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辫、碎花裙、四岁左右、小女孩。
梁清明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刚刚那个男人。
该死,应该当时就拦住他的。
梁清明抿起唇,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下意识就要往外跑,可又想起身后的原崇,只好先若无其事地扭头露出一个笑容,冲原崇道:“我去一趟厕所,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等我啊。”
原崇还没来得及点头,便看到梁清明头也没回的往刚刚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跑过去,眉头不自觉轻蹙,毫无疑问,梁清明和自己注意到了同一个男人。
但如果不是那团浓重的阴气,那个男人在人群中本不该显眼才是。
梁清明穿过人群凭着感觉往男人离去的方向跑,那人带着个孩子,跑的速度一定不会很快,而且广播无疑会让他更慌乱,打乱他的节奏。
可是这边毕竟人多,想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连着跑了三层楼,梁清明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层,他喘着粗气站在墙边,环顾周围,额头上的汗珠几乎要滴进眼睛里。
他这么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咯吱——”
身边有奇怪的响声传来,梁清明一扭头正对上一双大眼睛,一个水灵灵的穿着连衣裙的少女正坐在垃圾桶上望着他,手还不停地从垃圾桶里掏着什么东西。
她的头发是半透明的,梁清明可以透过她的头发看到对面清洁大妈疑惑的眼神。
是一只鬼,长得有点可爱的小鬼头。
她看梁清明扭头看她,歪着头半天吐出来一个字:“饿。”
梁清明从包里掏了半天,也只掏出来了几颗润喉糖和一小袋儿苏打饼干。
几乎瞬间就被她塞进去嘴里了,连带着包装一起。
少女用舌头舔了下嘴,甩了甩头发笑了起来:“饿。”
梁清明:“……”
他把空空如也的口袋翻出来,有些焦急地小声问道:“等会儿再给你东西吃,你见到一个男人吗?身上阴气很重,抱着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脸上出现了一秒困惑的神情,随即指了指身后的男厕所:“在那里,好想吃。”
“不行,厕所不行,人也不行。”
梁清明甚至能从女孩儿简短的用词里感受到鼻腔里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这个鬼是什么都想吃吗?
但他来不及多想,径直进了男厕所,厕所里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儿,虽然有带门的隔间,但梁清明很明显能感觉到那股阴气弥漫在最角落的地方。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紧凑起来。
几乎把脚步的声音压到了最低,一步一步靠近那个隔间。
可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梁清明拿起旁边的拖把当武器,故意大着嗓子喊:“喂,里面的人快点儿,憋着呢!”
“别急,急什么!”男人的嗓音很低,带着几分不耐。
提裤子的声音传来。
梁清明屏住呼吸,贴门而立。
门开的那一霎那,他直接就势用擒拿术把人按在了地上,却发现这人的体型和手下厚实的触感不太对。
等等,这满身横肉的矮壮男人是谁?
男人“嗷嗷”叫了两声,唾沫星子立马飞了起来:“草,谁踏马偷袭老子?”
那股子阴气还在,只不过不在男人身上。
梁清明拿出证件亮了一下:“误会误会,大哥对不住了,您出去待会儿吧,我们办案。”
男人看到证件后怂了一下,随即小声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卫生间。
梁清明走进这间不大的隔间,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他看到隔板顶上挂了一个皮包。
他隐约记得,那个男人就是背着这样一个包。
他伸手把包拿下来,却不是很重,这包的触感也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的皮质。
打开后,一股奇怪的味道混着皮子味儿袭来,里面的东西竟是一团团头发,有些甚至连着头皮,上面渗着丝丝血迹。
梁清明背后一片发麻,这头发摸起来比一般的成人发丝更偏细绒,也比较短,他不自觉想到了小孩子的头发。
有些家长确实是会给孩子剪胎毛,只是这血渍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他想要把包拿走时,一股强烈的痛意从头部传来,像被千军万马碾过一般,与此同时,他的衣服和四肢像被无数个东西撕扯着,竟是一步也无法动弹。
耳边是各种哭闹声。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哥哥,跟我走吧。”
“陪我玩儿,陪我玩儿~”
“带我逃出去吧,我害怕在这里……”
脑海中像有什么不受控制一般,他想要扔掉手中的包,却发现自己反而越攥越紧,像被人控制了一样。
“疼——”
梁清明半跪在地上,试图用深呼吸缓解这种疼痛,却转瞬又像被扼住了喉咙般呼吸困难。
“来陪我们玩儿不好吗?”
