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情说得没错,武林就如碎云天河这道瀑布,站得近了,就避不过一身湿。只是从古到今,多少英雄豪杰,心虽知此,仍是站得太近,自己淋成落汤鸡不算,还连累了旁人。
荒野之上,苦、集双方,狭路相逢。千叶传奇拦下拔刀洗慧和一羽赐命,欲取素还真;而另一处高峰之上,啸日猋与弑道侯短兵相接;集境虓眼军督强势压境,对战者……
“吾本不欲染江湖,奈何……”
“战局已开,多言无益!”烨世兵权军刀在手,“你,终究还是表态了,剑之初!”
“烨世兵权,一人决胜,如何?”剑之初傲然伫立,“你胜,剑之初退下,素还真之事再不插手;败,兵回集境,从此不能再犯。”
“你想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烨世兵权慨然应道,“允你!”
…………
远处高峰,观战之所,两道人影先后踏上,冷窥战局。
玉辞心:“嗯?这是战场?”
撒手慈悲遥遥一指:“那一个便是剑之初。”
“我分得出。”玉辞心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
“诶,姑娘这便要过河拆桥么?”
“你说吾是碎岛使者,你奉命助吾,如今助也助了,不走更待何时?”
“姑娘未免太过急躁……”
玉辞心挥手打断撒手慈悲未完之言:“你最好现在就消失。”
“哦?”
“不然的话,可能会死哦……”
玉辞心握上倾雪剑柄,山峰之上,寒流窜动,一时剑拔弩张。
…………
苦集两境对峙荒野,一人决胜。
烨世兵权惊天第一刀,飞沙扬万里,神将降凡尘,剑之初脚一退,肩一缩,纳万川于大海,释洪涛于无形;第二刀接连又至,开山破岳,势吞天下,剑之初弹指化消;转眼第三刀,已迫在眉梢。
刀指相接,剑之初内息一泻,察觉有异,急忙精元一敛,神守气,气守身,再度交接,仅以四两拨千斤之巧劲相抗。
刀锋数度走空,烨世兵权昊苍玄诀竟无所作用,不由赞叹。剑之初亦感集境军雄非是易与,拆招间更加谨慎。
一连串近身搏斗,让围观者为之瞠目。
烨世兵权久取不下,刀势加急,仓促之中竟露破绽,剑之初窥定先机,反守为攻,招招连环如行云流水,进侧路、步中宫,直破集境军督气海。
烨世兵权嘴角溢血,却是面露得色。
“抓到你了!”
刀落指接,两股不世根基轰然对决,剑之初嘴角亦见红痕。
内力拼斗,各自负伤,纠缠胶着,竟是欲退不能。
局面,已入僵持。
…………
高峰之上,玉辞心一人独立。慈光之塔秀士一向懂得明哲保身,撒手慈悲早已不知去向。
越观战局,越是心思难定。
“剑之初……”
弱冠时一剑定海峰雪浪,遍挑慈光武者,擅少胜多,好断刃废武,未尝败。其之后,慈光弃剑习刀者众。
好断刃废武,未尝败……
名不虚传。
“这样下去,会同归于尽吗?”
不,不至于,军服狂人或许会死,剑之初却不会,想必不过是重伤。
武力如此,蛰伏苦境,所求为何?
雅狄王之子,无衣师尹的外甥……
慈光之塔的惊叹,你是一个真正堪称惊叹的傻人,还是一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真正令人惊叹的伪君子?
你会是助力?还是阻力?
该不该就这么让你败亡呢?
即鹿的……
…………
战阵之中。
一羽赐命祭出盗骊弓,却被拔刀洗慧拦下。
“你想做什么?”
“射开战局!”
“你没相应的根基,这一箭若引来两股真力反冲,你必然爆体身亡!”
“这……”
一羽赐命心知此话是真,但要他袖手旁观,看剑之初与烨世兵权同归于尽,却如何能够!
正在一羽赐命焦急之时,一股洪流,自第三方席卷而来,掌势根基竟不亚于两人,一举解开僵持局面。三股罕世巨力冲击,地陷百丈,极目疮痍。
“嗯?”烨世兵权心知再战无益,趁隙收兵,“退!”
剑之初眺望掌气来处,倩影一闪,佳人芳踪已渺。
“……姑娘……”
欲追不及,欲言又止,向来淡然的眼中,竟流露出挣扎迟疑之色,剑之初一时间便似痴了。
半晌,终是深深叹息,缓步离开。
集境军退,苦境人散,转眼战场干干净净。
又过片刻,玉辞心自藏身处闪身而出,悄然跟上慈光惊叹的步伐。
…………
不归路之上,慕容情没等到魔王子。
“那个人根本不会来。”
“他是一个善变狡诈之人,你还不足以成为他注目的焦点。”
善变狡诈,前一秒在意的事情,下一秒可以完全舍弃,转向另一个目标。
刁钻的人!
“你身边的人都很关心你,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关心,并无坏处。”
太多的关心,反成负累,何况……
“你以前曾对我说过,遇到任何困难千万不可自己去面对。魔王子非是易与之辈,加上他背后的势力,凭你一人终究孤掌难鸣。”
“一切皆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长到何时?我等不了!
翎婆与飞鹭的下落已然寻得,末世圣传……愁未央,你竟让她们去了那个所在……
仅存的族民,终须觅地退隐,而阿多霓……身带孔雀金痕的女子……
我……还有未完之事……
…………
火宅佛狱。
佛狱王女,身在故土,坐困愁城,而奉命看守的狱卒,叫做守护者。
守护,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迦陵面对着思慕已久的女子,连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为何不逃?”
