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的脸, 都要笑烂了。
朱襄嫉妒地看着她, 然后恶狠狠地刮了柴文俊一眼。柴文俊被李恒衬得格外矮小, 无地自容。特别是朱襄又酸溜溜地加了一句话,“人和人哪, 真是有差距。”
顾皎哪儿还用选啊, 那些马走过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上那匹白马了。浑身无一丝杂毛, 缎光柔亮,大眼睛里的那种温驯简直迷人。她毫不犹豫地去拉它的缰绳,道,“皎雪,我要它。”
李恒笑了, 就知道。
那马被顾皎拉住,又说了名字,不知是当真有灵性还是被驯出来的, 居然朝顾皎走了一步。顾皎爱死它了, 试探着伸手, 居然碰上了皮毛。她冲李恒道, “延之, 它让我摸哎。”
朱襄上前一步,道, “小嫂子, 你既选了这个, 那那个就该是我的了。”
赤红色的, 马毛尖儿仿佛在滴血。
是她的风格。
柴文俊这会子终于脑筋开窍了,道,“阿朱,莫若叫它奔虹。”
朱襄不理他,只拉了赤红马的缰绳,爱惜地抚摸它的鬃毛。
顾皎憋着笑,问李恒,“你吃午食了吗”
“马是在郡城的时候找人定的,那会子还能有人过关去乌孙。中途有些折腾,马来得慢了。我昨日才得的信,今朝起了个大早去城里。早食倒是吃了,午食在役所那处吃的干粮。”他走过去,“要不要骑上走一圈我帮你牵马。”
“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小子们又去取了鞍和马镫来。
那马鞍是白电换用的,有些陈旧了。李恒左右看了,道,“颜色不是很配得上。你自己找工匠做一个白的,好看些。”
顾皎开心得要命了,哪儿还管得了好看不好看趁着李恒扶她上鞍的机会,嘴唇擦着他脸颊过去,顺势亲了一口。
李恒低眉敛目,眼睛却是在笑的。
待她坐好,李恒拉着马缰,往外走。
顾皎往日骑马,虽然也是慢慢走,但总提心吊胆;这会子大约是被喜悦冲昏了头,什么害怕的感觉都没了,眼睛只看着李恒。
朱襄目睹全场,问柴文俊,“你见过恒哥这样”
柴文俊摇头,“想不到,他竟然是如此重情之人。”
此情,乃是儿女私情。
李恒牵着走了一阵子,距离庄口已经算远了。
顾皎道,“延之,谢谢你送的马,我很喜欢。”
他抬头看她一眼,道,“我观你虽然没甚天赋,但日日勤练,应该不会荒废了好马。”
“剩下的那两匹,也是给我的”她问。
他摇头,“不是。”
“白放着呢还是给世子和卢士信二哥说了许久要为我买马,却说马贩子买不着好马了。”
“那是自然。为了中秋和谈,王爷都在收拢好马,马贩子们日日来送。他们若是想要,只能在郡城找。”
顾皎并不吃惊,“看来,这仗是打定了。”
李恒颔首。
她叹了口气,看来,年关果然难过。
“那马,是给辜大和许星备的。”他又道。
辜大好理解,许星是谁顾皎疑惑地看着他,他指向不远处正在稻田间巡逻的巡逻队,道,“你看那处。”
顾皎放眼,果见辜大走在最前面,后面跟了个身量差不多却几乎瘦了一半的年轻后生,后生面黑,但身姿极轻灵。
那便是许星
“若是和谈不顺,与京州王的战事短时间内难了。我必是要去做前锋的,可深入京州后,便无法顾及你。志坚我自会留下,可他是军人,合该受世子和郡主支配。你身边只辜大一人,岳丈那处恐也无暇他顾。因此,将许星召来了。他是许慎先生的远房后辈,自小不爱学文,偏好耍刀弄枪,身手比常人好了许多。我不欲招人眼,只托言他是辜大的远亲,找了来放在巡逻队中。你若是遇上危难之事,找他即可。”
马蹄打在路面上,嘀嘀嗒嗒地响着,仿佛是敲在顾皎的心上。
顾皎身在异乡,害怕过,恐慌过,失眠痛苦过,也后悔过,常觉自己独身一人,怕是死了也无人会在意。她从李恒那里要到了护她的承诺,但真心从未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过。她日日操劳,将身边可用之物和可用之人算的干干净净,只当真心能换来真心。可当那真心当真被捧出来的时候,她却是慌张的。
李恒什么也不知道,他对她,比她对他纯粹太多。
“怎地不说话还是在害怕吗”他问,“皎皎,我虽愿意带你走遍四方,但目前委实不能。”
顾皎抖了一下缰绳,打在他身上,“你怎地不提前说一声害得人家怪担心的。”
“你不喜欢惊喜吗还是说,有别的想要的生日礼物”
所以,骏马和可靠的护卫,都是生日礼物她的生日是无法大办了,只得这般意思意思。
“有。”她道。
“甚”他问。
顾皎咬唇看着他,他则偏头对上。她紧了紧缰绳,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临头了却是害怕。她想了想,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要出去求前程,我自不阻拦。其实要过年关,我也不是很担心,只是平生头一遭,心里慌乱罢了。当真到了性命关头,谁还顾得怕带着人径直钻山里找宽爷去便是了。因此,这些礼物我虽喜欢,但却不是最中意的。我现在只想,待王爷那边大定下来,龙口也无风波。若是条件允许,无论你去哪儿,都得带上我。”
