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杨过和郭芙两人依旧折向西北方向行进,因两人连日来风餐露宿,又与蒙古人恶斗一场,不免有些风尘仆仆,杨过还可,郭芙自幼娇生惯养,却是忍不得,两人遂找到附近镇上的市集,暂作修整。
至晌午时分,郭芙不免有些饥肠辘辘,回想自己离家这些时日以来,不是吃些野果就是吃兔肉果腹,此时闻到饭菜香味,早已食指大动起来,忙拉着杨过踏上最近的一家食肆。
宋代饮食极其繁盛,食肆间也处处竞争,因而两人尚未落座,便有小二殷勤相候。小二快手快脚地将一副注碗,两幅盘盏,五片果菜碟,三只水菜碟搁置在桌上,又为两人斟好茶,才殷勤问道:“今天早些时候,小店新得了几样点心和几样好菜下饭,客官都来一些么?”
郭芙学着黄蓉的样子,笑道:“先不忙,你且说来,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的菜肴?”说罢饮了一口刚刚斟好的茶,却是二陈汤,最是暖腹,郭芙不禁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那小二低头看见郭芙举杯的手,玉白的手与白瓷茶钟连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哪里是手,哪里是茶钟,不觉有些恍然。杨过见那小二盯着郭芙的手打量,不禁有些着恼,他不悦地清清嗓子,粗声道:“小二,你还没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饭……”说着伸出左手,握住那小二的胳膊。
那小二吃疼,却也不敢伸张,忙一叠声的应道:“有!有!两位来得真是时候,这天寒地冻的,最宜吃拨霞拱,而我们这个镇上,最拿手这道菜的是——”那小二拖着长长的尾音,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他见过芙两人目光又聚在自己身上,才得意地比出大拇指,笑道:“自然是小店的沈厨!两位今日可有口福了……”
郭芙自幼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桃花岛,自然不知外间的食物,她询问似的望向杨过,不想杨过冲她摇了摇头——杨过自幼流浪,后入古墓几载,对民间的吃食也是一窍不通。
那小二察言观色,忙笑着解释道:“怪小人没有说清楚,该打,该打!陕北山间的羊肉,薄薄地切成片,用筷子夹着,在热气蒸腾的汤水中一撩拨,就变出了像云霞一般的颜色,再蘸上酒酱辣椒,入口一咬”说到这里,小二装模作样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味似的,“便是神仙也不换!”
郭芙本来在四处打量着周围,听这小二说的热闹,勾起了好奇心,便抿嘴一笑道:“那就要这拨霞供吧。点心呢?有什么?”
“点心有酥琼叶,枣泥馅的山药糕,樱桃毕罗,还有旧都的滴酥鲍螺。”那小二快速地回答道,“若是二位喜好鲜甜可千万不能错过。”那小二每日迎来送往,也甚是机灵,他见过芙两人相貌出众,郭芙双手在乱世中仍玉白纤细,便料定两人非富即贵,言语上加倍地殷勤起来。
“滴酥鲍螺?”郭芙好奇地重复一遍,前几样点心黄蓉也经常做,因此她只对最后一样好奇。
小二满脸堆笑道:“对,滴酥鲍螺奶倒进缸里,自然发酵,煮成奶渣,使劲搅拌,出来奶油,搀上蜂蜜,搀上蔗糖,挤到盘子上,一边挤,一边旋转,这小点心便横空出世了,”小二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底下圆,上头尖,螺纹一圈又一圈,这就是酥油鲍螺,又叫做滴酥鲍螺。两位想要什么花样的?我们沈厨都能做出来。”
郭芙不知不觉顺嘴答道:“桃花样子的就很好……”杨过听了不觉莞尔,这店小二倒真会做生意,引得芙妹不知不觉便点了他的点心。
郭芙低声询问了杨过几句,便道:“那几样点心都要一些,再要两样咸鲜的下饭菜。至于酒嘛……”她不爱饮酒,便望着杨过。
杨过也对酒没有多大的兴趣,他想了一下,问道:“可有什么甜酒酿?”那小二忙应道:“有的,有的,有临安的蔷薇露,扬州的琼花露,还有荔枝甜酒。”杨过便道:“那就蔷薇露吧。”那小二应声而去。