“头发缠在脖子上,像项链一样好看,是我们送你的礼物哦~”
“哥哥,哥哥……”
甜腻腻的奶音此刻像恶魔一般环绕在他耳旁。
梁清明艰难地抬起头,双手紧紧揪着脖子上那一圈无形的东西,试图一点点地把它撕扯下来,挣脱开来那看不见的束缚。
梁清明能感受到随着他渐渐用力,脑子里开始回荡着阵阵孩子的哭声,仿佛是在对他表示抗议。
意识在渐渐重新清醒,梁清明刚想再接再厉,却恰好看到上方隔板处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在冲他诡异地笑。
梁清明的眸子猛地收缩起来,他要找的人,就和他一墙之隔。
“你……”
突然,他的脖颈处一松,大口的空气冲进了肺里,仿佛重获新生。
“咳咳,咳……”
有人在他身后轻轻拍了几下,帮他顺着气,他一扭头正撞进一双冰冷且没有情绪的眸子里,原崇正阴沉着脸地看着上面那人,和平日里梁清明看到的平静羸弱完全不同。
那人似吃了一惊,旁边隔间的门被粗暴地打开,只听“扑腾”一声,整个卫生间里归于平静。
“草!”梁清明强撑着站起身,男人早已不见了,只剩下窗帘在迎风飞舞。
一层跳窗算什么本事?
原崇把那个皮包捡起来,眉头紧皱,梁清明见状立刻将它抢了过来,一股凉意仿佛有生命般往他身体里钻,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里面的东西。
这玩意儿太邪乎了,万一原崇也招惹上就倒霉大发了。
原崇仅仅看了一眼,却为这个皮包的出现而感到惊奇。
怪不得阴气这么重,这皮包是由剥下来的人皮所做,还是不同的部位,而这种剥皮的手法也很神奇,不是没有沾染血或者将血处理掉,而是压根不见血。
剥皮是地府的极刑之一,在入地府地下十层的地狱,为的是惩罚穷凶极恶之人,慰藉被他所害的灵魂。但这些年来,因为人间法治的增强,几大极刑很少使用,七层以下都只有管理人员负责看管,甚至有的改成了饭馆或者娱乐场所,重新开发过后倒是比上面几层还要热闹。
简单来说,无血剥皮,这是门即将失传的地府手艺。地府现在都难有资格使用的极刑,却在人间看到了。
而更奇怪的是,里面装着的头发是至阴之时出生的婴儿的胎发,甚至有些还是死婴的。
用皮养发,倒是个新奇的想法。
原崇只知道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阴气重是必然的,却不懂为何这人要这么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个杀器,拿到这个包的正常人,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
原崇轻轻叹出了声:“可惜……”
可惜,这么个大杀器,对上梁清明这种阴气极盛之人效果要打个折,而对上原崇,更是班门弄斧。
原崇悄悄捏了个诀,把皮包里哭喊的阴魂暂时镇住。
“可惜什么?对了,那个女孩儿呢?总不会也跟着跳窗吧?”
梁清明缓过神来,一个个地开始翻隔间,终于在另一个厕所隔间里找到了睡着的女孩儿,似乎没什么异样。
“还好。”鼻息脉搏都很正常。
原崇在他身后幽幽地开口:“你刚刚说你是来上厕所?”
“让我等你?”
“很快?”
“这不是就在厕所嘛……”梁清明一阵心虚,嘿嘿直笑,“走吧,这下舒畅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是来找人呢?”原崇叹了口气,“是怕我拖累你吗?”
梁清明立刻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怕……”
怕我给你带来危险。
怕我给你带来不顺。
我是不详之人,是厄运的孩子。
只是说出来,却只觉得矫情,而且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以前他说服自己一切只是巧合,只是他身边越来越多的异象和奇怪的阴阳眼让他越来越发觉,自己和别人有所不同。
于是梁清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抱起小女孩儿,另一只手揉了揉似乎一脸委屈的原崇的脑袋:“怎么会这么想呢?”
“谁敢嫌弃你?梁哥第一个不服。”
原崇没有说话,乖乖跟着梁清明,突然一阵恍惚,似是一切又如初见。
清林君的府邸,那人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略显瘦弱的身板在当时一群大汉之中极不起眼,却听到那人指着他对旁边恭恭敬敬的鬼差轻轻一笑:“嗯?体质一般啊,不过没事儿,够用了,就他了。”
记忆中那张熟悉而陌生的十八九岁的年轻脸庞怯生生地抬起头,这才直视那在黑暗里发光的人,眼里突然光芒极盛。
“哟,你不怕我啊。”
“那更不用怕别人了。”
“反正能在我身边的人,最终都只有嫌弃别人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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