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下山之后,因为气闷疲惫,只想赶回镇上先吃一顿好的,再洗洗便睡,因而一路不做停歇直奔小镇。
待她回了镇上,天已经大亮。
郭芙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心中孤独之意更重,一时也没什么精力等酒楼筹备美食,只随意买了些点心饱饱肚子,正在付钱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一位背着麻袋的老翁。
只见这老翁须发俱白,身上破烂,但走路时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待郭芙瞧清楚了老者,立刻欢喜起来,赶忙将钱给了店铺老板:“不必找了!”
言罢匆匆追到老者身后,恶作剧似的向老翁身后轻轻一拍,谁知那老翁身后就如长了眼睛一般,稍一侧身、一伸手,随意地就将郭芙从后面拉到了面前。
郭芙见被发现,毫不意外,只笑眯眯道:“七公公,我正说要去找吃的,就看到了你,你说这可巧不巧?”
被叫做七公公的老翁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少女,随后也欢喜地笑道:“原来是郭家丫头,你怎么又换了张脸?”
郭芙吐了吐舌,悄悄道:“还不是为了躲外公戴了面具来着?倒是您老人家,不是说要捉五丑么?捉到了么?”
原来,这老翁就是九指神丐洪七公。他将丐帮帮主的位子传了给黄蓉后,独个儿东飘西游,寻访天下的异味美食。偶尔见到不平之事,便暗中扶危济困,杀恶诛奸,以他此时本领,自是无人得知他来踪去迹。有时偷听丐帮弟子谈话,得知丐帮在黄蓉、鲁有脚主持下太平无事,内消污衣、净衣两派之争,外除金人与铁掌帮之逼,他老人家无牵无挂,每日只是张口大嚼、开喉狂吞便了。
这一年藏边五丑中的第二丑在广东滥杀无辜,害死了不少良善。洪七公嫉恶如仇,本拟随手将他除去,但想杀他一人甚易,再寻余下四丑就难了,因此上暗地跟踪,要等他五丑聚会,然后一举屠绝,不料这一跟自南至北,千里迢迢,竟两次遇到了郭芙,而两次相遇的时间和地点都相隔甚远。
郭芙第一次见到洪七公的时候,正是半年前因偷溜未果而被黄药师提溜着往回走。
她原以为回去后又要被逼着背什么诗经楚辞,练什么兰花拂穴手、玉漏催银剑了,正是郁闷憋屈之时。忽见道路一边跳出个老翁,站在他们面前大笑道:“你这老东邪,什么时候学会欺负一个小丫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拎着一只小鸡崽呢!”
那老翁自然是洪七公。
黄药师见是洪七公,心中也有点惊喜,放下了郭芙道:“原是你这个老叫花,十多年不见了,教训一下自家的外孙女,竟劳了你出面帮忙么?”
“外孙女?”洪七公听后,也不管旧识碰面的欢喜了,只惊讶地凑到郭芙面前,“就是我那两个徒弟的女儿?该有十多岁了吧?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家的,竟是全随了郭靖那小子么?”
郭芙闻言,知道洪七公是委婉地说自己长得不好看呢,嘴一撇就将脸上的面具扯了下来,不大高兴道:“老人家,烦您仔细瞧瞧。”
洪七公见这丫头恼了,不由笑道:“哈哈哈哈,是我没瞧清,原是个标志如花一般的闺女,和你母亲年轻时一样漂亮……走走走,七公公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郭芙因为心情不好,有意抬杠:“好吃的?难道有我外公和妈妈做的菜好吃么?”
“这倒不一定,但保证都是你没见过的。”
“那可未必,我现在的眼界可不小。”
“哦?那你可吃过毒蛇作羹,老猫炖盅,斑鱼似鼠,巨虾称龙,肥蚝炒响螺,龙虱蒸禾虫,烤小猪而皮脆,煨果狸则肉红么?”
郭芙听后,脑海里只剩下了各种爬来爬去的活物来,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到它们做成菜的模样。再一细想毒蛇、老猫等物,手臂上便起了细细的疙瘩。不过她的好奇心也因此被勾了起来,此时见这老翁长相和蔼,又毫不怪罪自己失礼,只同自己说说笑笑,心中稍生亲近之意。
黄药师看到郭芙愣愣,只当她是被菜名绕得迷糊,难得在他人面前拆一次郭芙的台,笑道:“连牡蛎大蚝都不知道,也好在你七公公面前弄大斧么?”
郭芙不再卖弄,只笑道:“我还小嘛。自然很多事不如你们知道的多。但我现在不是知道了么?待到饭桌上,你们再与我好好说说叫我涨涨见识呗。”
那日,正因了洪七公在,黄药师也不好就打发了郭芙去练武学习,只将那一老一小“请”回家,由他二人在庭院里,一个滔滔不绝地说着岭南趣事,一个兴致勃勃地听着,一幅向往模样。
现在说起来,郭芙总是屡屡溜出去一刻不安耽,很大程度上也有洪七公鼓动的功劳在呢。
此时再遇到郭芙,洪七公欢喜片刻,回答道:“还没捉了那五丑呢,但大抵也知道了他们要去华山相聚,正要赶去那了,可巧就遇到你。”
“华山?我可没去过,”郭芙正愁无人作伴游玩,喜道,“七公公,带我一道吧,我绝不会给您添乱的。”
洪七公笑道:“你若要去,我赶得走你吗?”
