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云天河,玉辞心踏足此地,张望间,神色郁郁。

    剑之初:“你的脸上有不快之色。”

    玉辞心:“你居然还在!”

    “嗯?”

    青年气定神闲,看不出是否动过真气,碎云天河一派安详,完全没有打斗痕迹。

    玉辞心很郁闷。

    剑之初:“与你有约的人失约了。”

    玉辞心:“你知道?”

    剑之初叹了口气:“他是个善变的人,不用放在心上。”

    玉辞心眨眨眼,突然问道:“他来过了?”

    问的没头没尾,剑之初却听懂了,点点头道:“来过。”

    “人呢?”

    “走了。”

    “你没留下他?”

    剑客不答,女子便自顾自,掰算着接了下去。

    “是了,他与你不过伯仲之间,贸然一战,风险甚大,是以他选择避走。但是你与他应是有仇,断不会简单放他干休才是,他要脱身,理应费上一番功夫,甚至拼上一两处伤……”

    剑之初低头不语,玉辞心观察着剑客的神色,片刻后叹气:“可是他还是轻松地跑掉了。”

    剑之初语声坚定:“我与他,终有一战!”

    玉辞心却听得只想扶额。省省吧兄弟!那只羊能跑一次,就能跑一千次,你压根儿给他耍着玩儿呢好吧!

    “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剑之初点点头,忽地又显得有些踌躇,“上回的问题……”

    “什么问题?”

    剑之初似是咬了咬牙,抬起了头直视着玉辞心的眼睛:“姑娘……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你问我是不是图像上的女子吗?”玉辞心睁着一双分外无辜的大眼睛望回去,“先说说你与那名女子有什么关系?”

    眨也不眨的对视中,青年支支吾吾,坚持不了一会儿即宣告败退,偏头移开了目光。

    “没关系。”

    剑之初的声音低得很,差一点淹没在瀑布的水声里听不见。

    “若没关系,你寻她作甚?”

    “我欠她一个道歉。”

    “哦。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这……”

    “如果实在难以启齿,不回答也可以。”

    玉辞心瞧着眼前人坐立难安的模样,竟觉得青年剑客那张粉嫩的红脸,特别让人有想上去掐一把的冲动。

    剑之初抬了眼,红着脸颊,一句话却说得格外清晰:“我只想再见到她。”

    活像是憋在胸膛里太久了,迫不及待要倾吐出来一般。

    “你方才说你与她没关系,却又欠她一个道歉,最后,又说想再见到她,”玉辞心皱眉,“这当中的关系未免复杂了。”

    “或者,是意外的简单。”

    “怎样的简单?”

    剑之初又偏过了头去:“那一届的四魌武会,我见过画中的姑娘,虽然,只是惊鸿一瞥……”

    “难道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那一次恐怕连脸都没看清吧?见都不算见过,还能钟情?

    “或者是,或者不是。”剑之初转回了头,眸光清澈得能映得出玉辞心的倒影,“我只知,我想再见到她。”

    谁来告诉我这种情圣一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最后一次四魌武会,历此已不知多少年月……”

    剑之初低头欠身,礼数无可挑剔:“让姑娘见笑了。”

    这……这……这不科学!

    玉辞心努力按住抽搐的嘴角,第一次觉得这场谈话,进行的有点艰难。

    剑之初低着头继续:“那次会面,是在唐突佳人的情况下……”

    “唐突佳人……”大概是初次被人告白,受了惊吓,玉姑娘竟然顺口吐槽道,“难道你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了?”

    一言既出,剑之初顿时如同煮熟的龙虾。

    “咦?真的偷看了?”

    “没……绝无此事!”

    “否定得这么急切,你敢说你没想过要偷看?”

    “姑娘!”

    看着青年的窘样,玉辞心立马觉得心理平衡了。

    “说笑而已,何必这么害羞,天下形貌相似者所在多有,你不说明,我怎知你讲得是不是吾?”

    剑之初抬起头,眼神竟似一下子点亮了一般:“姑娘承认了?”

    “所以你果然偷看了是吧?来来来,赶紧告诉我,你看到了多少?”

    剑之初:“……”

    青年完全熟透了,简直能看到他头顶上冒蒸汽。于是,玉姑娘的郁闷,就远远地扔去了爪洼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调戏的人生,不幸福诶~~

    “慕容情!”

    慕容情的来到不啻于一场及时雨,适时解救了剑之初的窘况:“原来你们已经见到面了。”

    剑之初呆呆问:“你们认识?”

    慕容情扶额摇头:“你应该比吾更熟悉才是。”

    玉辞心眨眨眼,笑道:“哎呀,秘密揭破了。”

    “你真是那个人?”

    剑客的声音里满怀希冀,却又小心翼翼,凭空忐忑了几分。

    “来自慈光之塔,又形貌相似,也只有你会怀疑。”

    “关心则乱而已,”慕容情叹息,“吾告辞了。”

    剑之初:“你来此,就是为了告知吾这件事情?”

