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郭芙知道自己偷溜出桃花岛会这么巧地遇到黄药师,再给四年前的她十个胆子,她也不会这么做的。
老实说,郭芙的这四年委实过得不大好,过得不大好的原因主要还是黄药师逼她练武逼得太狠。和郭靖黄蓉不同,黄药师对她的期望较高,知道她本质聪慧,脾气又像极了自己,有意相传武艺绝学。
但郭芙自答应了杨过不去找欧阳锋后,对武功高低便没有什么要求了,加上练武势必要吃苦,她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这些,因此时常找了机会就从黄药师身边溜走。
她本是个有自己所骄傲的人,素来不习惯于使用计谋或耍心机,然而这四年来为了溜出去玩,小伎俩越耍越多。比如用了五行大阵拦住黄药师和程英师徒,再比如改良了假面扮作平民……本来这些是出自黄药师之手,根本拦不住、瞒不了他多久,但到后来,郭芙花了些心思琢磨,竟也能偷赚得溜出去一月的时间。
这次,郭芙又偷偷从黄药师身边溜走,玩了一月有余,见黄药师还未找到她,难得因不习惯而心生无聊。然而,她虽也有些思念于外祖父,但到底不愿意自行回去。
“若我就这样回去,外公还以为我真离不开他呐!定是会嘲笑于我的。不成不成,左右还是等他找来再服个软吧。”
就这样,她边玩边走,不久就路过了终南山脚。
郭芙思及杨过拜师全真门下,也有了上山寻他的打算。她四年未见杨过,记忆里只留下当初和他一起玩闹的情形,不由想到:“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但不管记不记得,答应过给我做花环的事是不能变的。何况,谁见了我会不心生欢喜呢?”
想到杨过见了自己可能出现的惊喜模样,郭芙便忍不住偷笑。此时,见终南山山脚浓荫匝地,花光浮动,心下欢喜,便开始摘了花来,打算等见了杨过就交了他编。
郭芙边摘边坏坏地想道:“这还得多摘些,有得他好忙才行。四年呐,不知道欠了我多少花冠未补。”
于是寻着山花,越走越偏。
钟南山上不见一人,天色渐黑。
郭芙倒不怕黑也不怕没人,在闹市过够了自己的小日子,山野清闲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捧着花,想到:“若是遇到人家,便去留宿一晚,若是没有,在树上睡一觉,也是一种情致了。”
若换作四年前,郭大小姐绝对不会这样委屈自己,不过现在,她也偶尔能当此做趣事一件试试了。
待到月儿从山后升起,原本放弃找人家的郭芙忽然瞧见了一株大松树下的两间小茅屋。借了月光,只见茅屋上扯满了紫藤,粉紫相间,甚是好看。此处花香浓郁,原是一屋前种了好些玫瑰茉莉之类香花。
“这又是哪一处的隐士居所?这样好看。待到我回了桃花岛,也要在自己屋上扯些紫藤儿才好。”
说着便要上前敲门。
就在此时,忽听得屋后山谷边有呼呼风响,侧耳凝神,正是有人相斗的拳声掌风。而屋内也有人惊起靠近门前。郭芙蹙了蹙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碰上高手搏斗。
她奔波一日,没什么精力,自然不愿掺与其中,随手扯了紫藤,稍一用力,便跃到了屋顶趴下。
恰巧屋内的人匆匆窜出茅屋,若郭芙动作慢些,那人开门便会瞧见她了。
只听那人奔到另一处茅屋外,低声道:“姑姑,你听到了么?”
郭芙听着这声音熟悉,但在岛外遇上的人和事都太多,也一时想不起是谁来。
那人得不到回应,推开柴扉进去,大概是见里面没人,不多时又匆匆跑向后山了,嘴里但喊着:“姑姑!”
听此,郭芙伏在屋顶上,不由想道:“是这少年的亲人半夜不见了么?那老人家大半夜的在这深山里会走到哪里去?后山打斗的人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郭芙原本懒的管这些事,只想好好睡一觉,她在屋顶上翻了个身,眯了会儿眼,但听得山谷风声渐消,而蟋蟀、知了、山蛙等声音却阵阵传来,本觉得轻妙自然的声音,此时忽惹得她心烦气躁。
其实这又哪是山虫惹着她,不过是郭芙心下记挂黄药师和郭靖黄蓉,推己及人,看到少年前去寻找姑姑,也心中担忧罢了。
郭芙见自己实在无法入眠,蹙了蹙眉,只得从屋檐上跳下,往山谷奔去。虽然为奔,但她步履轻盈,不发出一丝声响,犹如月下精魅。
跑了一会儿,忽看到远处花树下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双目合着,半天不动,而这女子端得是出尘绝艳,好看得紧。
郭芙见这女子不似常人,因为童年记忆,怕遇到另一个李莫愁这样的女魔头,连忙趁那女子未注意到她时闪进了一处高树上。闪到树上后,因见那女子生的好看,连郭芙也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可这再一看便又觉得好笑了,原是她发现这女子气息均匀,竟然是扶着树就睡着了。
“样貌漂亮,这睡姿也是奇特。”
不过她又想到有睡棺材的人,也有倒挂房梁上睡的人,站着睡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郭芙笑自己大惊小怪,打算跳下树绕道走开,忽听荒草里传来响声,忙稳住了自己。
与风声不同,这响声略显急促、虚浮,不似野物传出的声音,应该是个人匆忙走来了。
果然,不多时,荒草中便走出一个身穿杏黄道袍的人。
郭芙见状,猜测他是全真门人,眼睛一亮,跳下树来想问他一问杨过的事。却见这道士浑然未听到身后动静,只着了迷一般向树下女子走去,颤抖着手拿出一根布带蒙上那女子眼睛。
而那女子竟然毫无动静。
郭芙觉得好生奇怪,也不知道该不该出言询问,琢磨了一下后也想不出措辞,干脆不冷不淡地咳了一声。
她这声并不响,但那道士竟然被吓了一跳的模样,转过身就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磕头喊道:“弟子什么都没有做!”
