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一时无言。
两年前,妈妈忽然过世,她一无所依。公司内又有太多事要处理,当时不过两个选择,要么,她如后来的傅宁一般,扛起那份重担,要么,将公司交给专门的人管理。
安予两个都没选,她万念俱灰,走了许多人都不曾料想到的那条路。
她将公司完全交给慕家,然后得来慕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当时的安家,并不比慕家要差,甚至,不似慕家那般家族庞大,关系盘根错节。
这三成股份后来为圈子里的人探听,都说慕家欺负了安予这个孤女。
然她现在,其实是除了慕沉本人之外慕氏集团最大的股东,只是她从不曾出席任何会议,也在妈妈过世后,完全消没在那个圈子。
更多的人们以为,她不过是个落魄的千金罢了。
宁海市顶流圈子,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她。
安予沉默了会儿,傅宁单手托着脑袋,姿态慵懒地瞧着她:“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么多的资产,你是怎么做到拱手相送的?安予,你就那么喜欢他?”
安予眼睑微垂:“我当时不懂。”
傅宁凝着她:“现在懂了?”
她又摇摇头:“现在也不懂。”
傅宁轻叹着,转而问她;“这么说吧,你选了慕家有几成慕沉的因素?”
“五成。”她思索了下。
“另五成呢?”
安予终于看向她:“我没得选。”
“你可以交给专人管理。”傅宁道,“当时我接手我们家公司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会有专业的人员来替你管理。”
“那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我……”傅宁迟疑了下,浓密的睫毛下泛过一些无奈,“我知道我早晚都要接手,这是我祖父拼搏了一辈子一手打下的江山,我得替他守着。”
“江山啊!”安予忍不住笑了笑,“我知道我不会走这条路,既然不会走,不如干脆点,就守着银行里的存款过日子。”
“多可惜啊!”傅宁望着她。
“我妈不会在意的,她只在意我过得是不是开心,才不管我是不是成器。”
“对!”傅宁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手落在她的肩上,“阿姨那么宠你,肯定是你怎么高兴让你怎么来?”
“嗯。”安予眨了眨眼,手指忽然又被人抓去,傅宁拎过酒瓶灌了一大口,就垂着头盯着她的手心。安予知道她大概又要说什么,就静静等着。
顿了顿,傅宁果然抬起头,满是可惜地望着她:“你说你到底瞧上慕沉什么了?贵公子多了去了,我也没觉得他到底哪里与众不同。”尤其那厮手里攥着安家全部的财产,藉由这些财产将慕家做到一支独大,偏偏整整两年没有冒出头来。
安予暗恋至这种程度,她一个旁观者咂摸着都是憋屈。
“安予,还是你……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恨他?还是由爱生恨?”
傅宁知道,安予怀疑阿姨过世的事和慕家有关。而慕家如今的掌权人却是慕沉。
然这问题傅宁早就问过无数遍,安予一直答不上来,这时只失笑道:“大概是少女的暗恋没有成真,留了点念想。”
“你不恨他?”傅宁盯着她,偏偏瞧不出一个结果。
安予摇摇头:“我还不知道结果。”即使知道了,大约也只是疏远。
“你就是太长情了。”傅宁丢开她的手,专注于灌酒。
这点她们两个又是相同,家人故去后,不知如何发泄,竟都学会了喝酒。傅宁虽说经历的晚一些,但却是和她同时学会的。
那时安予不知如何麻痹自己,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半山腰的家里酗酒。每每都是傅宁跑来陪她一起喝酒。
后来搬到那个小房子,也是只有傅宁最常来拜访。一面叨咕着她的小房子没地落脚,一面在喝醉后呢喃着,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处,不会那么空,像被人挖空了心脏一样。
因为小,便有小的温馨。
……
夜至深。
别墅门口的保安换了两人,仍是如两尊门神一般坚定地站着。
不远处的车灯打来,两人的精神又是警醒些,随后,黑色路虎上跳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走近了,才瞧见是个面容深邃的外国人。来人亚麻色头发,蓝色眼睛,看来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是长得极具少年感。
两尊门神立时就伸手去挡,那人也不硬闯,恭敬地弯了弯腰,就以蹩脚的中文缓缓道:“我来拜访傅小姐。”
“小姐”这声称谓其实有些久远了。现在,他们都称傅宁为傅总。
其中一门神板着脸道:“抱歉,这是小姐的私人住所,不见客。”
蓝眼睛男人似乎愣了愣,身子就要往前一步:“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先生,您再这样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另一尊门神挡住他。
“我一定要见他。”男人似乎说不出更多的中文,只一直重复。
另一辆黑色车子缓缓靠近这栋别墅时,蓝眼睛男人已经和两尊门神缠斗在一起,屋内的两个女孩早已大醉,一时不知门外的情形。原本也无须担心,傅宁一人居住,除了安排保镖,这房子本身也是安装了防护系统。若有人强行进入,别墅本身的安防系统就会迅速启动。就近巡逻的小区保安也会第一时间赶到。
只是,两尊门神明显低估了眼前这个看着年轻的男人,两人联手还是没几招就落了下风。
远处的车子关了车灯,几乎隐匿在黑夜里,车内的人盯着那一处的缠斗,目光幽深绵长。
驾驶位上传来一个男人询问的声音:“慕总,您看?”