    “当然,”慕容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吾在薄情馆见到她,就一直想对你讲这件事,这对你而言,是你最在意的事情。”

    “多谢!”

    “哈,这句话,吾听得厌烦了。”

    薄情馆主挥挥衣袖,飘然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玉辞心:“他心事重重。”

    剑之初:“吾看得出。”

    玉辞心:“看得出,却不管?”

    剑之初:“朋友之间,亦需要空间。吾相信他。”

    “随你。”玉辞心换了话题,“你的歉意,吾收下了,你打算如何报偿?”

    剑之初有些羞赧:“原来姑娘仍记得那件事情。”

    “忘了忘了。”玉辞心摆摆手,“吾来自慈光之塔,总不会是无缘无故找上你,吾欲索讨的报偿,你堪得住吗?”

    剑之初叹气:“吾早已知晓……”

    玉辞心:“只是不愿揭破吗?不论你是体贴,还是不愿破坏你我之间的关系,这层窗户纸,终究须有捅破的时候。”

    “姑娘总能让吾难以招架。”剑之初长吐一口气,正了脸色,“姑娘找上剑之初的目的是什么?”

    玉辞心却没耐心多讲:“这个问题下次再说,告辞。”

    这一次,玉姑娘走得风风火火,匆匆忙忙。

    …………

    去往漠□□的必经之路上,一道凛冽剑气,截下欲前往佛狱寻仇的阿多霓。

    “慕容馆主请留步。”

    人未到,声先至,慕容情凝神戒备,却见日间在碎云天河见过的女子,衣带当风,翩然落定。

    慕容情皱眉问道:“姑娘剑气拦路,是何用意?”

    玉辞心反问道:“馆主可曾收到吾日前书信?”

    慕容情默认:“姑娘信中所示阵法,颇为精妙。”

    玉辞心:“好说,馆主此行,是否打算以此阵法,对付那魔王子?”

    慕容情面露不快:“姑娘管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幸好吾赶上了!”玉辞心状似侥幸般抚胸,“那阵法是假的。”

    若说之前慕容情只是稍有不耐,此刻便是真的升起了怒气:“玉姑娘此话何意?”

    “这当中内情,还请馆主耐心听吾讲完,”玉辞心淡然说道,“馆主想必已知,吾与那魔王子同出四魌界。”

    “那又如何?”

    “四魌界中,关系复杂,纠葛甚多,那魔王子既称异数,为祸四方,颇已有些年月,说是公敌亦不为过,咒世主恐他累及佛狱利益,曾亲自将之封印。”

    慕容情颔首:“这番旧事,吾也有所听闻。”

    玉辞心慢慢道:“此阵乃是吾费尽手段从佛狱取得,据说便是当年咒世主封印魔王子之阵。”

    “嗯……”

    玉辞心一笑接道:“想必馆主决心使用之前,亦自行查证过了。”

    慕容情坦言不讳:“防人之心不可无,吾确实查证过。”

    玉辞心接着问道:“馆主的查证,消息来源可是佛狱内的藏书记载?”

    “正是。”慕容情大方承认,问道,“姑娘洋洋洒洒说了这许多,尚未说明,为何认定此阵是假?”

    “此阵的确是假。”玉辞心侃侃而谈,“魔王子功体犹胜过咒世主,咒世主却能凭此阵法将其封印,你若是咒世主,可会留下这阵法的记述,便宜了旁人,日后拿来对付自己?”

    “姑娘此言,不过揣测。”

    “不会偏离事实太远。魔王子一被封印,便成佛狱不可出口的禁忌,正如当年邪天御武一般,一朝失势,一应记述全数销毁,完整的封阵绝不会留存,既然能在佛狱藏书中找到,定是有心人刻意为之,权充诱饵,此阵法,必然是假。”

    慕容情不禁问道:“若姑娘早知此阵法有问题,又为何要留书于吾?”

    玉辞心却是答非所问:“昔年封印魔王子,据说并不容易,咒世主几乎倾尽佛狱之力,犹是困难重重,参与那一战的佛狱四员猛将,之后再未出现,想是已成人牲。”

    慕容情闻言不语。

    玉辞心接着道:“吾知馆主难以相信,但魔王子实力,四魌界有目共睹,区区封阵,纵然是真亦绝难奏功。馆主实力,恕吾直言,不及咒世主多矣,以小博大,凶险万分,且毫无胜算。”

    玉辞心一番话说得不客气,慕容情的脸色很难看。

    玉姑娘接下来的话,只能让他的脸色更难看:“此阵虽然是假,但吾亦钻研过其阵法特性,若吾估算无错,至多困住魔王子一息。一息之间,凭馆主能为,绝难取他性命,贸然硬拼,必定重伤而败,更有甚者,被那魔王子取笑玩弄,凌虐而亡。”

    慕容情已然面色铁青:“姑娘好意吾心领,然灭族之仇,慕容情誓必讨还,不劳姑娘费心。”

    玉辞心一叹,道:“馆主这又是何必?吾并无恶意,只是此阵法来之不易,其间颇多牺牲,馆主既要使用,当定下周密计划,以求发挥其最大效果才是。须知所谓困阵,一次或可出其不意,再次效果便打折扣,难有作用。费尽心血拼死一搏,却不能一举诛魔,反失机会,岂不可惜?”