他眉动了动,显有些不赞同。
“你别那样表情,我身体现都大好了。等骑马学会,路一直修出去,有哪儿是去不了的”
“行。”
朱世杰摆开了棋盘,自己和自己对弈。
旁边美貌的丫头伺候茶水,冰盆摆在旁边,透着丝丝的凉气儿。
内间偶然传来一点药香,一两声嘤咛呜咽。
他放下一颗黑子,“去瞧瞧,将军若是回来了,请他来一趟。”
丫头应声,放下茶壶,自去。
朱世杰捻起白子略想了想,无奈被幽怨的哭声岔了思路,最终却丢开。他起身,走到内间,朦胧的纱帐里伏着一具婀娜的身体。他知那身体的好处,便有些不忍起来。
“雪梅,别哭坏了。”他道。
那叫雪梅的王家小姐扭了扭身体,哽咽着道,“世子昨日说的好话,因在此处无父母亲长,只得一个妹妹,便叫我去见见她。我只当世子家人都如世子一般和气,规规矩矩装扮了去,谁知道被那般对待连个丫头也不如,直接没脸了。我本,本就说了,无媒无聘,不要逾矩。你偏说家中母老虎无礼,早就要休了去,咱们且拜过天地就算。我信了你。结果呢当我是什么了我也是龙口王家正经的小姐,清清白白的人家。我爹还跟着去郡城献粮,连王爷也给了嘉奖”
哭得花枝乱颤,可人痛。
朱世杰被这一通柔声哭求,本心软了些。男人嘛,为了成事,甚话都能往外说,确实有点儿理亏。可她若当真无它想,怎可能半夜出来偶遇既大家有心成了好事,何必紧咬着不放呢无非是该要到手的好处还没拿到,闹腾呢。
他便沉吟着,没吭声。
王雪梅没得到预想中的回应,悄悄儿起身,见世子面上阴晴不定。她略定了定神,挡住有些青肿的右脸,侧身扑到他怀中,柔声道,“世子,郡主生气自有她的道理,我理解。只是来别人家里住着,我心不安;昨夜没回家,父母兄长必然是担心的。听说他们今朝来看我,也没拒之门外。世子,我现在心里怕得很,请你让我见见父母亲”
朱世杰抬头,托着她的下巴,温柔地看着她的巴掌笑脸。中等美人儿,肤白眼黑,虽没那等楚楚动人的风姿,但身材也玲珑得很。她当真哭得伤心,两个眼泡肿得大,嘴唇殷红。他叹口气,毕竟是个还没十六的小丫头呢,想见父母也是正常的。他呢,也确实有话要说。
“且安心住着吧,明日就让他们来。”
王雪梅泪珠儿珍珠一般落下来,“我就知道世子对我好。”
正待要做些什么,丫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世子,将军来了。”
朱世杰忙将她的手脚扯开,安慰道,“乖乖儿地,我且去办正事。”
“嗯,我等着世子。”
朱世杰走,王雪梅收了盈盈目光,发了会儿呆。她从袖中摸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脸和眼睛,又将头发整了整好。
那丫头进来,见她那般,一声不吭,眼中却尽是鄙夷。
顾皎恋恋不舍地将皎雪送马棚里,嘱咐管马的人千万小心,又说自己还日日来看它,给它梳洗和喂食。
和皎雪告别后,她自去灶间,要勺儿准备将军爱吃的,晚食且要犒劳他。
她在院中等了许久,不知他们那会开了多久。又数着手指算日子,不知不觉间,居然要到八月了,怪不得李恒那许多的担忧。
日暮的时候,李恒回来了。
“怎样”她关切,“世子可有甚事”
李恒难得地叹了口气,进屋,挥退了丫头们。
“怎地愁眉苦脸看起来很不顺。”
他坐去软塌,两手叉在脑后,道,“世子说了,龙口商行专营军粮,对青州王十分重要。未免日后有甚说不清的风险,商行只能和青州王以及王爷特许的商家做生意。”
来了,果然是这个。
顾皎倒不是很诧异,点点头,“我和爹也想着了,爹跟商行里的人也商量过。是王家的人向世子提议的可有甚对他家优惠”
李恒摇摇头,“王家走的是小道,怎会想出这般的办法来挟制你我”
她想来想去,有些惊异,“你是说,郡马”
“果然不傻。”
“郡马乃是谋臣,读过的书车载斗量都不够,怎会放任咱们也无妨,只要青州王的仗继续打下去,咱们的生意也不愁做的。要货通天下,已经是很后面的事了。”顾皎一点也不担心,“人呐,世上最活泛的便是人。郡马只当将咱们束缚住,你便飞不起来。他可知人心不足那王家既然干得出私送女儿的事,保准儿也干得出打着世子的招牌,在别处另建商行,倒卖红薯的事。”
“不过,那都与咱们不相干了。”
李恒并没多少欢喜,“业会从郡城派一位督商来,经手商行一应事务。”
这就有点操蛋了。
当面温顺和软笑嘻嘻,背后扎刀子真是不软手。
郡马柴文俊,当真有点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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