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如玉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她翻来覆去,半梦半醒间,前世那毒酒的滋味仿佛尚在嘴中蔓延,无比苦涩。
一会儿是宫女们歇斯底里的尖叫,一会儿是金戈铁马之声,一会儿又是皇兄躺在病榻前惨白的脸,他伸手,脸上强撑着笑,没有一丝血色,只是轻声道:“阿玉,莫为我哭了,皇兄没事,皇兄……”
一声尖锐的长鸣,将锦如玉惊得坐起来,白腻的额头全是细细的汗。
她环顾四周,还是昨日那个驿站。
锦如玉匆匆起了身,天还未亮,晨曦刺破苍穹,天边浮起了鱼肚白。驿站下,马匹嘶鸣,银甲连绵,一眼望去,龙卫军训练有素地围住了驿站,陈从风面露喜色,正在下面指挥着少烈军们一批一批地往后行军,马儿不耐地嘶鸣,少烈军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服从军令,往后面撤退。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屋脊上落下来,朝她行礼:“公主,你醒了。”
锦如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肖羽,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肖羽的脸没在黑袍下,低声道:“调兵遣将不需要您来发号施令,您只需要呆在军中稳固军心,只要您在这儿,龙卫军就会助阵。”
意思她就是个吉祥物,只要呆在这里,不管是睡是醒,都一样。
她坐在桌前,随手用簪子挽了发,匆匆洗了脸,草草整理了一番。打开门那一刹那,迎面遇上走上楼梯,正要打开门的段嘉城:“荣乐公主还没醒?大军压境,她还有心思睡觉?”
段嘉城正在恨铁不成钢地抱怨,迎面吱呀一声,锦如玉倚在门边,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嘀咕。
段嘉城脸上有些尴尬,一双桃花眼里躲躲闪闪,故意望向一旁。
锦如玉见他一身异族打扮,身上好像又沾了血迹,刚想反唇相讥两句,但又觉得颇为无趣,只是开口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段嘉城发觉她似乎没听到自己在背后的埋汰,理直气壮地一摊手:“我潜到应城里,把萧秋瑟救出来了。怎么,你锦如玉来得,我就来不得?”
把萧秋瑟救出来了?
锦如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段嘉城瞧见她这幅反应,脸上露出些得意之色,一叉腰:“怎么,不信?”
这个段嘉城,不怼她几句心里就不舒服似得。
但事到如今,不是计较他态度如何的问题。锦如玉被他说得一愣,继而神色微妙地说道:“你把她救出来了?人在哪儿?“
她萧秋瑟没被那些前朝余孽给说服,加入应城叛军,乐不思蜀吗?
还被段嘉城给救出来了?
锦如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手足无措,段嘉城看着她,忽然眯起眼,迟疑道:“我刚刚好不容易才带她出来。不过,我怎么感觉你这幅态度,不愿意她被救回来似得?”
锦如玉当即摇头,半是惊愕半是怀疑地问道:“她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她。”
下面人流涌动,少烈军的士兵们都在按照将领们的指挥往后退,但人数众多,许多人都尚在原地收拾兵器物件,还有人在整顿帐篷。段嘉城领着她逆流而上,从人群中穿过,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说道:“是你让他们撤退的?也对,赶紧撤退。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活着出来的。现在捅了应城这个马蜂窝,尾随我们的扎拉族不少,隔着远,尚在虎视眈眈,估计是看到了龙卫军,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萧秋瑟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不能急行军,就躺在最后面军营中间的马车里。”
看来段嘉城还不知道这边战况的严峻性,锦如玉听得耳朵疼,也懒得再和他多说。
三个黑衣人跟着锦如玉,亦步亦趋,随时保护着她的安全。
到了一处帐篷丛生处,中间搁着一辆马车。一群士兵虎视眈眈地将中间围着二十来个人高马大的西番族勇士牵着骆驼,见段嘉城来了,一腔怒火没处撒似得,脸色颇为难看:“你这段小开,原来是大凌朝的人?你带了这个人出来,是来领赏的吗?!”
旁边有个人直接往地上呸了一口:“贪财好色!我们西番人真是上了你的当!还替你打伤了那个姑娘!你这种走狗,骗子,以后不要落到我们西番族的手里!”
