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天气微凉,百草枯黄,树叶飘零。
商从安摘下头顶树叶,默默爬下来,再默默跪到一旁,再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强装镇定:“大……大公子,季……季监院,咱们睡都睡过了,亲……亲一口,应该没啥事吧?”
地上躺着的人,白衣黑袍散开,一双清冷眼眸望着蓝天白云,里头浓重黑雾隐忍翻滚,垂在两侧的手紧了紧,薄唇轻颤,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商、从、慎!”
带着隐忍的怒气的声音响彻深秋清晨,几片落叶又掉了下来,飘到人身上,颤悠悠的,又滑下去。
商从安看着那骨节分明的爪子下,那几根杂草直接被掐断了根茎,立马往后挪了挪再乖巧应着:“哎!”
人坐起,一手扶上额头,额头青筋正欢快跳着,于是,有礼度,有气节,出尘俊逸的相府大公子,现青山书院总监院,一头如缎乌丝沾着杂草,浑身气息冷的堪比现在气候。
某双黑如深潭的眼眸往人身上一扫,起身,一手负后,抿紧的薄唇再次张开,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曾经“同床共枕的旧情”:“癸班商从慎,夜不归宿,私自爬墙,侮辱监院,罚,禁闭七天!抄明义,明德,子经三卷!!”说完,人甩袖就走,长衣扬起一阵弧度。
商从安:“……”
大公子,季监院,您,冷静,您刚被砸,脑袋还晕着。
忽然,前面走着的人一手扶了下头,身子晃了下,“砰”的一声,摔地,然后彻底不省人事。
商从安:“……”
都说了,冷静点。
旁边两学子,白衣飘飘,目瞪口呆,最后齐齐转头看向恬不知耻的某人拍拍屁股起身,再指了指地上的人,看着他们,一手举起对天发誓,一脸无辜:“天地可鉴,我冤枉!”
两人:“……”
第几回了?
商从安很委屈,这事真不怪她。
一月前
梧州文亮县县令之子宋帆首次参加乡试,一举拿下解元,整个文亮县瞬间沸腾甚至整个梧州都震了下。
毕竟解元,梧州百年来都没出过一个,这回出了,还是在小小文亮县,更为令人吃惊的是,人宋帆就是县令家庶子,他娘原来还是县令家的丫鬟。这简直就是一部励志史。
一时间,整个文亮县的都开始羡慕当年慧眼识珠的商家,听闻两家在很早的时候就定了娃娃亲。
商从安外面提了贴药回府,听了一圈酸唧唧的话,不外乎,一朵娇嫩鲜花插在了商家这朵牛粪上。
作为那坨牛粪的某人打了个哈欠,前头,童童急急忙忙跑过来,再一手死死抓着她胳膊,另一手指着老夫人那边,气喘吁吁:“小……小……”
“小姐。”商从安盯着胳膊上那只快掐废她的手立马替人道。
童童点了点头,一双乌溜溜的眼泪水滚滚:“姨……姨娘……”
“姨娘在祖母那?”商从安又接道。
童童眼眶红红的又点了点头。
商从安一把将药塞进人怀里,快步向老夫人那去:“你快去煮了,我去看看。”
她那娘,不久前刚得了风寒,眼看着快好了,可千万别又被弄生病了,再生病,他们可没钱了,商从慎半年前带回来的钱已经见底了。
“你们什么意思!”
商从安刚靠近老夫人的屋子就愣了下,姨娘肖容幼向来以温婉出名,一年到头,红脸的次数就跟她头上的发钗数量一样少。
这回,发飙了?
商从安困惑了下,旁边两丫鬟也没搭理她,里头又传来肖容幼气到发颤的声音。
“当初,嘲讽从安婚事的是你们,说什么不过是县令家婢女.生的儿子,现在好了,人出息了,你们又眼巴巴眼红?”肖容幼白皙的手掐的死死的。
商从安:“???”
难不成她们想给她退婚?
就为了不让她们好过,连商家前途都不要了?
不应该啊。
“换人?凭什么!”肖容幼一双眸已经气到发红,“你们吃的穿的戴的,哪样不是商祜挣回来的!”
