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瑟埋头苦吃盘子里造型别致的刺身,时不时抬头偷瞄对面细嚼慢咽的源稚女,现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好看得连吃饭都美的像一副画,什么叫素颜美人?说的就是源稚女这种吃饭侧脸自带柔光的女——啊不对男人,柏瑟要是是这家高级日料店的老板,肯定得亲自下场邀请源稚女拍照留念,用相机留下美人进餐的瞬间,连磨皮都不用,直接把照片放大打印出来,贴在门口做镇店之宝。
柏瑟瞄着瞄着就忍不住眼神飘忽意识游离,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
太漂亮了,源稚女实在是太漂亮了,柏瑟生平第一次后悔主动和人搭话,她觉得自己快要被一个男人的美弄成智障了。
但是这是不行的啊柏瑟!她在内心抓狂,你可是个正经的颜狗,沉迷纸片人墙头众多就算了,要是在现实里见谁爱谁三心二意,柏夫人知道了的话那可是要被抓出去做叉烧的!
“柏桑是居住在日本的上班族么?”或许是觉得两个人面对面干吃饭不说话有些尴尬,源稚女找了个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是假期实习啦,”柏瑟说,“我在美国留学,为了挣学分申请来日本。”
源稚女点点头,“柏桑的日语很地道啊。”
柏瑟心说当然地道我当年可是被那个超级龟毛的外教折磨了一年啊喂,但她面上还是很谦虚:“哪里哪里,看NHK纪录片学的。”
柏瑟有些紧张地盯着源稚女,特别怕他接着问“是吗那柏桑喜欢什么纪录片呢”这种问题,她确实看NHK的纪录片,但还没到能看着纠正发音的地步,真要讨论起来十有八九要露陷。柏瑟不太好意思说她日语全靠被外教折磨和追日本动画学的,因为日本人普遍看不起所谓的‘御宅族’,她不想给源稚女留下奇怪的印象。
她现在对源稚女的心态极其微妙,既被对方(的脸)吸引努力地维持逼格,又忍不住心生警惕,思来想去后柏瑟选择相信自己的言灵,源稚女无论是名字还是相貌,都和她的上司源稚生太过相似,她没法骗自己说这里面没什么问题。
但这警惕心也在摇摇欲坠。
柏瑟带源稚女到了宠物医院里,医生认真地揉搓了橘猫一番,对他们说猫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卷缩着可能是因为肚子饿没力气。
“那就给它点吃的东西吧。”源稚女这么说着,顺手买了袋进口猫粮。
买完他还先试吃了,边咀嚼边把猫粮递给柏瑟,“味道不错,柏桑要试试么?”
柏瑟看了眼猫粮的价格,可耻地沉默了几秒,欣然接受,“好呀!”
医生显然没见过有人能在宠物医院吃猫粮吃能吃的那么快乐,他“……”了一会儿,摸着橘猫说猫咪耳朵有点虫子,试着问源稚女要不要除个虫。
于是橘猫被安排了一次彻底的身体检查和治疗,源稚女看都没看账单一眼,随手刷卡结账,还预定了隔壁宠物美容店的修毛服务,这个时候离他从垃圾箱旁捡到橘猫还不到半个小时,但柏瑟已然看到了猫咪衣食无忧的未来。
橘猫打完药后整只猫都焉焉的,医生说可以把猫放在医院第二天再抱回去,源稚女想了想,表示要感谢柏瑟带路,然后带着她进了这家高级日料店,日料店其貌不扬,柏瑟待在狭小干净的包间里等上菜的时候随手谷歌了一下,发现这家店居然是米其林三星餐馆,普通人想吃起码要提前三个月预约。
“……风间君提前预约了这家店吗?”柏瑟忍不住四处张望。
“没有啊,”源稚女说,“我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只要我来吃,总会有位置的。”
“风间君不是住在上野么?”柏瑟问,“你经常来东京这家店吃饭?”
“偶尔吧,有时候会来看望住在东京的亲戚。”源稚女笑道,“我和这家店的店长比较聊得来,有时候他做了新料理,我们吃的时候还会拍照留念。”
柏瑟心说居然真的有拍照啊,这店主真是小气,有照片居然不摆出来给其它食客分享。
穿着浴衣的服务生跪坐着拉开推门,小心地挪进来,把装着料理的托盘放到桌上,然后退下。
“这家店的清酒很有名哦,名叫十二重樱,柏桑请一定要试一试。”源稚女给柏瑟倒酒,动作自然,柏瑟非常讨厌向她敬酒的男性,比如说以前社团聚餐的同学,比如说过年时某些根本不知道该喊什么的亲戚,但源稚女把小酒杯推到她面前时,她不仅没感觉到冒犯,反而高高兴兴地喝了下去。
“风间君是要养那只猫吗?”柏瑟问。
“我不知道。”源稚女想了想,慢慢道,“我大概是没时间养的,家里养的话也不方便……”
柏瑟一愣,“那风间君为什么对那只猫那么好?”