段嘉城叹了口气,脸上很是愧疚,说道:“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我只是……”
见他们一个一个跳脚骂着段嘉城,要不是素质好,锦如玉差点就要笑出声了。
看来,为了救出萧秋瑟,段嘉城利用了这些最不喜欢阴谋诡计的西番族人。
领队脸色也很是难看,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当场翻脸,只是没好气地说道:“你只是利用我们,是吧?狗娘养的,要不是早年欠过你一次,妈的,老子非送你去狼灵女神!”
段嘉城默不作声,领队牵过骆驼,狠狠地朝段嘉城啐了一口,骂道:“下次别让我们遇到你!“
说罢,他牵过骆驼,头也不回地走了。围着一圈的士兵们纷纷让开路,目送着他们远去。
旅队其他人也都跟着领队离开,一个勇士朝着段嘉城吐了口唾沫,竟然飞溅到了锦如玉的衣摆上。
一把利刃拦住了那个刚刚吐完口水的男子。
其余人纷纷回头,肖羽站在他的跟前,指着锦如玉的靴子,冷声道:“段小王爷利用了你们,你们要朝他吐口水,打他骂他都可以,但你这口水,溅到了公主身上,那就是不尊。“
领队撇了锦如玉一眼,被拦住的男子竟然梗直了脖子,怒火滔天:“不尊又怎么样?老子想吐谁就吐谁!你们这群走狗,老子怕你!”
肖羽脸色一凛,正要出手,锦如玉已经开口道:“住手。”
肖羽的手一滞,锦如玉缓步上前,走到那男子身侧,见他依旧毫无惧色,当即抽出他骆驼背上别着的弯刀。
此刻天已薄亮,弯刀之上,滑过一道亮光。
是把好刀。
西番人依旧盯着她,即便是被肖羽的剑指着,眼见着锦如玉拔刀,依旧不为所动,一副有本事来砍我的神情。
领队的手已经放在了骆驼背后的弯刀刀柄上。段嘉城想劝,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刀身轻薄,轻嗤一声。
锦如玉一刀挥断自己沾上唾沫的裙摆,继而将弯刀举起来,缓缓地推进刀鞘里,利刃合鞘,喀嚓一声。
虽说不怕死,但领队还是无形地松了口气。
锦如玉朝他一笑,点头道:“西番部族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如今我们大凌皇族利用了你们,有多少责骂,都是该受着的。”
那个先前还在骂骂咧咧的男子当即不再说话,看了锦如玉一眼,冷哼道:“你以为我们口水很多吗?切!”
领队瞪了他一眼,继而说道:“那咱们就算扯平了。”
说罢,一群西番人沉默地离开了。
段嘉城遗憾地看着他们远去,一时间心情滋味颇为复杂。
锦如玉也不怪他招惹西番族,毕竟梦里的段嘉城都可以为了萧玉照做出劫天牢这种糊涂事。他做事冲动,从来不顾后果,常常是脑子一热,说干就干。如今去应城救出萧秋瑟,还真是跟梦里的德行如出一辙。
西番人一走,场子就空了许多。
四周尚且驻扎着军营,少烈军的旗帜还在空中飘扬。
锦如玉踏上马车,心怀复杂,慢慢地掀开帘子,肖羽在她背后开口问道:”公主,要不要我们也上来?“
毕竟她和萧秋瑟的事情,宫里许多人都是知道的。
段嘉城神色定定,却是开口道:“让她们俩独处一会儿吧。萧秋瑟的伤势很重,现在还昏迷未醒,旁人还是别打搅她了。”
锦如玉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也懒得再管,便对着肖羽说道:“在外面好好警戒。”
肖羽这才点头,站在了外面。
段嘉城望着马车落下的帘子,有些狐疑地嘀咕道:“我怎么感觉,荣乐这些日子,变了个人似得。”
以前那个只会撒娇闹事,刁蛮任性的锦如玉,怎么渐渐地陌生了呢?