“他不在家,你们就这么欺负他女儿吗!”
“肖容幼!”老夫人一手拍在案上,一屋子的人禁了下声,向来软弱的肖容幼这回就跟没看到一样,抬眸怒视,“当初跟县令家定下亲事的人是商从安!不是她商从语!”
商从安小嘴张了张,差点忘了,大房也是一子一女,商从语还比她小两岁,恰好是婚嫁的年龄,不像她,因着宋帆非要功名在身再来提亲,已经拖成老姑娘了。
所以,这是打算私下换成商从语?
里头,大伯母向瑢的声音慢悠悠传出。
“容幼,你在说什么呢?当初二叔救了县令后,县令可只说了两家结亲,可从没说过是从安还是从语,还是你觉得,我家从语不是商家孩子?”说着,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就知道容幼你看不起我们孤儿寡母。”
商从安叹了口气,论手段,她家小白花肖容幼跟人就不是一等级的。
虽然她大伯已故,但哪有二房妾室看不起大房正妻的道理?
至于商家孩子,老夫人估计更希望她商从安身上没流商家血。
果不其然,里头老夫人火了:“肖容幼忤逆长辈,罚跪祠堂。”
说完,人哗的一下起身,再瞥了眼肖容幼,冷冷的:“你也不看看,就商从安那身份,配不配得上人宋公子!这事就这么定了!”
“向瑢,明天跟我去县令家商量婚事!”人怒气冲冲的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鱼贯而出,看到门口站着的商从安,眼皮不抬一下,走了。
向瑢迈着莲步走过去,看着那张俏生生的脸气得唇齿发白,曾经的曾经她羡慕肖容幼长了张漂亮脸蛋,现在……她嘴角一勾,低头又看了看自己新涂的鲜红丹蔻,她的商从安还不是给她家从语铺路。
“肖容幼,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娘她会站你那边?”
肖容幼气笑了,是啊,她到底哪来的自信会觉得那老夫人对从安还有那么点祖孙情?要是还存了那么一点,她们这么多年,会过得不如她们大房的下人?
她们明明巴不得她们死的。
她笑了,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这么天真,没认清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德性,居然觉得她们不会对她婚事下手?
“大伯母,你又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人宋帆会娶你女儿为妻?”门口声音传来,肖容幼怔怔抬头,就见商从安迈进,对人露着小虎牙,笑的分外乖巧。
“商从安,你什么意思?”向瑢一手抬起,一巴掌就要过去。
商从安一手反握住那只手,抬起脑袋,笑颜如花,唇齿轻起却不带丝毫温度:“从安不敢,就是,你们不怕从安来个鱼死网破吗?”
向瑢手腕传来一阵疼痛,被人掐的死死的,她愤愤低头正对上一双冷到彻骨的瞳眸,立马打了个哆嗦。
“从安不介意让整个梧州的都知道商家这点龌龊事。”人笑着,然后松手,规规矩矩的行着礼,“从安恭送大伯母。”
向瑢看着人,心头一阵恐慌划过,突然懂了,自己那儿子为什么每次看到商从安就小脸发白,这一个看着温顺,恐怕一直是个狠的!
她退了退,瞥到肖容幼,立马甩袖就走。
商从安松了口气,总算把人送走,头一转,恰好看到肖容幼白着张脸,还起身抬脚就要走。
“娘,去哪?”
“跪祠堂。”肖容幼气息不平。
“跪什么跪?你身体还没好,跪病了,人家又不给钱。走,回屋喝药去。”说完,商从安二话不说立马扶着人就走。
肖容幼看了眼商从安,咬了咬唇,她听到了,她怎么就听到了?
她都等了人那么久,好不容易快成婚了,结果临到头来被截胡。
商从安不用看也知道旁边这个快要被气炸了,立马道:“乖,不气,不就是个男人吗?人家要就给人家,犯不着置气。”
肖容幼火更大了:“可这是你婚事,你都17了,再不嫁,可怎么办?”