“对它好需要原因么?”源稚女反而疑惑了,“它孤独地蜷缩在湿漉漉的纸箱里,叫声软绵绵的,看上去很可怜,所以我想它感觉好一点。”
可你不养它啊,柏瑟把这句话吞了下去,心想不娶何撩不养何抱,但又觉得她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柏桑觉得我该怎么办?希望我养它么?”源稚女又问。
“条件允许的话我当然希望风间君能养啦,你看上去像是会对它好的人,”柏瑟实话实说,“但你要是真的养不了也没办法,猫我抱回去吧,要是能带回学校我就继续养,带不回去我会想办法找能接手的人。”
短短几分钟里柏瑟已经为橘猫打算好了后路,源稚女之前大手一挥付的账单里包括了好几种疫苗,想来明天去医院后那只橘猫必定又干净又漂亮,日本人普遍爱猫,她多付出点心力,肯定能找到合适的主人。
源稚女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柏桑是个好人啊。”
“其实在第一眼看见柏桑的时候,我也觉得你很眼熟。”他说,“就好像多年不见的好友忽然重逢,虽然大家都有了许多变化,但还是能看出过去的轮廓。可我确信我是不认识柏桑你的,所以说这是什么缘分吗?”
源稚女自言自语,露出困惑的神色。
“或许吧。”柏瑟说,忍不住低头看手机。
她在吃饭前问了乌鸦,确定了源稚生没有兄弟姐妹后,她再度茫然起来,甚至脑洞大开地猜测源稚女是不是源稚生他老爹在外面的私生子,所以才把两个人的名字取得那么相似,问题是据说局长家几代单传,要是真有私生子,以那些大家族的尿性肯定早就快快乐乐把小孩抱回家了。
柏瑟好奇极了,但她没法直接开口问,她不能说出言灵的事,也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问别人的家事,心里好似有五六只橘猫在到处挠。
源稚女也在看手机,他们闲聊的时候源稚女也时不时看一眼屏幕,“这个时间我的亲戚也该差不多收到我送的礼物了,接我回家的车几个小时后会到,今晚遇到你我很高兴,那只猫咪就拜托你了。”
柏瑟有些吃惊于他离去的干脆,但还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源稚女像是了结了一桩心事,他笑着对柏瑟说:“我在学校是古典戏剧部门里的歌舞伎演员,柏桑愿意听我唱一首告别的短歌么?”
他举起酒杯,“敬我们的缘分。”
“好啊,你唱吧。”柏瑟答应了,没想到源稚女表里如一的是个文艺青年,告别和歌这种事她只在古文里读到过。
柏瑟不知道这是不是日本人告别的礼仪,也跟着举起酒杯,源稚女将酒一饮而尽,他开口,声音却变成了女人的声音,他缓缓起了个极高极长的调子。
柏瑟被源稚女开腔的声音震得头皮发麻,她过去的大学宿舍和隔壁音乐学院的女生宿舍只有一条马路之隔,柏瑟晚上出去找夜宵吃的时候时常会听到一楼活动室里声乐部的女生在吊嗓子,那条马路在学校论坛里被戏称为黄泉路,因为几十几百的女生远远高歌的声音太过吓人。
源稚女的声音并不尖利刺耳,他眼神飘忽地看着墙边的一点,轻轻唱着一首空灵的歌,柏瑟听不懂歌词,却渐渐听入神了,她从源稚女的歌声中听见淅淅沥沥的大雨声,桌子挪动碰撞的声音,抹布拧水的声音。
一切忽然都远去了,某种熟悉感觉包围了她,柏瑟忍不住放下酒杯,她的目光对上源稚女,青年低着头看她,目光流转,眉梢流淌着妩媚,妖艳得超乎性别。
“让我看看你的噩梦吧。”有个人在她耳边小声地说。
柏瑟悚然一惊,她忽然感到了满天的杀意,她捞起面前的碟子不管不顾地扔出去,尖叫着站起身,哗啦一声,一大桶水洒了。
“柏瑟……?你在干什么?”另一个声音问,像是受到了惊吓。
柏瑟闻言扭过头去,楚子航正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仕兰中学的校服,面孔无端端地年轻了许多。
“你怎么了?”楚子航又问了一遍,他的手里抓着一块抹布,“水桶里有虫子吗?”
柏瑟无措地环顾四周,她正在一间课室里,课室里只有她和楚子航两个人,黑板上值日生的位置上写着他们的名字。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大雨倾盆。柏瑟看着地板上倒下的小水桶,忽然想起自己在做什么了。
“抱歉,我好像手哆嗦了一下……?”柏瑟不确定道。
楚子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把抹布放在讲台上,从卫生角里拿出拖把拖地上的水,“快点搞完卫生吧,”他说,“台风就要来了,早点回家比较好。”
柏瑟点点头,捡起水桶,过去帮忙移动桌子。
擦到一半的黑板滴着水,角落的日期还没有被擦去。
2004年7月4日
星期日
距离—考还有——天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