锦如玉掀了帘子,狠下心弯腰进了去。
马车很是简陋,底板却很深,估计是他们救出萧秋瑟匆匆从附近找到的。下面垫了一层绒毯,是游牧部族特有的编织手艺,上面用兽毛编织成的图案和镶嵌的宝石。
萧秋瑟就躺在马车中间,她身上盖着一层薄毯,面无血色,肩膀处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上面浮着一层血色。
瞧见这张熟悉的面容,锦如玉以为自己会两眼一酸,心生苦涩。
但奇怪的是,看见萧秋瑟这样惨白面无人色的脸,她心里竟然说不出的怪异,这个人是她心底的一根刺,又苦又涩,却让人难以忘怀。
她心里,到底还是忘不了那一树如雪白梨。
锦如玉从不知道自己这般软弱,又可以在那场梦后依旧靠萧秋瑟这般近。但越是接近,她心里那一股不安越是强烈。
陈从风掀开帘子,探了个头,毕恭毕敬地说道:“外面大军压境,为了掩护大部队的撤退,少烈军前锋已经去交锋了,车夫马上将公主和萧将军挪到安全的地方,公主还有何指示?”
锦如玉正在盯着萧秋瑟的脸出神,听见陈从风这样说,她点头,开口问道:“我知道了,让龙卫军的领将来我这里听令。“
听到龙卫军这个词,萧秋瑟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陈从风看了一眼马车里躺着的萧秋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锦如玉守在这马车里,但得了命令,也不好再问,便连忙去了。
马车里又沉默下来。
锦如玉盯着萧秋瑟的脸,似乎要将她的脸上戳个洞。这张脸上,再看不到令她心动的感觉。
是她锦如玉解脱了吗?
可为什么想起萧秋瑟这个名字,她还是会怦然心动?
锦如玉的目光在萧秋瑟的脸上逡巡,半响,心底忽然有了一个可怖的念头。她看着萧秋瑟的脸,仔细地低声问道:“阿瑟?”
萧秋瑟依旧昏迷着。
锦如玉离她又近了些,开口道:“阿瑟,我知道你醒着。”
不等萧秋瑟有所回应,锦如玉又低声地问道:“你姓江,是不是?”
她的目光紧紧地从萧秋瑟的脸上扫过,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
但萧秋瑟一如刚刚,昏迷不醒,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
锦如玉起了身。
她盯着萧秋瑟的脸,这种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锦如玉站起身,打定主意先离开再说。她掀开帘子,穿着银甲的龙卫军正站在马车前,看见锦如玉掀开帘子,脸上是冷厉从容的表情,继而募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公主小心!”
————
天光薄曦。
在一处狭窄的巷道里,简陋的房舍里搭着一张薄板木床,萧秋瑟起了身,头发尚且披散,黑发如瀑,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劲装,腰间巴掌宽的黑色腰带,上面别着一把长剑,剑上系着红璎珞,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北镇悄悄地溜了进来。
他打扮得贼眉鼠眼,裹着一身毛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自己正在偷鸡摸狗一般。
萧秋瑟支棱着腿,北镇这才卸下毛毯,呼了口气:“可热死我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包裹,递给萧秋瑟,满脸期待,活像只摇尾待夸的小狗:“将军,从他们扎拉族营里偷来的烤鸡,我跟你说,怕别人跟踪我,我可偷偷潜了好几条街。”
萧秋瑟噗嗤一笑,点头夸奖道:“不错,聪明。”
北镇兴高采烈地咧嘴一笑,就差长个尾巴摇起来了。
萧秋瑟随手束发,咬着发带,含糊不清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北镇脸上颇有些开心:“我刚刚出去看,应城里的叛军都在传,说咱们少烈军后面来了粮草,还有龙卫军。”
萧秋瑟闻言,看了北镇一眼,蹙眉问道:“龙卫军?是帝下御驾亲征了?”
北镇暗搓搓地搓手:“八九不离十,龙卫军受封于帝下,可只听皇族嫡系血脉发号施令。这来的人定是非同小可,听说应城这边已经派人出去应战了,估计是要打探一下虚实。”
萧秋瑟用发带将黑发缠好,捋到背后,将地上牛皮纸包着的烤鸡顺手拿着,朝北镇说道:“咱们出去看看。要真是帝下来了,你就回来叫剩余的弟兄们里应外合,总之,随机应变,千万别丢了性命!”
北镇有些慌了,他急切地说道:“将军,你别去,城里现在贴满了你的告示,他们疯了一样想抓住你。现在是白天,没有夜色掩护,万一被发现……”
萧秋瑟撇他一眼,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他:“我的轻功你还信不过?”
