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丰年也没有想到,花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脑子里一阵眩晕,却还是咬着牙死死撑住。
是!林颀是林家最后的香火了,那又怎么样!
他满脑子都想着那三十个银钱,那可是三十个银钱!
林汐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一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一沉。
就算她在心里早就做好准备,这个所谓的爹心里钱绝对比女儿重要,但是真的看见这一幕,心里还是忍不住阵阵恶寒。
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想起曾经在微博上面看过关于山沟沟里整条村子拐卖人口的新闻,那些村民们,是不是也像这样,磨灭了起码应有的一丝人性?
林汐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心底那属于‘花’的记忆,在向这个残忍的世界道别。
“我哪里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了?”陈丰年打定主意这三十个银钱是绝对不可能撒开的,立马黑着心肠反驳起来。
“林员外家里怎么就不好了?他家正房去得早,虽然说是纳妾,可等花一嫁过去,再努力点生个大胖小子,那颗不就是林员外家的当家主母了吗!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他说得信誓旦旦,好几个人听着也不免动摇。
也是,林员外可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大户人家,这花要是真的嫁过去生了大胖小子,林员外还能喊她下地?
他们却没有想到,已经骨瘦如柴的花,还能不能坚持到生下大胖小子的那一天了。
倒是陈义还是多少觉得有点不妥,“但是花现在还是林家人呢,林颀也才是半大小子,这林颀小子的婚事往后不还得靠花?没有她,这林颀小子的婚事怎么定得下来?”
口吻里,显然是一副林颀这个林家香火要靠林汐养起来的口吻。
其他人倒也不觉得不对,在他们心里,这女人天生就是供男人用的。花作为林颀他阿玛,很是应该多多趁着现在做点活计攒点钱给林颀以后娶媳妇用。
有了之前那一出,这句话虽然依旧扎心,林汐心里倒是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只是她也想开了,这个世道对女人太过于苛刻了,她如果往后能够调/教出来一个能接受她现代女性思维的还好,如果没有,那就还是做一条快乐的单身狗吧!
陈丰年没想到陈义这个晚辈居然驳了他的话,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
“林颀小子可不还有我家养着吗!他日后要是娶媳妇了,那也是我供着养着的事,怎么就能把花这辈子的幸福都给搭进去了呢?”
他说得道貌岸然,但是陈义看了又看林颀小子那副小身板,说句难听些的,五岁大的女娃娃,可都比林颀小子看起来要身板子厚实一些!
他还想说什么,林汐却忽然猛地站起来,冲着陈丰年的方向,就是利落地拜了三拜。
吓得几个晚辈立即躲开到一边去,这无辜地受人磕头,可是要折寿的!
陈丰年还以为她想开了,正露出一丝喜意要上前去把人扶起来,林汐却已经自己利落地站起来,抹了一把泪。
她的眼神清澈中带着决绝,毅然决然抢在他前头开了口。
“爹,是花、不孝。但是我既然已经嫁给了林家,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改嫁的事情,以往莫要再提了。陈义大哥说得对,林颀还小,以后还要靠着我为他操持。这些年我带着他在家里,也让爹和阿玛费神了。这三个头,是花感激爹和阿玛对我们的恩情。”
陈丰年听她这么说,立马急眼了。这花到底是想干什么?她在胡说什么?
林汐却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炸出一句猛料!
“但是这些日子,我日日梦见林家列祖列宗,梦见林颀他爹,他们怪我,没有让林颀吃饱、穿暖。”
陈丰年一听,立即大声反驳。
“庄稼人哪里就能吃饱穿暖了?不过是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林汐摇摇头。
“爹,这话您说得,我却不能听了。我自问日日在家里做活没断过一天半天,就连老大老二的贴身衣物,都是我亲手洗的。可他们早就成婚了,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凭啥就能天天在家里不做活?我每日天没亮就下了地,到了夜晚回来还要操持做饭,可我的林颀却连一口热的都吃不上!”
她说得心酸,心里也确实酸。
这原身在家里过的日子确实不是人过的,真真和老黄牛似的,吃的是草,活全是她一个人干的。
“可、可谁家里不都是这样?这活大家日日都是要干的,怎滴到了你这里,你就这样委屈了?”
