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祈见圣,天君垂怜,救苦救难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玉辞心正坐在楼上靠窗的座位,嚼着新鲜出笼的水晶虾仁烧卖。她面前摆着一碗清甜的杏仁豆腐羹,桌上吃得狼藉的杯盘刚刚撤下,店小二正殷勤地摆着小吃点心。
于是对玉辞心来说,末世圣传众人跪拜的天君伊加斯,就是虾仁荸荠味儿的。
“他们在干嘛?”
“姑娘不知道?那是末世圣传的道师讲道呢。”自古店小二都是万事通,得了赏钱的时候尤其万事通。
“哦,拜菩萨啊。怎么拜到大街上来了?真是。”
“姑娘定是刚到这儿吧,这天君啊可跟一般的菩萨不一样,天君惩恶扬善,得天君庇佑,事事顺遂哪!姑娘也去沾个福荫?”
“惩恶扬善那不是大侠么?干他什么事儿?免了,咱信春哥。”信春哥,不挂科,副本原地满血复活!春哥纯爷们不解释……
玉辞心收回心思,专注进攻小笼包:“这个虾仁包不错,帮我再打包一份。”
“好嘞!”
基本上,自从到了有市集的地方,玉辞心的嘴巴就没停,从馄饨吃到煎饺,从梅花糕吃到芝麻糖,但凡是看着新鲜的玩意儿,统统试了个遍。走一路吃一路,吃一路玩一路,可算是把“度假”两字的真谛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不,包了一大包的各色点心走出酒楼,又顺手在路边买了串冰糖葫芦来啃。
绣花的小荷包里没剩几个大钱,玉辞心掂了掂,索性连荷包一起扔给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无限哀愁地轻叹:“唉,真是来得容易去得快……”
这个小荷包的原主人来自慈光之塔,正缀在杀戮碎岛不着调的戢武王特使身后,恨得牙根直痒。
“还好我早有准备。”某人翻翻摸摸,掏出离开竹坞时蝶给的钱袋,袋子上金线刺绣熠熠生辉。
碎岛的特使,怎么可能会缺钱呢?
意识到这一点,努力压制气息默默跟踪的撒手慈悲,牙根就更痒了。
…………
“魔王子固然是凶手,但是你,才是真正的起因!”
赤睛诅咒一般的话语,在慕容情耳边挥之不去。
那条龙说得一点都没错,你才是真正导致霓羽族覆灭的罪人!慕容情,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会遭遇不幸,你是个灾星!
迷茫的脚步,沉重到不知方向。
万年春?为何又走回这里?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是呵,什么都没有……
“慕容情。”
突然出现的人,卷起的袖口还带着一些泥土痕迹。剑之初,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那么平和,仿佛无论发生何事,有他在身边就可安心。
“你……怎会在此?”
“你去哪里,吾就在哪里。”
慕容情想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你怎么会知道?可是他试着拉起嘴角时才发现,他笑不出来……
“跟我来。”
剑之初拉住挚友的手,拖到一座新坟之前。
霓羽族之墓。
“哪怕你不愿面对,不敢面对,但你现在已经面对了。”
碑身是普通的石材,字是以指力刻上,看得出是剑之初的笔迹。这是个合葬墓,墓里只有一些混在一起的烧焦残骸,魔焰之下,该不该烧的都烧完了,没什么东西剩下。
“在这个时候,不需要任何伪装。”
伪装……
慕容情抚摸着石碑的字迹:“你可知道,吾平生至恨是什么?”
那声音,轻得几乎在喃喃自语。
“是失去。”
我害怕失去……
“你怕失去,所以不敢拥有。”剑之初的温吞语气,此刻别有一股无情意味,“但你的内心,却是矛盾。你总是让别人欠下人情,却从不让他们偿还,是希望借此,能得到一种稳固的关系,你以为这样,这些人就不会离开你,但是,这种扭曲的羁绊,往往只是一场虚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内心的投射。”
“内心的投射……”阿多霓好似成了学舌的鹦鹉。
“你仍有渴望,说明你并非不在乎。”
“我不配,我的过去,我的命运,早已让我丧失资格……”
“借口!在这个江湖,谁没有过去?拥有那样的过去,难道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慕容情的面孔已分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若不是我,当年霓羽族先民,也不会牺牲性命只为保我周全;若不是我,如今的霓羽族也不会惨遭灭族之祸。遇上我的人,必定不幸,是我为他们带来灾难,我慕容情,原本就是灾难一般的存在!”
“够了!从来就没有人想要苛责你,只有你,从不放过自己!”剑之初的语调严厉中透着温柔,温柔中又带着不可拒绝的坚定,“走不出这片阴霾,你就永远辜负了他们……”
“我……”
“时犹未晚,你尚有机会,在他们面前,好好认清自己……”
依着墓碑的手,仿佛无力支撑,沉重的双膝落地,自责,愧疚,愤怒,悲伤,压得人无法喘息。
“……我……我是……阿多霓……”
久违的泪水,终于落下。
…………
漠□□外。
一页书:“邪魔!你罪无可赦!”
魔王子:“来吧,吾十分期待啊!”
“大梵圣掌!哈啊!”
“焚世魔炎!呵!”
句芒挥舞,掌气狂烈,近身交接,只争须臾毫厘。
“你的愤怒,吾感受到了。”
“霓羽族与世无争,丧心者,竟下毒手!”
“吾为报复而杀,你为报复而杀,你与吾,一般病狂。”
“胡言乱语!呀!死来!”
一页书怒极,兵刃出鞘,宝剑开圣光,挟佛威,如是我斩!
“妖邪诡恶,荼毒生灵!如是……”
忽然,一页书真气一泻,竟如江海奔腾,不可收拾。
“嗯?”