坐在后座的人没动,也没吱声。
前方又传来动静时,司机猛地回转头去看。正是从房子里跌跌撞撞走出一个女孩,他还未及有所反应,身后的车门已经被人打开。再去看,便是慕总大步向着那女孩走去。
安予喝的酒略少些,因而还存了些清醒,听见外面的打斗声,便扶着墙走了出来。
保镖她认得,那外国人她却是不认得了。
三人的身手都极是了得,安予醉后脑子不大够用,当下便要上前。忽然一只手捞住她,才使她免于被人一拳挥在脸上。
安予被人锁住了腰身,动弹不得,又瞧不见身后人的脸,当下就要挣扎。
那人却是全没自觉,只忽然冲着两个保镖道:“告诉你们傅总,人我带走了!”说着,就一手夹了她的腰,带着她向外走。
那两个保镖自然是要拦的,可偏是自顾不暇,几大家族的渊源也听过一些,便是不情愿又无奈地让来人将安予带走了。毕竟,相比安小姐的安全,还是自家小姐的安全重要些。尤其眼前这外国人,看着彬彬有礼,却是这般蛮横。
等他们等来小区的保安,一同将这蓝眼睛的男人摁住,带走安小姐的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端,安予听见那人乍一开口,就整个人安稳下来。
她醉着,但也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谁,只意识不大清醒罢了。
商务车行驶在路上,前排坐着司机,中间是慕沉,安予被搁在了最后面。她面向椅背,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像个乖软的猫咪,不吵不闹。
车子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一辆车闯了红灯,正好从他们面前横插而过。司机踩了急刹,安予迫于惯性,整个人就要滚下来。
坐在中间慕沉的反应也并不比司机更快一步,他身子猛地前倾,下一秒便是回过身伸手去捞后座的安予。可还是晚了一步,女孩摔落,下意识就痛呼出声。
慕沉索性将她抱起,同她一道坐在最后面。
安予有那么一瞬的清醒,可大约是撞到了脑袋,她伸手要揉揉头,下一瞬又觉得仿佛是在梦里。
安予转而去摸他的脸,一面迷蒙地呢喃着:“慕总,您最近怎么总是出现啊?”
他伸手揽着女孩的肩,女孩猛地这么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慕沉整个人僵了僵,愣了愣才道:“你总是喝醉。”
安予迷茫地看着他,随即闭上眼,脑袋磕在他的肩上。
第二天清晨在自家醒来时,安予勉强记得前一晚的事。尤其记得,在摔下后,慕沉哥哥始终紧紧地抱着她。
她很没出息的贪恋那样的亲昵和温暖,因而醉着就醉着了,反正身上的酒气也能够骗人。
只她被放在温软的床上,身子的倦意缓慢袭来。她约摸知道那人走了,却又不知过了多久,床前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他道:“若是慕家的人,不是我。你也会恨我?”
这两年,安予始终当他是陌生人。
慕沉在床前不知站了多久,直至他以为不会有一个答案。女孩忽然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天是黑的。”
既然天都是黑的,他怎么可能是白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