“你知晓他性格,”寒烟翠轻声回答,“我若逃走,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
“也许他什么都不会做。他只想掌握自己有兴趣的事物,而他的兴趣,来得快,消失得更快,一旦他感觉没趣味,便弃若敝履。”
“我赌不起……”
因为这可能关乎湘灵的生命。
你愿意为她牺牲,我,却是愿意为你牺牲……
这般锥心刺骨的情感,便是爱么?
“爱情啊,好美丽的情感!两个字,就概括了人类求偶本能的真谛,占有欲和自毁倾向的结合,多么令人痴迷!”
魔王子带着形影不离的副体,步入了寒烟翠形同囚笼的房间。
“……你……又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凝渊一脸正气地说,“小妹啊,吾听说你爱上的,是一个女人?”
“那又如何?真正的爱,无分性别与身份!我爱湘灵,吾明白自己的感情,就算她不能回报吾的情感,只要陪在她的身边,那就足够了。”
魔王子勾起寒烟翠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似是惊奇般赞叹:“伟大啊!就算不被世俗接受,你也同样爱她……”
寒烟翠逞强似的盯着凝渊那双幽深的眼眸:“既然爱一个人,就不用在乎世俗的眼光!”
“需要吾赞美你吗?”
即使不笑的时候,魔王子的嘴角依旧满是讥嘲的意味,那份对世间荒谬的轻蔑,似乎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吾赞同你,绝对的赞同。因为……”魔王子温柔地抚摸寒烟翠的脸颊,“吾爱你,吾要你做吾的妻子。”
寒烟翠一惊。
“你!你说什么?!”
“吾说,吾要娶你为妻。”
这一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迦陵和寒烟翠同时受到了打击,心神激荡,因此也就无暇注意到,赤睛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是兄妹!”
“那又如何,真正的爱,是无分性别与身份。”
“你疯了吗?”
“吾爱你,吾明白自己的感情。”
“但是我一点都不爱你,就算是兄妹之情,我都一点也没!”
“就算你不能回报吾的感情,只要你留在吾身边,那就足够了。”
“这是□□!”
“你看,吾也是世俗不容的爱……”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每一字每一句,皆让人反驳不得。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推论出的,竟是字字诛心的结果。
魔王子,其实极擅辩论。
“别用你污秽的心思来比喻我!”寒烟翠既惊且怒,连嘴唇都在哆嗦,“你!你!……我本以为你是受不了父王的要求,才会叛逆成性……”
“你提起让吾伤心的往事了。”魔王子淡淡地指责道,“一个父亲,亲手偷袭他的儿子,斩伤了他的肩骨,又联合当时的手下,将他的儿子封印……”
赤睛难得的插口道:“还有吾,吾也有动手。”
魔王子一愣:“赤睛,吾记性很好。”
赤睛偏过头:“提醒你而已。”
“哦,”凝渊眨眨眼,“谢谢你的提醒,吾又加深印象了。”
太息公返回,身段娇柔,语声委屈:“王……”
魔王子板起了脸:“又失败了?”
太息公暗自咬牙,却是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珠儿:“她说……她会亲自来拜访王……”
“嗯。”凝渊随意敷衍,不置可否,却转而询问赤睛,“赤睛,你说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好呢?”
“随便你。”
“婚礼?”太息公惊愕,“王……”
凝渊却不理她。
“你不用紧张,”赤睛略显稚嫩的脸上毫无表情,“反正不是娶你。”
“你!”太息公怒得声音都尖了,“哼!”
这么点小插曲,并不曾引起凝渊的兴趣,他的心思,很显然正被另一个游戏占据。
“但愿跟她的约会,不要像之前那场战斗一样,精彩,却是无趣。”
起身离开的佛狱异数,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仿佛自语。
“可恶!”太息公袍袖一拂,震翻大片尘土,“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明明我才是……”
“明明你才是真正跟他上过床的女人?”赤睛一向表情淡漠的脸上,不知何时竟浮上了一丝与凝渊如出一辙的讥嘲,“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爱上他了。已经到手玩腻的东西,怎么可能再引起他的兴趣!”
赤睛的声音低得听不清:“何况……他……哪里又有什么长久的兴趣……”
爱欲与他而言,不过玩具;情感与他而言,不过玩具;世上的一切,与他而言,不过都是玩具。
你我,都是他的玩具。
短暂的,一时兴起的,玩具。
“嗯?”
太息公待要再问,赤睛却已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吾多言了。”
仍是那个淡漠的王之副体,超然的观察者,仿佛从无任何事物,能动摇他的心绪。
…………
碎云天河,长川挂地,海悬半空。
剑之初驻足瀑布前,展开尺幅丹青,画中女子容貌清秀,眸含水色,唇角似嗔似笑,眉峰透着三分倔强,十分的特别。
惊鸿一瞥,似曾相识,人面依旧……
“……是你吗?为何却有几分不同……”
时间,总是会带走许多东西,同时,给予我们许多,无论这给予,是好是坏……
天河不语,流水滔滔。
“此地飞瀑甚美。”
滔滔如雷的水声中,玉人仗剑而来。
“姑娘!”
看着闻声回头的剑之初,玉辞心突然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摸鼻子。
之前几次都没注意到,如今往这瀑布跟前一站,配上这背景……靠!熟!太熟了!
我勒个擦的,这不就是当初那冲瀑布里乱扔石头的混小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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