郭芙知道他这是一下子就同意了,可以不用再费力劝说,不由得更加开心。
然而洪七公又道:“不过,我毕竟是跟踪他们,你穿得这样鲜艳,走在我一个叫花身边,未免奇怪。”
“那便是要我扮作叫花么?”
“莫非你不愿意么?说起来,你母亲年少时便也扮过,还遇上你父亲呐,也是很有缘分。再说,若穿了太好,在外面吃东西时还得顾及了大家闺秀的颜面,只小小口地抿,可不就体会不了真正的美味了吗?”
郭芙闻言,没有拒绝,只笑话道:“七公公你怎么这样清楚,是因为以前有穿过裙子的经历么?”
洪七公毫不在意:“我对吃的知道的都清楚,如果哪天穿了裙子吃东西更美味,我就是穿一次又何妨?”
郭芙听后,双眼一弯,但道:“知道啦,那七公公你等等我,我去换一身衣服就来找你,你可别又认不出我来了。”
洪七公称好,郭芙便匆忙去了,心下其实有些担忧洪七公是故意匡她离开,好撇下她偷偷溜走。
好在郭芙装扮好回来时,洪七公还在那里,只是背上的麻袋似乎又涨了些。
二人于是一道向东北方去。
他们都是好吃的,一路上便边走边吃:路过山林,就摘野果野菜、捉野禽野兽,遇到村庄、小镇则点了当地吃食尝鲜,吃东西时也会互相分享了这半年的所见所闻,当然,自是洪七公说的多,郭芙说得少听得多了。洪七公有一肚子的游览见闻,讲了几天几夜都没能说完,郭芙听着他的叙说,想象自己也去过各处,感受了各色风土人情,心中又是羡慕又是高兴。羡慕的是洪七公去过那么多好玩的地方,高兴的是他答应了自己以后会带她到处游玩。
这段时间,二人吃好玩好,浑然没有赶路的疲惫色,神采奕奕地站在了五岳华山脚下。
华山南接秦岭,北瞰黄渭,自古以来就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说法。郭芙如今在山脚一观,果见山势险峻,难以攀爬。
洪七公同郭芙在山脚下稍作休息打点,准备了上山后可能要用的东西。
郭芙内力不比洪七公,又是女孩,幼年住于温暖的桃花岛,因此更怕冷些,便多备了保暖衣物和毛绒毯子塞在了背篓里。
洪七公置办完自己的东西,背着麻袋,手提了一只鸡回到约定地点,见郭芙身边的篓筐沉沉,身边站了一只黑羊,忍不住问道:“丫头,你这么多东西可背的动吗?”
郭芙道:“背是有些吃力,可是这些东西我都用得着……不拿上我总觉得虚的慌。我背不动的话还有这羊呢。”
洪七公看着她身边那头几乎同驴一样大的黑漆漆的羊,不由得失笑:“你是哪里买来的四不像,这角像鹿不是鹿,蹄像牛不是牛,头像羊不是羊,尾像驴不是驴的……”
郭芙晃晃脑袋,一本正经道:“它可不叫四不像,它现在有了名字叫小霸,卖它的人说它是这华山上捉住的,原要将它杀了吃掉,但我倒觉得此羊神态俊逸,模样孤傲,定非凡羊,便买下它正好可以给我们带路。”
洪七公看了这黑羊半晌,只见它的角比寻常羊尖了些,耳长了些,除了脖子上垂了一圈月牙似的白毛,通体乌黑,虽不觉哪里神态俊逸、模样孤傲,但并不反驳郭芙,只道:“我总觉得这不是羊,倒像是羚了。听得华山上有鬣羚出没,只是难得一遇,也不知是不是这家伙。”
说完见郭芙愣愣,洪七公抚须笑道:“也好也好,听闻羚最善于攀登纵跃,可在最陡峭的悬崖绝壁之间行动自如,在乱石溪谷之间跳跃如飞,这小霸替你扛着东西恰恰好了。”
郭芙闻言,笑容忽变得真实了,只道:“七公公你见识广,有眼光!”
原来,郭芙是见这鬣羚在刀下落泪,心生不忍,这才买下了它。她虽是个吃肉人,倒也不至于狠心到视若无睹,只买下了它打算带上了山放掉。而郭芙不喜欢黑色,认为这颜色颇丑,所以心里其实也不觉得这鬣羚哪里好看,她那么说,不过是因给了这羚取了名字,心有护它之意,担忧洪七公嫌带了它麻烦才故意夸耀。此时见洪七公毫无嫌弃之意,语气又满是认同,郭芙这才欢喜起来。
其实换做是他人,郭芙才不管他们嫌弃不嫌弃她带的东西,更不管自己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了。相反的,正是洪七公不同于黄药师和郭靖,处处包容理解于她,才让郭芙懂得理解和考虑于洪七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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