杨过见郭芙乐得双眸弯的好似天边的月牙一般,正忙手忙脚地拿茶水洗涮筷子汤勺等物,不禁笑道:“我便说郭大小姐还是一副小孩心性,一见了美味,笑得眼睛都只剩一条缝……”说到此处,不禁想到了葬身于苍茫华山上的洪七公,不由得心中感慨。
郭芙一边将碗筷递与杨过,一边哂道:“你知道什么,这是我第一次不跟着爹爹妈妈在店里吃饭,自然高兴得紧。”
杨过故作叹息的模样,连连叹道:“我也在桃花岛尝过郭伯母手艺,堪称天下一绝,不想她的女儿,却看不上眼……”
郭芙忙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来冤枉人……我什么时候说不爱我妈妈的手艺了,只是,我妈经常爱做香菇滑鸡,我不大喜欢。”
杨过扬起双眉,好奇道:“这是为何?”郭芙不由得撅噘嘴巴,双手一拍,道:“你这人好笨,当然是我爹爹最爱吃这道菜,所以我妈妈才老做呀。”说罢,用一种“没想到你这么笨”的目光看着杨过。
杨过一怔,不觉叹道:“郭伯伯和郭伯母果然伉俪情深……”郭芙忙笑着应是,杨过的眼睛偷偷地向郭芙瞟了几眼,心中滋味难以言说。
半晌,杨过又笑道:“我瞧你点菜时阔绰得很。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身上带着银子么?若是没带,你可就得留下来帮人家酒楼打杂喽!”郭芙一愣,忙手忙脚乱地向自己的袖囊中抹去,直到摸着了块碎银子,方松了一口气,向杨过得意道:“你老爱这么吓唬人,幸好我妈神机妙算,往我袖囊里也装了银子,这下包袱丢了也不怕。”
她又想了想,道:“就算没有银子也不怕,我不是给了你一个金蟋蟀嘛……”
杨过忙急声打断她,笑道:“你别打它的主意,这可是你给我的赔礼,也是我的把柄,我可要留一辈子的,逢人便要讲讲当年郭大小姐如何欺负在下,现在又如何向在下赔礼道歉……”说着,便从怀中掏出那只金蟋蟀,在手中摩挲把玩。
郭芙只觉得那只金蟋蟀晃得眼晕,忙向他“呸”一声,撇撇嘴道:“小时候我向你讨要蟋蟀,你也不给,现在又把我给你的东西当宝贝,你这人,真是小气。”
杨过诧异道:“我何时说过不给你了?只你太性急了些,抬脚就把它踩死了,我一着急,才,才……”他想到往事,心中不免又是愧疚又是后悔,仅仅因为一只蟋蟀,自己便动手打了年仅九岁的郭芙一耳光,他轻声问:“芙妹,那耳光还疼么?”
郭芙双手捧着脸蛋,不由得有些气道:“你还好意思提,我挨了你一耳光,也没有还手,结果爹爹还要怪我欺负了你……”
杨过也回忆起了幼年时的那场争执,不由得羞红了脸,抬眼看看郭芙明艳的脸庞,轻声道:“你偏心大武小武,比打了我欺负了我还要厉害……”说罢,忙转移话题道:“芙妹,等过些时日,我送你一个大大的金子做的花冠好么?”他单手比划了一下,又补充道:“上面做成桃花和芙蓉花的花样,你喜欢么?”他正是想到了自己没有给郭芙编完的花冠,便忙来弥补。
郭芙仔细想了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金子做的戴到脑袋上,重也重死了,还傻里傻气的。”
杨过眼珠转了一转,忙又道:“那我就请人做一个玉石花冠,用各色宝石做成花朵,映着阳光,定然好看的紧,你瞧好不好?”他急于弥补心中遗憾,又一叠声地许愿。
这回郭芙黑眸眨了眨,又摇头道:“那花冠上五颜六色,好看是好看,要真戴脑袋上,可不成傻姑啦?我不要。”
杨过俊美的脸上有一丝着急,忙又许愿道:“那等到春天,我给你编一个天下最精巧的百花冠,好不好?”郭芙虽然不明白杨过为何突然要送她花冠,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想下去,便白了他一眼,道:“你越说越没诚意了,先前还是金的玉的,现在摘朵花就要糊弄我,那不得两天就干枯得不成样子了?”
杨过忙摆手道:“怎么会没诚意?”又偷偷地觑了郭芙一眼,期期艾艾道:“天天给你编一顶花冠,不就枯萎不了了么……”不想郭芙却没有注意到杨过的话,她的双眸紧盯着窗外,低声道:“杨哥哥,你看,那是忽必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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