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雨干冷彻骨,打在窗外的树叶上滴滴答答的响,刘宝同蹲在地上收拾残局,残羹剩饭的味道并不好闻,带着一股子馊味。
买的饭是医院食堂的,这里是私家医院饭菜样式多但也贵,医药费都是陶家出的,还送了果篮来,但吃饭的问题还得自己解决。
刘宝同想着自己第一次进医院食堂的拘谨,看着价目表发呆的模样,一旁的护士笑着跟他介绍说这里的东坡肉和西湖醋鱼做的最好吃,他看着价目表,只觉得嗓子有点发干。
医院周围还有其他饭馆,但比医院食堂只贵不少。
最后只点了一个青椒肉丝,还好饭是能随便他打的,他觉得自己不停舀饭的模样特别丢人,但他没办法,谁让他缺钱了?
但他不能走,这里的医院因为陶家对他们是医药费全免,出去自己找医院要花的钱更多,可他哪里拿的出钱啊!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他大女儿刘思雨。
这时候听到女儿的声音他心里还是很有些安慰的,他女儿争气,考了一个不错的学校,现在正上大一,刚刚军训,有一段时间没打电话回来了。
刘思雨先是问了奶奶的情况,然后嗫嚅了一下:“爸,我生活费没了……”
刘宝同惊了一下:“不是半个月前刚刚打的一千块钱过去的吗?怎么又没了?”
“刚刚交了寝费,手上就没钱了……爸,不是有拆迁款吗?我们家不是还没拆嘛,不行你再加价成不成?怎么家里又没钱了?”
刘宝同语塞了一下,接道:“没事,你在学校好好学习,我等一会儿给你打钱过去。”
“谢谢爸!过一段时间我就出去打工,我以后肯定好好孝敬你和妈!”
——等这笔钱到了她就能去买室友刚刚介绍的那款化妆品了,刘思雨挂了电话撇了撇嘴,拆迁款多大一笔钱啊,自己爸妈难道真的准备全给弟弟?
陈丽芬拿了拖把进来,脸上有点愁容:“刚刚小启的老师打电话过来了,说要交辅导费放学补课,班里全都报名了……”
“我刚刚又回去找了一遍,还是没看见房产证……”
刘宝同擦地的手猛地一抖,突然狠狠把手里的抹布摔在了病床上,他就那样跪在地上,眼眶突然就红了,眼里没有眼泪就只剩下无穷的恨意:“妈,你是想逼死我吗?”
他吼的那样声嘶力竭,然而病床上老太太始终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浑浊的老眼里说不出是什么神色,安静又冷寂。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打在衰败的枝叶上,落进了医院下面川流不息的车流里。
——无声无息。
陶恂在车里愣了好一会儿,脑子一时短路:“你家不是在——”
“沈家不是我家。”沈琛把车钥匙放进兜里,把伞撑开:“过来。”
陶恂腾地窜了过去,一把伞自然是遮不住两个人的,沈琛的原意是叫陶恂过来拿伞,结果这货会错了意,竟然直接扑到自己伞下来了。
沈琛木着脸看了陶恂两秒,目光在他因为冷而紧绷的身躯上停顿了两秒,悄然把伞往他那边移了移。
“走吧。”
沈琛买的不是什么豪宅,地段偏僻远离市中心,绕过两丛杜鹃就到了居民楼下,条件只能说中等,选在第九层,不上不下的位置,电梯有点旧了,里面贴了不少卖房租房的小广告,跟他们乘同一个电梯的是一个老太太,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拉着小孙女。
陶恂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原以为沈琛那样的性子,就算买房也会买那种独栋成院的别墅 ,或者带玻璃窗干净明亮的连点灰尘都不沾的地方,还真没想沈琛竟然会中意这么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不过沈琛的地方倒的确跟他有点像,干净利落毫不多余,地方不算大,两室一厅,饭厅和客厅合在一起,装饰的色调都是黑白。
一间主卧一间书房,主卧的门关着,书房里两个书架一个书桌,两个行李箱放在桌子下,简单摆了台电脑台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家具都是实木的,摸在手里温温凉凉还挺舒服,陶恂一寸一寸把这儿打量了个遍,终于忍不住问:“琛哥,我睡哪儿?”
