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港口,秦风和明蓉一直沉默,只听见唐仁唉声叹气地念着泰哥和阿香,“我不知道,我回去,怎么向父老乡亲们交代,出来混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回去了呢,我想想,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阿香,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刀割一样你懂吗?”
“……”沉默,尴尬,没人理他。唐仁奇怪,“你们怎么不说话啊?”
秦风正垂头看案情报告,明蓉虽然心里说着再也不要理哥哥了,但身体却很诚恳地给他举着手电筒,让他在昏暗的夜色下看得不至于太过吃力,听表舅发问了,她假模假样咳了一声,转移开话题道:“我们就这么离开吗?唐哥,你不想洗刷罪名吗?”
唐哥……秦风听得手下一顿,面无表情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去照唐仁。唐仁没防备,被他一下子照得眼都花了,赶紧用手挡住,生气道:“你干嘛啊老秦。”
秦风沉着脸问道:“你真没杀人?”他想起唐仁经常说谎的前例,怀疑他又在惯犯骗人。
唐仁烦躁了,他当然没有啦,“我杀人干什么啊!”
明蓉接过案情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沉吟了声说:“可是案情报告上说,案发地点没有别的通道,唯一的正门有四个监控。而案发当天只有你进出过,而且凶器上有你的指纹。证据确凿,要证明你清白的话,只能推翻证据链或者找到新的有力证据。”
唐仁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说得头头是道。”
明蓉不看她哥,撅起嘴巴赌气道:“干嘛,我就不能也喜欢看点侦探小说吗?”虽然她更喜欢看科幻类的,但是爱屋及乌,平常也会跟着哥哥看些推理和悬疑类的。
秦风笑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以前蓉蓉懒洋洋窝在他怀里看名侦探柯南时,被吓得抱住他瑟瑟发抖的可爱模样,见蓉蓉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停住笑声,好奇地问唐仁,“你去,去颂帕工坊干嘛?”
唐仁想起那天的事情,只能怪自己太贪财,自认倒霉道:“我那天在打牌,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电话那人,让我四月十四日晚十二点到颂帕工坊拉尊佛像,送到海天大厦停车场。还说,会把酬劳给我,那人让我填了一张取货单,然后就把钱给我啦。”
他想了想,强调道:“我走时那人没死啊?”
明蓉狐疑,“你确定?你看清楚他的脸了吗?他说话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吗?那凶器降魔杵上的指纹是怎么回事,是他让你碰的?”
“停停停,我被你问得脑袋都晕了,”唐仁理理思路,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走时他真的没死啊,也不可能是鬼,地上都有他的影子啊,说话声音我记不得啦,他让我进去后就说了一个坐,我怎么分辨和电话里一不一样啊,降魔杵就放在台子旁边,我看着好玩就握了一下啦。”
明蓉无语了,不知道是该吐槽他这么糊涂,还是该吐槽他好奇心太重。秦风低头看了眼颂帕工坊的照片,继续追问道:“那,那后来呢,箱子呢?”
唐仁想了想,“按规定,送到海天大厦停车场啦,那里只有一辆车在等啊。”
“车?”秦风皱眉,身体前倾看他,奇怪道,“你没见着收货人?”
唐仁摇头,“没有啊,那人直接让我把箱子放在车旁边,那地方,前高后下,阴气太重了,一看就是不祥之地嘛,谁愿意久留呐!”
“看不出来你还迷信啊,”明蓉噗嗤笑了,“那箱子里是什么你知道吗?半夜十二点让人去运箱子,收货人还不肯露面,做的这么神秘,是有什么东西不能见人或者害怕让人知道的呢?”
唐仁切了一声,注意力还放在她前一句上,“什么迷信,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你们年轻人不要忘本啦。”
明蓉唉了一声,“重点不是这个啦,我问你知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啊。”
“那箱子是封死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啊,不过我记得箱子很大,非常重啦。”
秦风想起来抢金店三匪徒绑架他们时对唐仁逼问的话,忍不住道:“那,那箱子里是黄金?”