    慕容情眼神一暗,却未反驳。

    玉辞心放柔了语气劝道:“馆主欲图报仇,当需助力,为今最为稳妥之法,乃是与人配合,馆主运使阵法,另一人趁其受困,把握瞬间机会,一击绝杀。吾知馆主不想牵连他人,但能击杀魔王子者,世上寥寥无几,馆主何不请剑之初助上一臂之力?”

    “姑娘竟是想到了剑之初?”慕容情眸光闪动,“姑娘诸般算计全面,对佛狱中事如数家珍,吾还以为姑娘会毛遂自荐,了结一番四魌旧怨?”

    “不瞒馆主,吾与那魔王子的确相处不来。”玉辞心坦然回应,“吾讲过,佛狱异数为祸四魌界久矣,相信还有很多人与吾一样,衷心希望他死得凄惨,可惜吾能力有限,无法相助馆主,只好遗憾。”

    “姑娘不能,剑之初便能么?”慕容情轻哼一声,“吾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姑娘相助之情,吾由衷感谢,至于其它,吾可自理。”

    薄情馆主脸色一整,竟摆出强行闯关之势:“还请姑娘让路。”

    玉辞心眉峰皱起:“馆主真要辜负吾一番心意么?”

    慕容情冷笑:“心意?是对吾之心意,还是对剑之初之心意?抑或是,姑娘所来之处,四魌界主子交托的心意?”

    慕容情语中怀疑明显,玉辞心却不生气:“看来馆主已然对吾有了成见,也罢,为了让馆主释疑,吾不妨再找出一名堪与配合的人选。”

    “哦?是谁?”

    “一羽赐命。”

    “嗯?”

    这名人选,很显然吸引了慕容馆主的注意力。

    “此人乃慈光后起之秀,虽然年纪尚轻,名声不显,却练有一项专精技艺,极擅弓箭,此番奉师尹之命,进入苦境相助素还真,不知馆主可有耳闻?”

    慕容情的敌意,似是因这几句话而有所缓和,出口不再如含芒刺:“玉姑娘的意思,是请他协助,把握时机射杀魔王子?”

    “不错。”玉辞心点头道,“此人功力远不及魔王子,然而他手中盗骊弓,据传堪称神器,背后几只晶箭,皆出自慈光铸术第一人无衣师尹之手,两相配合,威力非凡。若能窥准时机,当可马到功成。”

    慕容情沉吟不语,似已有所动摇。

    玉辞心再接再厉,继续劝说:“一羽赐命现与素还真同行。馆主于剿灭咒世主一事上,对素还真助益甚多,若由馆主出面,谅此事当无不允之理。细细想来,这般计划,诛魔成功几率甚高。”

    慕容情脸色已不似初时那般铁青,却多了几分思虑,沉默良久,方开口接道:“姑娘运筹帷幄,计划周密,堪称女中诸葛,慕容情钦佩。”

    “慕容馆主过誉,吾愧不敢当。”

    “哈,”慕容情的笑容却绝非欣慰夸赞,倒有一丝说不出的苦味,“玉姑娘不必过谦,只是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姑娘。”

    “馆主请说。”

    “姑娘对剑之初,究竟作何打算?”

    一句疑问出口,竟问得玉辞心愣了愣神。

    “馆主此言何意?剑之初又不是桌椅碗碟,既非死物,谈何打算?”

    “姑娘何必故作不知?姑娘来自慈光之塔,总不会无缘无故,找上昔年出自慈光之人。”

    玉辞心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这句话,本不应由馆主来问。”

    “的确,但那个呆子自己不敢问,吾只好代劳了。”慕容情眼睑微垂,“他对你的心意,只怕他至死也未必肯说出口,你要知道,你在他心中分量之重,世上再无第二人!”

    这下,轮到玉辞心沉默不语。

    “他对姑娘心意如此,姑娘对他呢?”

    “你这样问,却要叫吾如何回答?”玉辞心悠悠一叹,“世间情爱,本无对等,何况世上除了儿女情长,尚有许多牵绊事物……”

    “吾并无意左右姑娘的感情,”慕容情抬眼,眸中有锐光闪过,“但吾希望姑娘明了,这份心意有多么难得。姑娘谋算之间,千万莫要辜负了他,白白将之当做可交换的筹码。”

    “多谢馆主提醒,馆主诸事繁杂,还要为吾分心,小女子委实过意不去,”玉辞心此刻的脸色,并不比方才的慕容馆主好上多少,“还请馆主专心致志,优先处理好手头之事吧。请。”

    话已不投机,再谈无益。

    “请。”

    云散现天青,人散如浮萍,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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