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郭芙眼看银针袭来,针还未至,那生起的气势便已经刮得她脸颊生疼。银针直指眉心,若被扎中,后果不堪设想。先前她曾被金轮国师所震慑,心中并不是没有什么胆怯,但当危险真的来临时,她却又觉得好像危险倒也并无什么所谓,都道生死之间的时候人总能想起曾经的一些事来,她却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想到,只觉得内心莫名的平静,好似从前经历过千万次死里逃生……或死后复生的样子。

    然后她同小福此时似乎莫名地契合起来,一身两魂,均认为该俯仰下去,由了那银针自鼻尖擦过。

    坐于细线之上已经足够要求人的轻功和平衡,何况乎在线上半个身子仰下去?

    见她如此,黄蓉立刻叫了一声:“不好!”

    只因方才小福夸下海口,说但凡金轮国师能让得她离开金蚕丝,便就算他赢。虽说众人只当其为挑衅之语,并未正面承认过,但观先前霍都所作所为,若是现在从丝线上跌落,自然会落了下风。

    哪知那金丝线上的少女看似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并不慌张,只施施然地用右手手指点于丝线,随后极轻地沿着线向右一滑,那身形居然全由那看似纤纤洁白的食指支撑,然后那青衣少女便诡异地如蛇一般,顺着丝线向右一转一立,便又好端端地坐正了。

    但听得“铮”一声,银针恰好在此时扎进郭靖黄蓉等人身后的墙上。

    而那少女从遇到危险到转危为安,不过也是这短短一时间发生的。

    不过时间虽短,众人却看得一清二楚了,当下群雄便又是一阵感叹。

    小龙女瞧着那金丝线上的少女,若有所思地同杨过说道:“过儿,你瞧她的身法是不是同我们古墓派的有些相似?”

    杨过从怔愣中脱出,看了看那少女,随后道:“是有些相似,都是一般轻灵,但是她的身法似乎更为诡魅一些,我方才瞧着她就好像瞧见了一条蛇。而我……也只见过一人可以用一指之力在悬崖峭壁间支撑自己全身。”

    杨过说的自然是洪七公,可这事放在洪七公身上却并不足以称奇的,奇的是这少女年纪轻轻却如此厉害,该说真不愧是黄药师门下的弟子么?而郭芙也由黄药师教过的……

    杨过想到这,心中升起少许落寞,由不得又是要叹气的。因而只得抛去杂思,借了烛光看去,但见场中金光时隐时现,密密麻麻地像是织了一张大网,金轮国师就处在网中,简直像一只秃头的大蜘蛛,张牙舞爪地站在网上了。

    想到这,他便越看越觉得像,忍不住当了笑话同小龙女讲。

    小龙女倒并不觉得好笑,淡淡道:“哪有扑在网中心的蜘蛛?那蜘蛛都是等在网边沿,只等了猎物撞上网了才爬出来的。古墓里亦有蛛网,我见得多了,唉,若能回去,我倒该叫你去替我清扫清扫了。”

    杨过知晓小龙女不喜世俗生活,但他却又难以抛去这些的,心中一面自责一面又是执拗,因而不像从前一样讨师父开心,但又不能违背,只闷闷不语。

    小龙女当他少年心性,爱极了世间繁华烟尘,见他不语,秀眉微敛,正要开口,却听到场中那青衣女子笑道:“阵成了。”

    众人闻言,俱是不解,只看见先前打斗过程中遗留下的针线缀着铜钱,缠结成一网。而那女子手指指链上,五指指环各延伸着几根线,但这几些线也能做阵么?

    杨过因而也是好奇,多注意了一会儿。想到阵,他自然会回想起先前郭芙曾与他说的阵法。凝神视之,果见场中对应二十八星宿位上俱钉着银针,同当日郭芙所说的有所类似,却又有所不同。杨过细细思忖,方才发现此阵同郭芙所说的阵恰好反了一反。

    这也难怪,先前郭芙教他的时候,他们处于守势,因而阵法主要起到维护住自己的作用。而现在,青衣女子看似守,实则早就在之前就开始设计布下阵法,为的是围困敌方。

    这样一来,倒真如小龙女所说,金轮国师不是那大蜘蛛,而是落入网中的一个小虫子了。

    金轮国师并非鲁莽之人,他亦是精通阵法之道,先前浑然不知入阵也就罢了,但看到此阵时,却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脱离。这些线绕于他周身,好似姑娘家的红绳儿,编得十分好看,但又实在找不出什么章法。阵法多对称,左右两翼相互映衬,但此阵却像小儿投掷石子,毫无规律可言。

    然而星象之学本就由天所定,哪来对称规整呢?

    若说这是平常丝线也罢,偏生这丝线诡异得很,不仅无弄断,除了那少女,碰的人非见血不可。丝线所致伤口极深,并且很是疼痛,约是抹了什么药,但这药偏生没什么可瞧得出的毒,只是让中了药的人察觉到火辣辣的疼来。

    金轮国师的手掌现在还疼得厉害。

    一边修养的霍都见状,朗声道:“所谓比武,你可曾同我师父正面比过么?将人困在小儿的线中又是什么本事?”

