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城的士兵们尚在巡逻。
西番旅队往里面牵着骆驼,江云淼跟段嘉城并肩而行,朝他微笑道:“段公子怎么会跟西番人在一块呢?”
过了几条街巷,眼瞧了一家客栈,上面飘着黑底红纹的义字。街上一群士兵打扮的青壮男子迎面走来,见了江云淼,纷纷行礼。
段嘉城生来一表人才,再加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含情脉脉,鲜少有女子不对他这张好皮囊生出好感。
刚刚尚且还蓬头垢面,如今稍稍抹净了发型,倒更是风度翩翩。
江云淼容貌出众,笑容恬淡雅静,两人并排而行,颇有郎才女貌的感觉。
邑山河跟在后面,瞧着他们的背影,段嘉城背影高大,穿着异域的衣裳,但依旧不掩华贵。而江云淼则是身线玲珑,腰细细地一抹,叫人难以挪开目光。
这样的般配,让邑山河不由自主地沉下了脸色。
听见江云淼仿若无意的问询,段嘉城拍了拍旁边的骆驼,摇着头说道:“以前跟他们做过生意,一来二去,这次刚好在大漠中遇到了风暴,我和我的驼队走散了,半道上遇到了他们,就跟着一块逃过来了。对了,你若是要查证身份,我还有通关文牒。”
说罢,他作势要从怀里掏出那封伪造的通关文牒,却被江云淼故作真诚地挡回去:“我信公子的。”
毕竟在这边关都城里,伪造一封通关文牒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广袤的大漠中偶遇,简直比她现在拐角就突然偶遇萧秋瑟的机遇还低。挑什么说不好,偏挑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
江云淼心里不以为然,但她脸上依旧笑意柔柔:“段公子还是朝音国人?祖上是哪里的?都说流云缎千金一匹,既做得这一行的生意,府上必然是富甲一方吧?”
旁边领队听见他们交谈,当即不屑道:“你们应城人话真多!萍水相逢,借宿两晚,转个身就忘了的人,问得这么详细做什么?”
江云淼当做没听到他的牢骚,依旧看着段嘉城。段嘉城也没有丝毫不耐,反而礼貌地一一回答。
“倒是做流云缎生意的。祖上在朝音国滇京,也就算个温饱吧,富甲一方可不敢担。”
段嘉城倒不是朝音国人,但是他作为京都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历来对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和华丽衣裳有所了解。往日里为了拿物件讨女子欢心,他常常让亲卫去买坊间女子最爱之物。
后来遇到萧玉照后,他特意致使一位亲卫常年呆在朝音国,只要那些簪阁布坊出了新品,或是有了什么稀罕物件,就由亲卫买下这些奇珍异宝,流云锦缎,包好了送回来送到萧府上。这亲卫在朝音国跑过几十来趟,一来二去跟西番族也打过三四次交道,关系也还不错。
他这次,就是拿了这亲卫的通关文牒,又借用了他的身份自称。而路上“恰好”遇到的西番部族在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后,爽快地接纳了这位过去有过交情的年轻男子,根本没有质疑他的真假。
毕竟对于人高马大长相粗狂的西番人来说,大凌朝的人,但凡清秀白皙一点,几乎就是那个样,没多大差别。
江云淼似乎对他这番回答很满意,放下心来,轻舒口气,继而调侃道:“那公子这趟是要去凌朝皇都做生意吗?”
说着,他们便一起进了客栈。
段嘉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吧。京都里有人定了这流云缎,我家府上借了这单生意,怕路上有人要买,我也多带了几匹。”
说罢,他拍了拍骆驼身上的用布匹包起来的货物,用玩笑般地口吻问道:“这里恰好多出两匹流云缎,要是姑娘不嫌弃,借宿这两晚,我可以给姑娘做身衣裳。”
江云淼笑了笑,一字一顿道:“好啊。”
段嘉城有些意外她会这样一口答应下来,但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更是期待地说道:“都说人靠衣装,姑娘你如此貌美,再加上一身流云缎做的衣裳,必然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
江云淼被他夸得一阵脸红,见他目光灼灼,说的一本正经,羞涩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段嘉城的脸,继而朝着侍卫吩咐道:“送段公子他们上楼。”
在后院草棚处系好了骆驼,领队带着其他人上了楼。段嘉城扶着栏杆,缓步上楼,走进房门前,他倚着栏杆,朝楼下目送他们上楼的江云淼眨了眨眼睛,风流倜傥:“姑娘晚上可要来找我,在下替你做身衣裳。”
说罢,不等她回答,他便进了屋。
确定段嘉城进了房后,江云淼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继而寒冰笼罩,一脸阴沉。
邑山河从外面踏步走进来,里面一层空无一人,看来他们都上楼安顿了。
江云淼往外走,邑山河左右看了看,跟了上去,认真地低声道:“守城的士兵说了,这个段小开光有一副皮囊,里子应该不行,应该没什么问题。刚刚他们从沙暴里出来,亲眼看到他吓得失魂落魄,手抖得连水囊袋子都拧不开。”
江云淼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了邑山河一眼。
邑山河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江云淼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朝门口两侧的士兵们吩咐道:“看紧这个姓段的,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我都要知道。”
邑山河一头雾水,但看着江云淼又不像是被段嘉城给勾引了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今晚真要过来,让他做衣裳?”
