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后日谈·上

    0.

    风间琉璃不会做源稚女的梦

    .

    1.

    那是一个夏天尚未结束的黄昏，风间琉璃恍恍惚惚地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夕阳从大开的拉门外斜照进昏暗的房间，他对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缓过劲，意识到自己刚睡醒。

    他使劲地拍拍脑袋，拿起茶几上已经冷掉的茶闷了一口，清醒了些，然后走到走廊上对着庭院坐下，张嘴想要叫人过来服侍。

    但风间琉璃没能喊出声，他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原先准备呼唤谁，又不想见到那些天天跟在王将身后言听计从的木偶们，干脆谁也不喊，一个人坐在走廊上发呆。

    人类的身体有千万点的不好，比如会感觉到疲惫，比如睡太久会头痛，比如会无法控制地发梦，风间琉璃紧绷神经地活了那么多年，还是一不小心放松下来长久地做了一个过去的梦。

    他梦见一个叫源稚女的死人曾经在鹿取小镇的时光，那些细碎而虚假的回忆居然还扎根在他的脑海深处，梦里镇上唯一一所中学放课后的回家路上青春期的学生们来来往往，无数似曾相识的漂亮女生们同他打招呼，微光拂照的脸似乎比死去时更美；男孩和兄长在深夜一起上山，等新闻预报的流星雨，直到最后流星雨也没有落下，但兄长许诺男孩会带他去看更美的景色，男孩十分高兴，他不在乎美景，他只是喜欢和兄长在一起。

    后来兄长被一个男人带走了，当他回来时，男孩已经变成了魔鬼，正义的兄长不得不杀了弟弟。

    这是源家兄弟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不同于现实的是，梦中死去的源稚女没有被封进井里，他在刹那间变成了风间琉璃，在哥哥悲痛欲绝时从地狱重返人间，风间琉璃杀死了兄长，又哭又笑地转身离开兄弟二人死去的地方，却发现他被困在无尽的回廊里。

    时间轮回，空间重复，每扇门后面都有人死去，而那个人是他哥哥。

    风间琉璃忽然想起自己和兄长相互扶持着成长的日子，内心止不住地想要返回地下室，这时他听见急促的脚步从楼下传来，一个女人大喊着源稚女的名字从楼梯上跳下，气喘吁吁地抓着风间琉璃的手问他源稚生在哪。

    风间琉璃看清女人面孔的刹那欣喜若狂，他知道面前的女人有着把人带去任何地方的能力，女人对他印象很好，只要他开口，对方一定会带他逃出这个迷宫。

    快带我走——风间琉璃这么想，手却抓着女人往楼下跑，他边跑边哭:“哥哥在地下室，哥哥在地下室，■■你帮我救救哥哥啊！”

    是源稚女，风间琉璃的身体里一直住着两个人格，分别是渴望向兄长复仇的风间琉璃和希望与哥哥重逢的源稚女，更强势的风间琉璃控制了身体，他没想到他杀死源稚生时源稚女没有清醒，女人出现后懦弱的源稚女反而挣脱风间琉璃的掌控跑了出来。

    但源稚女逃出来也没用，源稚生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起身拥抱痛哭的弟弟和朋友的，风间琉璃躲在一旁冷眼看悲伤到了极致的源稚女，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开始消散。

    风间琉璃也死去了，这就是梦的结局，和他唱过的千万个故事一样，所有人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

    2.

    时间毫无意义地流逝而去，风间琉璃逐渐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他出现了严重的既视症状，频繁地对身边的某些事情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风间琉璃起初不以为意，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既视感不影响行动，风间琉璃便没有治疗的打算，反正他早就疯了。

    某天夜里他终于练好了坂东玉三郎的《杨贵妃》全部的唱词，想要个漂亮的女人听他演唱，于是风间琉璃下楼环视那些仰望他的女人，相中了一个刚加入猛鬼众的小姑娘，走上前想牵她上楼。

    小姑娘在身旁女孩嫉妒的眼光里不知所措，他伸出手，电光火石间心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等下该不会对我行屈膝礼吧？

    怎么可能啊，风间琉璃嗤笑自己的莫名其妙，接着看见新人红着脸，像在皇家舞场上被人邀舞那样牵起裙角屈膝行礼：“我叫……我叫樱井小暮。”

    风间琉璃眼皮一跳，忽然意识到他可能弄错了什么。

    .

    3.

    风间琉璃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但这个能力的限制很大，他只能模糊地预知未来几天可能发生的某件事，而且预知能力有不准确性，一旦风间琉璃不按他预知的未来去行动，往后的预知就会不准确。

    比如风间琉璃知道某个手下即将在下次行动死去，故意把手下换下，那么在行动里丧生的会变成其他人，下一次预知到的手下相好为他报仇的事件不会发生，再下一次的帮派火.拼也不会发生。

    风间琉璃的预知能力就像是在提前观看平行世界未来几天的发展，他的行动和平行世界互不干扰，无论风间琉璃怎么改变预知到的内容，也无法影响平行世界半分，他自觉自己只是个戏子，并不打算和这看上去会过分深奥的平行世界理论的能力死磕，非常干脆地把它当做新的言灵，该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倒是比预知到的未来更先一步地在和兄长家族的拉锯战里夺得更多的优势。

    风间琉璃顺风顺水地过了大半年，若不是王将依然如鬼魅般盘踞在他身边，风间琉璃几乎要克制不住被过于顺利的计划进度壮大的野心，去刺杀兄长了结一切，就在这时，第一件他没干预却与预知不同的事情出现了。

    王将对出现在高高在上的兄长身边的某个人产生了兴趣。

    王将给风间琉璃一份资料，命令道:“调查一下这个叫柏瑟的女人的言灵……做的隐秘些，不要让蛇岐八家发现我们的意图，必要时把不重要的棋子推出去也可以，我要‘司南’全部的资料。”

    风间琉璃心里波涛汹涌，嘴上却不冷不淡地答应下来，他细细地把来自卡塞尔学院本部的实习生资料看了一遍，对资料里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

    他依言想办法弄到了实习生言灵的大部分资料，王将看过资料后沉默许久，淡淡地说这个女人有点麻烦，她好像有以后加入日本分部的打算，与其让她助力本家，不如早点除掉，这个人就交给你处理了，记得弄得像意外，别让美国本部提前注意到我们。

    王将是猛鬼众里最像恶鬼的一个，他通过控制风间琉璃牢牢地控制着所有的“鬼”，风间琉璃憎恨他，针对王将策划过数次暗杀，但王将不停的死而复生，如噩梦般紧紧地缠着风间琉璃，叫人作呕却无可奈何。

    他几乎要恨恨地认为王将是无敌的了，可机会总是出现的那么快，很难说是直觉还是什么东西，在听完王将命令的那一刻，风间琉璃意识到他可能接近了王将的某个弱点。

    我要见见她。风间琉璃想，如果她有用，我就留住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