郭芙就算再不知事,也懂人做贼心虚的反应,立刻猜到他不是在做什么好事,未等那道士抬头,袖中连着金蚕丝的附骨针便扎进了道士身后的花树,郭芙素手一绕,金蚕丝便缠上了道士的脖子。
“别乱动,小心把你脖子给割下来!”郭芙不客气道,“大半夜的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那道士抬头见是她,脸红了白白了红,支吾道:“你……你是谁!”
郭芙瞥了他一眼,懒的把名字告诉他,只将连着的这段金蚕丝截断,串了另一根附骨针拍到树上,就像拴了条狗在树边似的拴着那道士。
“姑娘?姑娘?”郭芙轻轻推了推那白衣女子,见她毫无反应,不由试着在她的穴道上一点。
果然,穴道一解开,那女子身体一软,借了郭芙支撑才勉强站起来,布条下的面色羞恼至极,挥掌就要拍向那道士。
郭芙急忙拦住了她。
那白衣女子略略蹙眉看她:“你拦我做什么,你和他是一伙的么?”
“我可没心思管你们的事,我不打算帮他但也不帮你,”郭芙从树上拔了附骨针,金蚕丝便从道士的脖子上掉了下来,“他脖子上缠紧了这个,你一掌下去他的脖子可就断啦,到时候人死了,算你杀的还是算我杀的?他是全真门下的人,我家和全真门有旧,实在不好出手的。不过你放心,我取下这丝线,不留下我的痕迹,你杀了他,我就当没看到。”
那白衣女子听完,眉头展平又蹙,而那道士见此,跪向了白衣女子,边扇自己巴掌边哭道:“龙姑娘,是我迷了心,竟想对你……”
龙姓女子闻言忙喊道:“住口!”
道士听了连忙住口,只道:“是……如果龙姑娘觉得受辱,就,就杀了我好了!能死在你的手上,我做鬼也值得啦!”
说罢便闭了眼,仰了脖子。
郭芙见状,只冷笑一声,却也做不好评判,见这女子犹豫模样,便道:“哎,你们且停一停,我问个事就走。你们是这山上的人,看到一位夫人了么?就住在边上的紫藤茅屋里,她的侄儿正在寻她呐!”
那白衣女子,愣了愣,随后看向郭芙,淡淡道:“你说的地方是我住的,可只有我和……过儿两人,再没别人了。”
郭芙错了重点,只道:“噫……你就是那少年的姑姑么?怎么如此年轻?”
说完,又见这女子不回她话,很是冷淡,当下也不愿意久待,瞥了一眼地上的道士,只问:“喂,你们全真门有没有一个叫杨过的人?我是他的故识。”
话刚说完,白衣女子便“啊”了一声,面上不安,犹豫道:“你认识过儿?”
“过儿?你的过儿也恰巧是杨过么?”郭芙皱眉道,“别胡说,我怎么不曾听过他有姑姑。”
那女子蹙眉道:“我也不曾听过他有故识。”
地上的道士闻言,面色悲凉,因以为郭芙同他一样是爱而不得之人,在死前不由对郭芙道:“姑娘,你别再问啦,龙姑娘与杨少侠两情相悦,旁人掺杂不来。”
郭芙听得一个“旁人”,不由恼怒,手中的一束花全扑头盖脸砸到了那道士脸上,啐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自评判!你们二人所说的杨过,可是四年前同了郭大侠上山的那个?”
说完,见这两人一个不便开口,一个不愿开口,但都是有不反驳之意,郭芙便明了此杨过就是彼杨过了。
不由闷闷想道:“原来刚才出门的就是杨过么?难怪那样熟悉,可我竟没有认出来。不过也是四年了……人也会长大,也会变的呢。”
当下心里也不知是冷是气,这种感觉和小时候被人抢了玩具时的感觉实在相像。
然而人和玩具终究不同,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生起起来就非得人哄的性子来,恼了半晌,终只叹道:“对啦,他都已经十八了,当然不似孩童了……既然杨哥哥有了杨嫂嫂,想来也不会再同我一道玩闹,我不找他就是了。”
说罢就转身离去,也不愿管那二人了。
然而走了半路,心中到底还是不爽快。她虽自己说着自己已经长大,无法随意耍性子,但到底还是指望着出一口莫名的气。恰巧路过先前杨过的屋前,看那玫瑰、茉莉、紫藤争相斗艳,一派欢喜的模样,心中便越发苦闷。
“那龙姑娘也是喜欢这些花儿的么?他现在可要给她做了花冠带啦……”
想到这,她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怒意:“哼,有什么好戴的。我毁了这些花,看他们能做什么花冠!”
说着就抽出腰间长箫,手微微一抖,箫管里便滑出一把软剑,郭芙见了花便砍,待到地上一片碎玉残红,微微喘了口气,才哼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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