北镇闷闷地咬了一口鸡腿,又说道:“可万一……”
萧秋瑟拎着烤鸡朝着外面掠去,朝他没好气道:“这鸡腿还堵不住你的嘴?”
……
马儿提了前蹄,缓缓地朝应城城门口驶去。
江云淼站在锦如玉的背后,寒刃别在锦如玉的脖子上,反手将她擒制住。
段嘉城眦目欲裂,旁边肖羽脸色一凛,龙卫军也是齐齐色变。四周的将士们都惊呆了,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
那寒刃的冰冷像一条毒蛇爬上她的颈脖,激得她头发发麻,锦如玉骇得双膝一软,但又强撑着没有跪下去。
段嘉城歇斯底里喊道:“萧秋瑟,你疯了吗?她是锦如玉!是大凌的公主,你要干嘛!”
旁边肖羽已经从旁边呆愣的士兵那里劈手夺过弓箭,拉开弓,弦如满月:“萧将军,如果你再不放开公主,可就别怪在下手下无情了!”
江云淼低低地伏在锦如玉脖颈间,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原来你就是荣乐公主,久仰大名,幸得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
这一段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说不出的可怖。
锦如玉强撑着自己的气力,冷冷道:“你想干嘛?”
江云淼将手中的利刃往她的颈脖间滑过一分,即刻渗出一道血线来。她朝着面前围着的人轻蔑一笑,故意让那刀子切得更深:“我萧秋瑟可只是个弱女子,若是惊吓到了我,指不定会手滑,切断公主的咽喉呢!”
肖羽顿时心如刀割,手上青筋隐隐,厉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马车前渐渐围拢了更多的人,士兵们将这里团团围住,段嘉城急得走来走去,跳着脚骂萧秋瑟,让她清醒一点。
肖羽却是拉着弓,眯着眼看着江云淼,厉声道:“段王爷,你别骂了。她萧秋瑟既然敢劫持公主,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后方正在指挥撤离的陈从风他们也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见这状况,全都傻了眼。
一众人苦口婆心地或劝或骂,全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打转。
士兵们拉开弓箭瞄准了江云淼,锦如玉悄悄地往后伸手,却在她的腰间摸到了一个长长的筒状物,筒身尚带一点温热。
江云淼仰起头,轻声朝她笑道:“公主,叫他们退下。”
锦如玉额头上都急出了汗。
她慢慢地扣住手指,想将那筒状物慢慢地从背后江云淼的腰带上抽出来。但扯了半天,这筒身似乎缠得很紧,她根本拉扯不动。
念及此,锦如玉朗声道:“都给本宫退下!退下!”
颈脖间痛楚异常,肖羽忿忿不平的将弓箭放了下来,往后退了几步。段嘉城往前走了几步,摊开手,怒声说道:“萧秋瑟!你这是要劫持公主!这是死罪!你不怕你萧家满门,你姐姐萧玉照她们受此牵连吗?”
江云淼单手扣住锦如玉的脖子,朝段嘉城微笑道:“那正合我意。”
段嘉城脸色一变,刹那间极为难看,他盯着江云淼,忽然厉声道:“你不是萧秋瑟,你到底是谁?”
江云淼却是轻蔑一笑:“你说我不是,我就不是了?这么多人眼睛瞧着,我萧秋瑟劫持了荣乐公主,罪诛九族,什么萧家,什么萧玉照,全给我去死吧!”
应城那处,城门大开。刚刚尚在交战的双方被这突然的变故所惊,叛军长驱直入,少烈军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到这一处来了。
这边还在僵持,龙卫军首领却是翻身上马,振臂一呼:“龙卫军保卫荣乐公主!不能让叛军杀到这里来!”
无数龙卫军举起银甲,纷纷响应,策马驱向战场。
江云淼只顾着战场,锦如玉脸色却是突然煞白,她咬住唇,颤抖着手,像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低声说道:“龙卫军在这里,你没办法逃出去的。”
江云淼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却是笑道:“那拉个公主垫背,还有这么多将士陪葬,我也不亏呀!”
锦如玉面无血色,江云淼却是踢了一脚马背,用脚尖勾住马鞍,朝段嘉城意气风发地说道:“没想到来这一趟会有这么大的收货,可真要谢谢你了,段小开。”
段嘉城脸色剧变,他失声道:“你是应城里的统帅?!”