江云淼笑了笑,不置可否。
邑山河心里莫名升上一股火气,他低声道:“何必在没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呢?咱们现在的任务是抓住……“
江云淼侧过脸,看着邑山河的脸,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都说商人重利,你见过哪个商人会平白无故送人价值千金的流云缎么?何况,他现在连我是谁的都不知道,就敢轻易送出这贵重厚礼?”
邑山河一愣,两人已经生在街巷上。江云淼又回头望了下二楼,段嘉城正站在窗边,帘子微敞,阳光倾泻,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江云淼笑得含情脉脉,风流儒雅。
江云淼报之以羞涩的低头。
她转身离去,邑山河紧跟她的脚步。出了街道后,她才停住脚。
邑山河显然也想通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如今应城内乱,朝音国在国君的暗中授意下已经停了通关文牒的签发,跟应城来往的贸易也随之渐停。
大凌势大,江家历来只敢躲在应城,朝音国更是从未涉足。
就算朝音国真有人不知道应城战乱,但也不该是富商之后。
历来商人都是风端上结网警戒的蜘蛛,但凡有一点不对劲,就立刻抽身而退。如今应城也闹了一段时间,除了那些皇族钦命,怎么可能有商贾在走贸易呢?
江云淼回头望向那街道上巡逻走动的士兵,嘴角冷笑,眼神极为残虐:“能混进应城来,还将算盘打到我头上,倒是有几分胆色。”
邑山河面色凝重,问道:“这么说,他是想劫持你?”
说罢,他又坚定地说道:“我马上去禀报江夫人,现在人还在客栈里,只要将他制住,何愁问不出什么来?”
江云淼给了他一个眼刀:“你敢?!”
邑山河咬咬牙:“你真要以身涉嫌?”
江云淼眼里精光划过,慢慢地说道:“你光明正大地去抓他,不怕跟那些西番人起冲突?西番部族的勇士以一挑三,何必跟他们找不痛快?反正那个段什么的,十有八九就是少烈军的人。他混进城来,就是想抓住我,好以此威胁我们交出萧秋瑟。”
邑山河沉思片刻,他低声道:“可我们还没有抓住萧秋瑟……”
江云淼轻声嗤笑道:“我们是没抓住萧秋瑟,可他们少烈军不知道啊。”
邑山河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了印象,思虑片刻后,脸上有些震惊:“你疯了?”
江云淼低低地说道:“山河,你说,我跟萧秋瑟有几分相像?”
她的语调忽然变轻,声音温柔,带了一丝如水般的蛊惑与妩媚。
邑山河当即愣住,继而神色复杂地说道:“那晚我在巷道里见过她一面,但夜晚没瞧太清楚。但——你们都是江家人,骨相差不离的。”
脸型轮廓都遗承了江挽鬓的眉眼容貌,只是五官却随了不同的父亲。
只是江云淼生得杏眼,倨傲冷漠,而萧秋瑟则是一双冷眸,有柔有刚,笑起来狡黠,板起来冷肃。
江云淼凑过去,离邑山河近了些,轻声细语。
邑山河神色变幻,许久后,江云淼离开他的身侧,他才不敢置信道:“你疯了?一个小小的易容术能骗过少烈军那么多人?何况她要回去了,萧秋瑟的亲信势必在场,万一认出你来,你……”
顿了顿,他又摇头说道:“江夫人也不会答应的!现在萧秋瑟还没归顺,江家就你一个女儿。你这样做……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江云淼毫无惧色,她冷硬地说道:“你以为我要告诉母亲吗?成大事者,不谋与众,这件事,就你我知道,清楚了吗?“
邑山河深吸了一口气,刚想拒绝,江云淼却忽然盯着他,语气无比坚定地说道:”等成了这件事后,江家就只能有我一个女儿。“
邑山河说不出话来。
江云淼扭过头,大踏步朝前走着。
若不是要仰仗邑山河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她真懒得和这些磨磨唧唧的男人纠缠废话。
见江云淼毫无留恋地往前走,邑山河紧追了两步,见她没有丝毫迟疑,这才用妥协了些的态度说道:“你以身涉嫌,真不怕他们认出来吗?到时候,你落在他们手中,且不说会遭受多少酷刑折磨……说不定还会被拿来要挟江夫人!“
江云淼猛地停步。
她看着身侧的邑山河,冷冷道:“别担心,等你给我做好易容术后,我会自己带上天火雷。只要被识破,我就立刻跟他们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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