“怎会?!”失控的梵天,背后竟隐约显现出咒世主的残像。
“原来如此,这就是伟大的父爱吗?”魔王子敛了笑容,瞬间兴味索然,“现在杀你,半招有余……唉……”
句芒邪肆的红光,直奔无力抵挡的佛者。
“你!……”
便在一页书危急之刻,突来另道剑气横空出世,两剑交错,一纵一横,射出一道巨大深谷。
“咦?是谁?”魔王子举目遥望,“哎呀,美人,想这样就走吗?”
魔王子纵身追去,一页书欲追,却又停下。
“为何吾方才功力自然流失?若不寻得原因,诛杀魔王子,便无百分之百的胜算。嗯……”
“一页书。”
林中忽地钻出一人,白衣仗剑,却不正是玉辞心?
“姑娘是方才出招之人?”
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任你轻功绝世一样追不上,说穿了毫不出奇。
玉辞心点点头算是默认,正色说道:“我欣赏你的理想。四方分地也好,一人统领也罢,苦境需要统一的领导者,才能制定具有普遍约束力的规则。”
“嗯?姑娘实力不凡,亦有心争上一席吗?”
“你会错了我的意思,我不是你的敌人。”
“哼。”
“我只是个女人,只想过些平凡悠闲的生活,但是现在的世道并不能让人平凡悠闲。霓羽族的事情我亦有耳闻,江湖争杀,受牵连的却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
“杀人凶手,吾绝不轻饶!”
“所以我讲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玉辞心叹息道:“文以言乱政,侠以武犯禁。今天霓羽族有人认识你,你来为他们报仇,那其他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呢?不说魔王子,就说薄情馆周围几次战火波及,行商游客死伤无数,谁替他们讨过一句公道?惩恶除奸不能只靠少数几个正道侠士,苦境需要秩序,需要有公信力且有强武力保证执行的法律!”
“法律?若上位者不仁,法律只是残暴的工具。”
“是。但就算残刑酷法,也比无法无天要有保障,起码,守法者能受到保护。”
“嗯,姑娘愿行残刑酷法吗?”
“我讲过,我只是个女人。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要保护我在意的人就好,圣仁法度或是残刑酷法,都不是我操心的事情。我只希望,与武林无关的普通人,不会再任人宰割,有一个真正能保护他们,约束江湖习武人的制约存在。”
玉辞心眼光灼灼:“我寄希望于你。一页书,你能达成我的愿望吗?”
“天下太平,固所愿尔,一页书当行!”
“好个天下太平!虽然知道希望渺茫,我还是宁愿相信!”
“姑娘既有此愿,何必妄自菲薄?身体力行,吾辈当为!”
“我说过,我的心很小,还有需要我保护的人。一页书,你和素还真做的事情,我自问做不到,所以我和无数的普通人一样,期待着,看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
火宅佛狱,堕落天堂,魔王子兴尽而归,深沉的眼眸,竟难得有了鲜活的开心意味。
赤睛:“一页书引起你的兴趣了?”
魔王子:“这疯狂而激烈的乐趣,只维持了短短一场战斗,当吾发现他身上背负着吾挚爱的父亲之怨念时,吾,移情了。”
“迦陵,”魔王子唤道,“如果是你,下得了手杀一页书吗?”
迦陵:“王将怨念转移至一页书身上,是为佛狱大计,只有需要与不需要杀他,不存在任何情分。”
“薄情啊……”魔王嬉笑着,“杀了他,你就永远见不到前任王的身影……”
“王精神不灭,永远活在迦陵心中!”
魔王子:“他活在心中,吾活在世界,千年之后,当他连名字都被遗忘时,精神永存就成了最巨大的谎言。”
“……”
赤睛无声叹气,守护者啊,他的苦头你还没吃够么?
“既然对象不是一页书,你又对谁感到兴趣?”
“一名女人。”
太息公的眼神变了。女人,总是对情敌格外敏感。
魔王子很乐意加深这份敏感:“非常优越的女人,与废物一般的女人不同。”
“哼!”
任是娇嗔也动人,邪玉明妃艳名,岂是虚得。
魔王子:“你身上屈辱的印记,是战书吗?”
“进入佛狱伤人,这不但是对佛狱,也是对王的挑衅!王……王你能容忍?”
梨花带雨,纵是铁石心肠只怕也要化了绕指柔。
魔王子的心肠却是钢铸的。
“毫无创意,毫无创意的战书。如果是吾,定会写下‘魔王子到此一游’,那一生的屈辱才是屈辱。”
“王该问是谁伤了吾吧!”
“吾没兴趣。”
“你,哼!”
这下别说梨花带雨,连娇嗔也难娇艳了。
魔王子依旧高谈阔论,慷慨激昂:“父亲要吾光大佛狱,身为人子,吾只能遵从他的遗愿。佛狱需要最伟大强悍的继承者,血统,就是继承力量最完美的方法!”
“佛狱之中,还有比吾更适合的人选吗?”不得不说,太息公不愧是太息公。
魔王子:“吾之小妹。”
这下轮到迦陵的神色变了。
“迦陵,你波动了。”凝渊仿佛想起了什么,竟似是怀念般的意犹未尽,“当然,还有引起吾兴趣的另一个女人,挡得下吾五成功力,是男人也不多,女人,绝无仅有。”
赤睛:“难得,这是吾第二次,感受到你的渴望。”
魔王子却不愿再多谈:“杀戮碎岛的动向怎样了?”
“戢武王进入祭树大典,闭关三十日。”
慈光之塔送来的消息,无衣师尹的心思,当真不难揣测。
“该是迎接小妹回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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