江云淼却不再和他们纠缠,如今锦如玉在她手上,围着的一圈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驾驶着马车朝着应城驶去。
马车颠簸,江云淼稍微放开了她一些,只是眯着眼笑道:“荣乐公主倒是好胆色,没吓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实在教我刮目相看。”
锦如玉脸色有些发白,她慢慢地收回手,将手拢在袖中,低声道:“江姑娘不也是女中豪杰吗?”
江云淼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她看向后面不肯死心追来的段嘉城和肖羽他们,笑道:“公主果然是千金之躯,受万人所仰,为了你这么一条命,这些人全都豁得出性命。”
战场上,惨呼声不绝于耳。江云淼一脚踢翻一个追上前来想要爬上马车的少烈军,那普通的将士脸上尽是鲜血,一双眼里尽是急切,手抓过锦如玉的衣裳,一大块斑斑血迹。
这些人都在为她出生入死。
锦如玉眼眶有些湿润。
她低声,无比绝望地说道:“劫持我便是了,你放过他们。”
江云淼笑得更加肆意:“还轮得到你跟我讨价还价吗?”
马车驶入战场,为了不让锦如玉受伤,处于混战中的龙卫军和少烈军都停住了手中的弓箭,没有弓手的掩护和射杀,叛军猛烈地反扑过去,一时间,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四处鲜血飞溅,血肉横飞。
就连马车车身,都溅上了鲜血。
鲜血,如此的嫣红,如此的刺目。
江云淼大笑起来:“看看,这就是你们锦氏的江山,锦氏的天下!你看这么多人为你付出性命,你是不是很高兴,很满意?”
锦如玉满怀绝望地看着她,眼里怨恨万分。四周的龙卫军和少烈军都在一波又一波地冲过来,段嘉城骑着马,不知从哪里抄了一面盾牌,厉声道:”放了公主!不然我们就铲平应城!“
江云淼却是眯着眼,根本没有理会段嘉城的威胁,她扬声道:“在场的少烈军和龙卫军都放下剑,不然我就割断这荣乐公主的脖子!“
场中所有将士都面面相觑,终于,哐当一声,龙卫军首领第一个丢下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厉声道:“放了荣乐公主!”
旋即,刀剑落地之声,不绝于耳。
江云淼大笑着说道:“行啊,你们自刎,我就放了荣乐公主。”
锦如玉绝望地闭上眼睛,忽然间,她猛然睁开眼睛,扬起脖子,用最大的声音呐喊道:“将士们,我是锦如玉,我是大凌朝的公主,受万民供奉,百姓所仰,怎可成为敌军手下俘虏,以此要挟我朝将士为我献出性命?我身是大凌朝的人,死是大凌朝的鬼!将士们,今日我锦如玉死于应城叛军之手!请转告我父兄,让他们踏平应城,为我报仇!“
她猛地朝刀刃上扑过去,段嘉城脸色惨白惨呼出声,江云淼措手不及,所幸收手得快,锦如玉脖子上鲜血直淌,江云淼一把攥住她的喉咙,指缝间鲜血四溢,冷笑道:“不怕死?好,好!”
听到她的振臂高呼,场中原本放下刀剑的将士如同点燃的炮仗,捡起刀剑,红着眼睛,拼命地朝着地方砍杀了过去。
“不能让荣乐公主孤零零的死在这里!”“让他们付出代价!”“辱我大凌者,格杀勿论!”
锦如玉被她攥得无法呼吸,但并没有挣扎。
江云淼松开攥住她脖子的手,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厉声道:“死哪有那么容易?”
说罢,她一脚飞踹,马儿猛烈地扬起前蹄,朝着应城的方向疾驰。
段嘉城还想在追,锦如玉被江云淼扣住,捂住颈脖处的伤口,捂不住的伤口淌出的鲜血在疾驰的马车后滴答留下一路血迹,她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看着段嘉城那双通红悔恨的眼,高喊道:“转告我的母后,父皇,别为我伤心。转告我的皇兄,我……”
还有好多话想说。
是她不孝,是她愚钝,是她胡作非为,是她荒废半生空对韶华,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遭此生离死别。
她忽然间泪如雨下,胸腔里像塞了块石头,许久才哽咽出声。
“做个明君,保大凌百年国泰民安。”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