    小福听了并不气恼,她略作惊讶,随后淡笑道:“这样啊,那我教国师出来的法子便好了。”

    见她这般好说话,不止金轮国师,大家俱是吃了一惊。

    金轮国师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并不说话,他虽是解不出这阵,但并不妨碍他借了汉人对手所谓正人君子的方法来脱困。银针金线岂会有没有用完的时候?届时他倒颇想瞧瞧没有了这些诡谲的东西,这女子能在他手中撑下几招来。

    黄蓉也知道这点,不由大声提醒道:“能用阵困住人,自然也是本事,姑娘你莫要被人用激将法给诓了。”

    “无妨无妨,”小福转头对她笑道,“我虽将这法子说了,但金轮国师做不做我却是不知道了。”

    有人但问道:“说了法子,他还会不做么?”

    “其实,国师若是学着猴子耍给我看,他就可以出来啦。”她说完,十指交叉于面前,左右手食指轻轻一勾,场中的线便就是一变,“比如这招,国师就耍个猴子捞月就好。”

    话说到这份上,金轮国师哪能不知道她是耍自己。素来严肃的神情也变得有几分恼怒起来:“你莫要猖狂!”

    说罢举起金轮便打算同方才那样砸出一条路来。

    小福哪能让他如愿,笑容不变,十指翻飞,但见数十根金丝同她的手指移动,分别狠狠刮向金轮国师周遭。金丝所绞的地方不是没有空隙,所留的空隙位置上小下大,原本只要单手一撑,人一倒立,那些丝线便可错身擦过断不会伤其分毫,但先前小福所说“猴子捞月”恰好同了这个动作相似,金轮国师哪能入她所说般去做,只靠着金轮档于面侧。他的金轮原就喜缠住其他兵器,因而手腕一翻,金轮便扯住金丝打算凭借此将那少女拖入这阵里。

    郭芙同他之间隔着重重丝线,哪怕她轻功再好,肉身碰到丝线还不是得受伤?

    然而手肘且要一拉,便听那女子娇声笑道:“猴臂探桃。”

    原是他持着金轮刚要拉扯时,手肘两侧便绞来三纵三横的线,原本他也有不躲之意,但看到那凛冽的丝,以及手掌是传来的疼,情急之中只得双臂举高,躲过那一绞,怒目瞪着那少女。

    丝线太细,除了金轮国师,周遭的人有时候并未看清那些线,他们只听得女子一声笑,金轮国师便照她所说的去做,当即觉得这场景分外好笑起来,因而一时之间厅内便又有了笑声。

    有人叫好道:“好一场猴戏!”

    闻言,金轮国师怒意更胜,他几时被这般当众嘲弄过,因而怒道:“你最好莫要叫我出来!”

    说完左右手共持一轮,各向两边丝线砸去。他原想这丝线之间既然相互牵扯,那女子能控制他这边的线,他自然也能影响到她那边,哪知他这一砸下去,相互交结的线虽微微一矮,却并未影响到那女子。

    反倒是身边的绞阵变化越发频繁起来。

    星空之下,伴随着那女子时不时说出的“顽猴捉虱”“一猴破瓜”“猴蹦猴跳”,金轮国师身边的丝线简直就像是活过来一般灵活变化,围着他不断转圈。这阵本就变幻万千,人在其中目随阵动,只会越转越乱,然而若不眼观丝线却又如何避开?更叫他万分心惊的是,他每要避开时,那女子便说出一个同他动作相似的耍猴语,好似能预知他的每一个动作了,但听得耳边叮叮脆响的铜钱声越发急促,眼前那些金光似乎也越发闪亮迷眼,一刹间金轮国师好似看到流转在丝线上出现的不是光而是金色的梵文。

    到了最后,那女子每说一句话,金轮国师在慌忙之中竟是情不自禁照做了,其实照做便也就照做罢了,虽被笑话,但左右能避开便好,因而当金轮国师察觉到脖颈后袭来凉意,小福又说出:“猕猴撞网。”

    当下不由快速往前一躲,哪知同先前躲哪哪的丝线便避开不同,面前那丝线竟是一反寻常般朝他脖子横去,金轮国师心下一跳,当即念道不好,想要向后蹿去时,后颈又贴上一丝冰凉。

    霎时间所有变化都消失了,唯一令他在意的,只有脖子上这一前一后的金色丝线。

    仿佛为了让众人看清似的,先前那五枚铜钱就绕在他脖子边沿,好似一串铃铛。

    金轮国师冷冷地立在那里,不再动弹,只对小福叫道:“阁下好算计。”

    他说算计,而不是说好武功,自然是有原因的,先前小福手中那般阵法变化已经非常人所可操作,偏生她还故意颤动铜钱躁动人心,并且她先用耍猴的话来惹怒金轮国师随后又一步步诱骗他撞上丝线,此番心智,合该称作一声“好算计”。

    小福并不在意,只微微一笑:“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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