陈丰年还试图转换概念,林汐却摇摇头,一把把身后的林颀给抱了起来。
十岁的小子了,在她手里却轻得跟猫儿似的,有些良心的,就真真有些看不下去了。
“爹,我想过了,你说得对,活是日日都要做的。我也不是不做活了,只是既然都是要做活,那我就带着林颀自立一户!我就算做牛做马,也供他吃一口热的,再做多几年,给他攒点钱娶个媳妇,我也算对得起林颀他爹了。”
她说着自己心里都忍不住要骂这该死的封建社会,但是除了她和陈丰年以外那十几号人,却都冲着她露出一个极为欣赏的眼神。
为什么?
还不是他们骨子里都是男尊女卑那些观念!
林汐这一招说白了,就是站在他们这些男人的思想立场出发!她一个嫁过人的,不肯改嫁去有钱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反而要自己吃苦为了独苗苗儿子自立一户,还要为了儿子攒钱娶媳妇,这说出去,林家村和林颀他爹泉下有知,那可太有面子了!
君不见昔日多少女人就是被一块贞节牌坊搭上了一辈子,男人们心里,谁不乐意听到女人要为了他们付出一生的事呢?
所以陈丰年还想试图打动林汐,陈义几个人却已经开口站在林汐这一边了。
“好!没有想到,花你自己竟然心里这么有主意。这样我看好,你确实已经嫁做林家妇了,在娘家呆久了也不好,你想开了的话,林家村那边我们可以去和你说说,你自立一户的事情,我看能行。”
陈义还算是有点脑子,他虽然是欣赏林汐为了儿子自强不息的说法,但是多少心底也是有点看不起陈丰年一家把林汐绑得死死的,却饭都吝惜给一口的做法。
再听到林汐说她家里的妯娌连自家男人的贴身衣物都不洗,他就有些鄙夷起陈丰年这一家子人来了。
林汐看见这位说话之后,陈丰年的表情变化数次,还有周围人都赞同的目光,就反应过来了。
看样子,陈义说话还是比较有分量的。
她心里反正也不讲究那么多,抱着怀里轻飘飘的崽子,冲着陈义鞠了一躬。
陈义倒也生生站着受了。
今日林汐这事,他作为陈家里说得上话的人,是帮定了。
他心里想得明白,这林汐要为了林家自立一户,是坏事吗?对陈丰年家来说,是。
但是对他们陈姓氏族来说呢?
林汐这样的做法,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往后他们陈姓氏族女娃娃谈婚事,别人可不都得想到林汐?谁还不乐意娶这样的为了夫家一心一意的好女人呢?
所以即使陈丰年还是舍不下那三十个银钱,但是陈义这批人心里透亮着,很快把人带了回去和村长沟通了一遍。
村长也没有想到,这事情会变成这样。
但是他只考虑了一会儿,也就同样和陈义想到了一处去,同意了。
他作为村长亲自跑了一趟林家村那边,林家村村长听到了这个事,也觉得确实心里舒坦,就同意将林家村在山脚处的一间破房子划给林颀名下。
反正那破房子是他们林家村里曾经一位德高望重的读书人的房子,只是那位当年暮年考了功名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那房子又破又旧,还在山脚边上,多少得提心吊胆担心是不是有大虫什么的会有朝一日下得山来,可还真的没人惦记着。
再说那块地方也离他们林家村其实有些距离,不走个一盏茶功夫,还真的看不见人影,他们也乐得不用见林颀那个不详的在眼前转悠。
几方合计完毕,很快就把事情拍板做了决定。
陈丰年只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却连尔康手都来不及伸出去阻拦了。
他在家里是一家之主,可在两位村长面前,那可就是可有可无,没什么话语权的人了。
林汐听到这个决策,也乐了。
那挺好的,她说实话,也不太想和这些古人来往。毕竟想要聊天可连三观都对不上啊!
倒是林家村长等陈家那边人走了之后,又折回来‘交代’了她几句。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为了林颀小子,还是旁的。总之,村里能给你和林颀小子的也就这间房了,旁的你可别指望了,你要是有心的,这后边的地自己翻来耕种,也能养活。但是有一点!”
他的目光凌厉地扫过林汐身后的林颀,“他小子是个不祥的,能让你们在这里住着,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可不要让我发现,他青天白日出去吓了人!”
说完一甩手,他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显然是对林颀那双眼睛感到膈应。
看着人身影走远,林汐立即冲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
“什么东西,这么好看的眼睛没见识就没见识,还不详之人呢,是害你家死了人了还是害你家地里没粮食了,嘴巴真真恶臭!”
被她一直抱在怀里忘了放下来的林颀呼吸一窒。
他仰着小脸偷偷地看着林汐的侧脸,她、她是真的这么想的吗?没有觉得他是不详的人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