唐仁点头,“那三个人就是为了金子绑架我们的,看来颂帕才是他们同伙啊!”唐仁非常委屈。狗日的绑架他不成,还在泰哥面前抹黑他污蔑他诽谤他!他真是曹操遇蒋干——倒霉到家了。
秦风把整个案件和线索在大脑里理了一遍,露出一丝兴奋和跃跃欲试的神情,“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地点人物和时间都是这么的巧合。他第一次出国就这么碰巧地遇见案子,更有意思的是,非常碰巧地就把表舅唐仁和他卷入进去,更更有趣的是,案发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是他到泰国的前一天。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也太有趣了。
唐仁以为他说这案子很有趣,忍不住炸毛了,“有意思?你觉得有意思?那送给你啊,换你去做四十几年牢好不好啊!”
怎么让她哥去坐牢,表舅说什么胡话呢,明蓉皱眉,“不要欺负我哥啊,他已经被你连累得很惨了,你还想让他去坐牢?”
“我欺负他?是你们兄妹合起伙来欺负我才对,我都这么惨了还拿我寻开心!”
秦风听见蓉蓉下意识地维护他,心里甜滋滋的,他忍不住生出了勇气,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伸出手去握她,被蓉蓉装作不小心地避开后,他心口那股暖流立马冷了下去。他可怜兮兮地垂眉,知道蓉蓉肯定是还在生气,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惊喜,蓉蓉竟然还愿意为他说话,这是不是说明,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他?
明蓉不接他这些眉眼官司,但想到以后哥哥只能躲躲藏藏偷渡回家,心里又有些不甘心,她膝行几步挪到唐仁面前,双手撑地直勾勾看着他,“你真的不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吗?”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更显得明亮宁静,手电筒的余光照耀着她的半脸,偶尔从那粼粼脉脉的眼中反射出几点水光,如星如火,清澈见人。
唐仁狼狈地扭头,“我只想活下去。”被少年人不染尘埃的眼神看的心虚,他偏过身闭眼。唐仁承认,他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而已,没那么多抱负和远大志向,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娶个貌美如花的老婆,生一堆活泼可爱的孩子。
如今什么都没了,他除了逃走还有别的选择吗?
秦风蹲到蓉蓉身边,用如出一辙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别走了。”
“不走干嘛?”唐仁苦笑,去坐牢吗,他都三十多了,他已经不年轻了,真去坐牢后半辈子都得交代给监狱,临死前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着太阳。
“破案!”秦风坚定地看着他,这案子不难,只要能找到新的证据,他们就不用走了。
唐仁被逗笑了,“你脑子被烧糊涂啦?怎么还说起胡话了呢,破案?就凭我们三个人,不,蓉蓉不算,就凭我们两个?”他对秦风的异想天开表示无奈,“哪有这么容易啦,这又不是拍电影,你以为自己是主角啊。别扯淡了,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拿我的命陪你玩啊?”
“我怎么就不算了?”明蓉不服气,她脑子也很好用的好吧,她还精通好多外语,自学了Perl、C++、Python吧啦吧啦,虽然不能算一个合格的黑客,但是能帮他们偷点资料和监控视频啊。
“你当然不算,”唐仁细数了一下她的各种毛病,他就没见过比她还娇贵的女孩子,“免疫力差,体质弱,对这个过敏那个过敏,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太劳累……”这时港口传来一声长长的笛声,唐仁拍拍屁股站起身,“要玩你们自己玩去,船来了,老子要闪人啦。”
明蓉跟着起身,却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她踉跄了下就要摔倒,被一旁的秦风接住拥进怀里。唐仁回头一看,继续数落,“你看你,不是低血糖就是贫血!毛病真多,小小年纪不爱护身体,到老了有你罪受!”