——难不成是和琛哥睡一间吗?
沈琛从冰箱里找出一包排骨,又摸出来两根黄瓜和萝卜,抱着东西往厨房走,闻言淡淡道:“沙发。”
能有沙发睡就不错了,至少琛哥没直接让他打地铺,陶恂挺懂知足常乐的道理,屁颠屁颠追到了厨房,刚好看见沈琛在切萝卜,刀工齐整动作利落,活像综艺节目里秀刀功的大厨。
“琛哥,你还会下厨?”陶恂睁大眼睛。
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沈琛性格又格外孤傲冷清,完全不能想象这人会洗手做羹汤。
“外面不干净,自己做的放心。”沈琛把萝卜切成片倒进煮沸的锅里,又转身切了点儿葱末,“自己一个人在国外,什么都得学着点。”
早先放进去的排骨已经开始飘出肉香,窗外夜色渐深,电闪雷鸣,屋里这点儿热乎香气就显得格外诱人。
“况且,国外东西贵,买不起。”
——大学四年,沈昌民该给的钱并没有苛待他,但多的自然不可能,哪怕有上辈子的经验,但国外跟国内毕竟不同,最开始的也难过过一段时间,生活费全部搭进去了,是真的节衣缩食举步维艰。
——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只这一句话陶恂鼻子就酸了,当年他以为沈琛出国逍遥,他在国内直纸醉金迷的乱来,却从没想过沈琛这四年过得是否称心如意。
他们这群一块儿玩大的二代就根本没为钱的事发过愁,所以他根本想象不到沈琛在国外到底是受过什么苦,让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也学会了低声下气,沈琛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而自己,就因为自己——
陶恂咬了咬牙:“琛哥,恐吓人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是我做事没分寸,连累公司和你一起背黑锅了。”
“这事儿不怪你。”沈琛摇摇头 ,“这事儿要换我我也气。”
刘宝同有一子一女,儿子今年刚上高中,女儿上大学,他自己去年冬天又在工地上摔伤了腰,再也干不了重活儿,儿子女儿的生活费包括他自己的医疗费,还有老人的赡养费,哪一样都要花钱。
所以原本他家老房子要拆迁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可谁料老太太知道后大发雷霆,坚持不肯拆迁和施工队杠了一个多月,房子断水断电断网,但老太太就是死活不松口。
人施工队再狠,也真不敢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做什么,万一出事了那就是背上人命。
被陶群揍的是老太太已经车祸去世的大儿子留下的孩子,今年大学刚毕业,收拾东西从学校里回来就碰上了这档子事,年轻人年轻气盛,做事硬气,爆光的时候毫不手软。
刘宝同当初为了给女儿交大学学费已经拿了一部分拆迁款,连补偿安置协议都已经签了 ,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儿,谁能想到这刘家不是一条心,拿了钱也照样反悔不误。
——刘老太太把房产证藏了起来。
工程进度僵在那儿,但那么多人得吃饭,票子每天流水一样花出去,试问谁不心疼?
萝卜炖排骨新鲜出锅,沈琛指使陶恂在橱柜上拿了个瓷碗盛着,又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外加一盘青菜。
湿冷的秋天里一碗冒着热气的萝卜炖骨汤下肚,整个肠胃都暖和起来,沈琛骨子里争强好胜,即便是下厨也要做到最好,陶恂吃得恨不得把碗都啃两口。
沈琛没吃两口,喝了小半碗汤后就进了浴室,淋浴开着,水声淅沥。
陶恂坐在客厅里,觉得脸有点热。
就跟做梦似的,他就真住进沈琛家里了,刚刚沈琛还亲自下厨,现在沈琛就在浴室里洗澡。
作为一个三观端正,一切正常的大好青年,心上人隔着一扇门在洗澡,陶恂无意识的抓了抓沙发,觉得自己应该找点儿事儿做,不然万一想岔了,没忍住做出点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来,今儿晚上就该露宿街头了。
沈琛洗完澡围着浴巾出来时,陶恂刚打碎第四个碗碟子。
陶恂脸烧的发烫,一想到沈琛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洗澡就没办法集中精力洗碗,偶尔发会儿呆手里的碗就碎成了渣渣。
——没办法,美色当前。
别看陶恂一直装模作样在这儿洗碗,其实耳朵一直竖着在,一听见开门声连忙装作不经意的看过去,然后手里第四个碗碟就壮烈了。
沈琛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露出精壮的上身来,宽肩窄腰,腹肌排列整齐,双腿修长舒展,头发还在滴水,水珠划过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啪一声落在形状优美的锁骨上。
陶恂:“......”
