自然是天降噩耗,就算是带头闹事的,也没有想到是这么结果。他们本来是想要逼迫皇帝改变政策,没想到自身没有了性命不说,还成了本地读书人的罪人。
说不得,要遗臭万年了。
那些早绝了考试的心思的学生还好说,守着功名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就是了,也就是少收几个学生几个束脩的事情。
可对那些还想要往上考的,这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命根子给割掉了一样,身心都受到了摧残,小童生就是突闻这一噩耗,气吐血死去的。
小童生的身世则是有些孤苦,自幼丧母,父亲独自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十三岁那年考上了童生,当年的府试却落了榜,十五那年父亲去世,嫡亲二叔想要谋夺财产,靠着热孝娶进门的夫郎保住了家业和性命,小童生父亲是个秀才,和小童生的母亲两情相悦举案齐眉,因为爱妻早亡意气消沉又为了照顾幼小的小童生没有继续科举,小童生一直把科举当作了自己的责任这辈子的目标,刚出孝却又听到了废除科举的噩耗。
小童生留下的执念就是考科举,钟扬不答应就不能很好的和这个身体很好的融合。
“这不是我不想考,是皇帝老爷不让考,我有什么办法呀。”
“你饱读诗书的十三岁的童生,让我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普通人来靠科举,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想想你的身份,现在也算是我的了,我们做什么能够打动一个王朝的最高掌权者让他自打嘴巴改变政策恢复科举呢,作为皇帝,为了面子,就算是做错了事情他们也不会承认,只会继续错上加错。”
钟扬哑着嗓子低声念叨试图劝说原身,结果是他的胸更闷了,钟扬捂着心口,又换了另一种劝法。
“我说你们这些读书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功利世俗,读书难道就只为了科举功名利禄吗,修身养性著书传世不都挺好的。”
“别别别,我不说了。”
钟扬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原身这个小家伙,真是估值地不行。他有本事就自己活过来自己上,吊着他钟扬的一口气算怎么回事,钟扬虽然的确是很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可是这么受制于人的活着忒没意思了。
“废除科举是皇帝老爷子对你们这里读书人不听话的制裁,不准这些地方的人科举,那应该不会是通过简简单单的搬家更换户籍就能解决的,况且其他地方的学子也不欢迎你们这些地区的人去考试,人家的名额本来就有限,再来这么多和人竞争的人谁愿意,我实在想不出可能让你参加科举的法子。”
钟扬越说打击小童生的话,他就越不好受。可是,他更希望小童生能认清现实,不要抱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希望。
楚英再次举着蜡烛过来的时候,就见到钟扬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喘着粗气碎碎念。
楚英心里一个咯噔。
相公不会和那些读书人一样被逼疯了吧?好好的人变成这个样子,读书可真害人不浅,如果他们将来有孩子了可不能再让他们读书了,还是教他们打猎做农活吧,否则变成相公这个样子这可怎么办呢。
“相公。”楚英试探地叫了一句。
钟扬见到小童生的夫郎楚英就知道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这里的历史和他来的地方不一样,这个世界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会生孩子的男人,楚英就是第三种人。楚英是猎户出身,天生神力,打猎做工对别人而言是辛苦活儿,到了他这里就跟玩儿的一样,小童生在他父亲被大夫宣告药石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传闻中起死回生的太岁可以救他父亲的命,就偷偷地避开了家里人,独自一个跑到深山中寻找太岁结果遇到了狼群,幸亏遇上了楚英父子才保住了小命,而楚英更是把小童生从狼嘴里拉了出来,钟扬的秀才爹钟知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又怕自己儿子年幼守不住家业,就看上了楚英这个猎户家的哥儿,给两人定了亲,就去世了。
楚英在热孝中进了门,现在刚好三年了。
事情也的确如原身所料,他一去就有人来抢夺家业,若不是楚英和他父亲楚汉杰,钟家的土地房屋早就易主了。
“这么好一个媳妇你舍得丢下吗?”钟扬内心感慨了一句。
感觉胸口传来一阵悲伤,钟扬闭了嘴。
“相公,你身体好些没有,饿了吧,我一会去把灶上的粥给你端来,童儿在你昏迷的这些日子守了你三天没有休息,我让他回房了。”楚英道,顺带给钟扬解释了李童儿不在的原因。
“楚英哥,我没事了,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钟扬沙哑着嗓子干巴巴地道。
楚英比原身大一岁,原身家中的人全靠楚英大哥还有他老爹的武力值保护庇佑着,原身对楚英一向敬重。
“相公你没事儿就好,我们都会顾好自己的,你就不用担心了。明天大夫还会来一趟,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给大夫说。”楚英叮嘱道。
“好的,我记下了。”
“那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楚英叮嘱完了钟扬就去厨房给他端饭了,想到白天时候李婶让他给钟扬喂饭,楚英的脚步乱了一下。
还好晚上的时候就他们两个人,钟扬也不习惯被当成一个孩子让人喂饭,自己爽快地接过碗吃起了粥,消除了楚英的窘境。
因为守孝的缘故,两个人都是分房睡的,这也缓解了钟扬现在的尴尬。而就因为钟家的房子多十来间屋子,这夫夫两个人才能够往家里捡那么多的人。
想到小童生和楚英还收留了三个哥儿一对兄妹,不久还有一个表弟要进门,钟扬觉得夫夫二人的爱心可能有些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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