见蓉蓉面色不好,脸色有点白,秦风熟练地掏出块糖剥了糖纸喂进她口中,手指无意间被她唇瓣一碰,他心头一抖,把顿住的食指藏进拳心,一旁的唐仁还在絮絮叨叨说话,秦风不耐烦地看他,“够了,蓉蓉生来就,就这样,也,也不是她愿意的。”
唐仁被凶了一下,心里切了一声,他才不和毛孩子一般计较,撑手翻过堤坝,他站在扶手上撕心裂肺地仰天大喊了声,“再见Thailand!Thailand!”然后低头去看走私船。
船上满满都是人,一个个又高又壮,或蹲或坐,肌肉紧实,面无表情。唐仁咽了口口水,船长这时从船舱出来,对他们喊了句鸟语。
“他在说什么?”唐仁看向明蓉。
“他说,快,快,快,马上走了。”
“这,这船你还上吗?”秦风看着一船的黑人,感到一丝丝的害怕。
唐仁困惑地指着黑人问船长:“他们也去中国吗?”船长有点不耐烦地探出身,用僵硬的中文喊道:“谁说我们去中国?”
“那去哪里啊?”
船长抽了根烟,吞云吐雾道:“赤道几内亚。”
泰哥不是说让他们先离开泰国,再坐船转到越南、缅甸、老挝和柬埔寨,赤道几内亚是什么鬼地方?唐仁求知若渴地看向在场两个文化人。
明蓉虚弱地笑出声,没了力气的身体倚靠着她哥,憋笑道:“非洲啊。”
唐仁还有点懵,试探着问了一声,“我们会死在那里吗?”
明蓉看了眼船上的黑人道:“也许,我们会……”
“死船上。”秦风收回视线,心情有点复杂,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泰哥比唐仁还不靠谱啊。
船长等不及了,大声喊道:“快点,快上船。”唐仁瞪大了眼睛表示拒绝,“NoNoNo……”
“你们到底走不走啊?”
唐仁扯着嗓子愤怒大喊:“不走啦!”他宁可回去坐牢也不想坐这船被黑人干死啊!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他们既然不打算走了就得找个过夜的地方,宾馆酒店是不行的,阿香那估计她也睡了,只能随便找了一个挡风的地方眯一晚。
明蓉睡在角落里,半倚着墙半靠着她哥,她晚上出来时身上披了一件灰粉色长款针织衫,脚上也换成了方便跑路的白色运动鞋。现在盖着外套睡,一旁又有秦风小心护着,倒也没被冻感冒。
秦风一整晚都没睡着,光顾着盯她发顶的两个小旋看,可能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看了一晚的发旋竟然还觉得心里甜滋滋,看完了发旋又去看她的脸,可惜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鼻尖。发丝掩映间只露出的那一点指甲大的皮肤,被乌发衬着更加白得发光,温温腻腻无暇动人。
秦风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亲了过去。
温柔的夜色中,路旁的草叶轻轻摇晃,有颗露珠从叶尖尖上颤颤坠下,他的心弦蓦地软软一动,只觉自己吻住了一片温凉的月光。
年轻的身体在晨间是受不得刺激的,秦风感觉到熟悉的热流向下涌去,露出一点苦笑,就当是对他偷亲的惩罚了。不想吵醒蓉蓉,他慢吞吞地挪腿挡住,感受着肩头那一点沉沉的重量,他嗅着清香,安静地看水边蔓延的晨光。
到泰国的第四天。清晨 ,云团卷积在港口不远的水边,灿灿的朝阳隐约露出几线光亮。明蓉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被秦风牵着,跟着唐仁往前走。
秦风旧话重提,“我们去把案子破了吧。”
唐仁听了,愤怒地埋头迈大步子,“做梦吧,你个警校都没考上的胎盘还破案,给你点首《梦醒时分》要不要?”
明蓉揉揉眼,困倦道:“反正也走不了了,不去破案难道去坐牢?四十几年呐,人这一辈子才活多少年,舅舅你甘心吗?”躲是不可能躲的,现在做什么事不都是实名制,难道还能躲个一辈子?
秦风疯狂点头,“蓉蓉说,说的对,而且,你,你不是唐人街第一神探嘛你?”
“神探?神探个屁。”糊弄糊弄小孩子的,还真有人信了,他要真是神探,那还混什么曼谷。
“我不是,你,你也不是,”秦风不知打哪生出的自信,用蹩脚的语言蛊惑他,“咱两加一起,没准行。”
“……”明蓉纳闷,她这么大一个活人就没人注意?为什么这两人总是无视她,她真的也能帮忙的好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