沈琛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碗碟,嘴角抽了抽:“别洗了,放着我来收拾。”
——让这位爷洗碗,他觉得就是在作死。
陶恂一个激灵,觉得有一股热流在四肢百骸慌乱流窜起来,反应太强烈,他实在不敢再看沈琛了,胡乱把碎碗碟扔进垃圾桶,转身就冲进了浴室。
本来以为沈琛是不爱运动的,身材应该偏瘦,像没晒过太阳那样的细皮嫩肉,但万万没想到沈琛竟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骨肉匀称,肌肉线条流畅,虽然看着瘦削,但并不单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是恰到好处的。
陶恂抹了把鼻子,不得不说,沈琛这身材简直了,他在外面胡混了四年,各种各样的极品也见过不少,但还真没有一个比的过沈琛,不说脸和身材就单说气质,沈琛那一身高冷孤傲的气质,是那些所谓的明星名模就是拍马也追不上的。
呸!呸!呸!想哪儿去了?沈琛能和那些货色比吗?
陶恂摇摇头,开始放热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拿衣裳进来,当即就尴尬了,难道他要□□的出门拿衣服?
外面可是沈琛,指不定就一脚把他从九层楼上踹下去了,犹豫半晌他咳了一声:“琛哥我没拿衣裳,你帮我递一下呗?”
沈琛坐在沙发上,正准备去拿衣裳陶恂的手机就突然响了一声,他不甚在意的低头看了一眼,以为是陶夫人或者陶之行打电话过来问问他们在哪里 ,一偏头就看见一个极其骚包的头像。
林朝:“陶恂你在哪儿?外面闹这么的疯,那些不识抬举的东西要不要我帮你收拾?”
“我有个表哥从外地过来,身边有帮靠谱的兄弟,过去不会留下把柄的,要我给你联系不?摆平了出来玩,我可无聊死了。”
沈琛拿衣裳的手一顿,尾指碰到冰凉手机边缘,里面陶恂已经开始催了:“琛哥?”
他低下头拿了衣服送过去。
沈琛又做了噩梦,梦里光怪陆离,像是有无尽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压的他根本喘不过来气,蓦地睁开眼睛惊醒 ,入目是苍白的墙壁,外面秋雨淅淅沥沥。
推开门的时候陶恂还在摆弄手机,可能是怕开灯影响他睡眠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幽蓝的光静悄悄的打在他的脸上。
“琛哥?”陶恂不自觉坐直了身体,从歪在沙发上的姿势变成半坐,有点惊讶的看着突然推门出来的沈琛。
“是不是我打电话吵到你了?”陶恂有点不安。
“没,”沈琛摇头,“出了躺差,时差没倒过来。”
“睡不着?”陶恂眼睛一亮,立刻腾出个位置出来,把沙发一半都让了出来:“那要不我陪你聊会儿天?或者打会儿游戏?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那个密室逃脱来着。”
——他在这四年已经把全部关卡都玩过了。
“早不玩了,”沈琛继续摇头,“国外事儿多,没时间。”
陶恂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该怎么说?这四年的鸿沟到底还是摆在那儿。
陶恂微一愣神的功夫,沈琛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温热的掌心落在他头上,声音低沉又暗哑:“陶恂,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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