“大不了不嫁了。”
“这怎么可以!”肖容幼一双美眸瞬间气的大睁,转头又想起什么,眸色渐渐暗淡了下,“明明当年你才那么点大,根本不关你事,他们却把账算你头上。”
现在连个好点的婚事都要拿走。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人颤了下,眼眸渐垂,不接话,阳光透过一旁树叶照下,她扶着人慢慢走着,良久才漠然道:“娘,再忍忍,等从慎有了能自立门户的能力,我们就走。”
肖容幼心头酸了下,入了自己屋子,抬手摸了摸一侧人的脸蛋:“从安,多为自己想想。”
“从慎要被那老头子强行塞进那什么书院,等他念完书再考出来,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商从安点了点头出去了,小院不大,也就他们三人住,外加两丫鬟,一小厮,她看着外头那棵老树,叹了口气,现在的她哪来的资格替自己想?她连个婚事都没资格争取。
过了会,童童又红着眼跑过来,“小姐,姨娘忽然又发高烧了。”
秋季微凉,商从安拢了拢衣服,比起被抢的婚事,她更担忧肖容幼那身子,前两日本就得了风寒,现在又怒火攻心。
可那婚事她从知道后,她就觉得不靠谱,人宋帆虽说是庶子,母亲也不体面,可人才情了得,怎么可能会满意一商户人家的女儿?如今又得了解元,会试很大的可能也会中,脑残才娶她。
为这事气到自己,不值啊。
“童童,咱还剩多少钱?”商从安仰头望天。
“哦,三文钱。”
商从安淡淡瞥了眼人,她是怎么做到那么淡定说出“三文钱”的?
商从安心头揪着,满院天真烂漫,不食人间烟火,她快养不起了,一旁童童边急边又开始愤愤不平。
“真的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明明你们才是他最亲的人,他却对你们不闻不问,任由她们欺负,老夫人也偏心到没边。”
人气呼呼的搅了搅帕子。
商从安叹了口气,那位商家二老爷,也就她那亲爹,能想起她们就怪了,听闻人在外头已经娶了正妻,纳了一堆美妾,她弟弟妹妹更是如地里萝卜,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数数,她都已经三年没看到那老头子了。
“有空想这个,赶紧去跟大夫磨叽赊账的事,或者把商从慎那兔崽子找回来!他该去书院念书了!”
“从安?”身后温声细语传来,商从安扭头,人一身精细软纱,金钗步摇,娇艳美人,美眸流光溢彩的。
商从安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确定是他们二房的小院,小嘴微张:“难为从语了,特地绕过来。”
商从语被噎了下,转念又想到自己的良缘,娇羞了下,朱唇微启:“听闻,宋公子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你应该见过吧?快跟我说说。”
“从语忽然要成婚,实在怕对方不是个良人啊。”人说着,就要去亲切的执起商从安的手。
童童一个眼神杀过去,果然,这个是奚落她们的!还是特地跑过来嘚瑟的!
商从安转身继续走懒得搭理她:“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当务之急,是在商从慎带钱回来前,出去弄点钱,问老夫人要钱,她估计巴不得她们死快点。
“那可是你未来妹夫,从安,你这态度是怪祖母她们将宋公子定给了妹妹?”说完,美人一双眸就要含个泪。
商从安停了停,回头,恰好瞥到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正在门口偷听,朱唇一启,眉眼弯弯:“哦,忘了,还有双耳朵。”
商从语:“……”
还没等她继续说什么,人已经走了,带着童童二话不说的往屋内走去,压根没将她放眼里。
商从语咬了咬牙,盯着那屋子,一旁丫鬟看了,赶忙上前宽慰:“小姐,别看她现在大度,等宋公子上门提亲,有她眼红的时候!奴婢上次在街上碰到宋公子,真正的芝兰玉树,翩翩佳公子啊。”
商从语想到那人,小脸微红了点,她昨天还眼红商从安走了狗屎运,明明是一不受重视的庶子却忽然得了解元,连带着商从安都即将水涨船高,可没想到今天祖母跟娘就告诉她,宋帆,那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宋家公子就是她未婚夫了。
中了解元,明年会试中的机率会很大,到时候,有个一官半职,再加二叔的钱给他打点,将来能不平步青云?
商从语嘴角一勾,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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