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昌城

    如火如荼地忙了一段日子，赵栋梁的大田总算规整出了个样子。桃树全部按照划定的区域种好了，一小块沙田也种上了柚子树，其余的地方种了些本地的沙梨和枇杷，只有计划种桔树的地方还空着。

    赵栋梁打算去一趟昌城，买些优良的桔树苗回来。

    把手里的事情全交给刘志攀，收拾了两件衣服，便说走就走，买了火车票打西边去了。

    昌城是他们这个省，桔树、柑子树、橙子树种植面积最大，产量最高，品质也最好的城市，产出的桔子、椪柑、血橙、脐橙等全国有名。赵栋梁在读大学的时候去昌城旅游过一次，那时候恰好是九月份，特早⑤的桔子刚成熟，皮薄汁儿多，倍儿甜，好吃到爆，他记得自己当时一口气吃了两斤，回学校的时候还用麻袋背了半麻袋回去。

    从他们家到昌城，坐动车也就两个小时。从车站内出来，赵栋梁买了份昌城的全城区地图，跟着指示坐车去巡羊镇。刘志攀在昌城有个大学同学，他提前托那位同学帮他们打听了哪里的桔树苗好。本来应该刘志攀过来的，但是他对果苗半点也不懂，怕搞砸了，所以留在家处理事务，换了赵栋梁过来。

    巡羊镇不好找，一趟大巴再倒一趟村村通然后再搭了一位大哥的顺风三轮摩托才到。昌城以丘陵和海拔较低的山地为主，巡羊镇就夹在两个丘陵之间，而这两个丘陵上面，全是打理得漂漂亮亮的桔子树。看到这些经冬依旧墨绿的桔子树，赵栋梁脑海里想的却全是它们结了桔子的样子，不知不觉，口水分泌越来越多，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早饭他囫囵吃了碗糊汤粉，本就容易饿，现在已经十二点，是该吃饭了。巡羊镇不大，吃饭的地方也不多，尤其是现在刚过完年，好多家还没开张。赵栋梁寻了一家看上去干净一点的馆子坐下，刚想点菜呢，老板娘告诉他家里没菜了。

    没菜了……没菜了……

    赵栋梁哭笑不得，只好换别家去吃，起身出门，突然一个小伙子冲了进来，跟他撞了个满怀。

    “哎哟喂。”小伙子比他矮一点儿，又是低着头走路，下颚撞在他的肩膀上，疼得眉头直皱，“啷个嘛？我这下巴都要折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赵栋梁忙给他道歉。

    “我啷么没见过你？⑥”小伙子抬头看了赵栋梁一眼，操着方言说，“哪哈来的？⑦”

    “人外地来七饭。⑧”老板娘忙出来打圆场，“恁拐搞么地？⑨”

    “哦。”小伙子捂着下巴进了屋，然后从身后背的背篓里倒出几株树苗来，对老板娘说，“张拐子恁小气，只把了三颗桔树苗我。”

    张拐子……赵栋梁忙折转身，问这小伙子：“请问你说的张拐子，是不是趟口村的张革得张老爷子？”

    小伙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是啊，你知道他？”

    终于……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算是要找到这个全昌城种出最好桔树苗的人了。

    刘志攀的同学打听到的，就是这个张革得张老爷子。赵栋梁忙说明了来意，小伙子一听，本来很有戒备的神情，突然就放松下来，并且还热情地说要带他去找张革得。赵栋梁不明白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大反转了，跟着他一起往一个山坡上走，好奇就问了他。这小伙子说他们这里很偏僻，很少有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来，买树苗的也基本是本市的人，见到他在自己家里，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他自然要十分警惕。他还说自己叫张狄，是省农学院的，他自己研究出了一种新的油菜品种，今年已经通过省农科院的认证云云。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张狄除了讲了一些自己的事，还对赵栋梁承包大田的事情非常感兴趣，问了他很多关于承包的问题以及他们那里的气候土地等等。

    “一亩300块呢，好贵。”张狄皱了皱眉头，“承包费还要一次性结清，也太狠了吧。”

    “所以得要本钱呐。”

    张狄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赵栋梁：“那啥，你那里招工不？”

    赵栋梁跟他聊了这么久，大概也猜出这小子想承包大田，种自己研究出来的新品种油菜，但又没有那么多钱付承包费，想找工作曲线救国呐。

    “怎么，你想来啊？”

    “我这不要毕业了么，家里经济情况也没办法再继续考个研究生啥的，咱这专业不好找工作。”

    “大学生呐，要去种田？”虽然赵栋梁也是大学生，现在也在种田，但他希望他们刚毕业的，头两年还是出去闯闯，找找适合自己发展的方向。

    “也不……也不就种田……”张狄结结巴巴说，“就……你们需要农业指导啥的……”

    “不需要呐。”赵栋梁遗憾地说，“我父母和叔叔伯伯都是行家，有他们就够了。”

    “哦。”张狄脸都红了。

    说话间，张革得的家就到了。

    这是一栋半砖瓦半竹木的吊脚楼，在一众二层小洋楼中格外扎眼。门口有个小姑娘在啃鸡爪，见到赵栋梁他们俩，立即噔噔噔往家里跑，边跑还边喊：“爷，爷，猴子哥哥又来抢我们家桔子树了。”

    张狄笑着逗她：“这么小气，下次不给你吃小蛋糕。”

    小姑娘才不理他，跑到房间里把她爷爷拉了出来。

    “这位就是张老爷子了。”张狄对赵栋梁说。

    赵栋梁忙上去打了招呼，然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本来想，自己这笔买卖不小，卖家应该会高高兴兴地卖给他，说不定看数量多还会打个折啥的，结果老爷子听完，话也没说一句，就抱着孙女儿进屋了。

    赵栋梁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只好看向张狄求助，张狄摇摇头，做了个“回去”的嘴型。

    “什么情况？”打道回府的路上，赵栋梁不解地问张狄，“是不是觉得我从外地来，怕不诚心买啊？”

    “不是。”张狄挠了挠头说，“张拐子这人吧，有点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

    “他以前也不这样的，自从三年前他儿子从山上失/足摔/死之后，他就变了。别人跟他说话爱理不理，要买他家的桔树苗，要么把人赶出去，要么不许人挑，给完了钱他挖出来丢在门口，买的人自己去捡。”

    “这……”赵栋梁就发愁了，“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吗？比如一三五心情好点，卖给你，二四六心情差点，把人赶出来？”

    张狄摇了摇头。

    天，这可咋整，他千里迢迢过来，别给空着手回去啊。

    “先不管了。”张狄说，“你还没吃午饭呢吧？去我家吃点。”

    赵栋梁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他回去。

    张狄家就是刚才那个饭馆，老板娘是他老娘，见他俩这么快回来，还空着手，半点也不意外。倒是张狄说要请赵栋梁在家里吃饭，她二话不说地去加了两个菜。

    这是赵栋梁第一次吃地道的昌城农家菜，很让他惊艳。之前来游玩基本在餐馆吃的，跟平时吃的没什么两样。桌上是四菜一汤，红烧清江鱼，鲊广椒，山药炒腊肉，青椒炒腊肠，莼菜汤。清江鱼是张狄自己在清江里捞的，鲊广椒是自己家的苞谷磨成面，加本地辣椒炸成，山药是自家种的，腊肉腊肠都是自家用松柏枝熏成，香味浓郁，一点儿也不油腻。

    “太好吃了！”赵栋梁本来还想矜持一下，但是架不住饭菜的美味，整整吃了三大碗才停了筷子。

    “那必须啊，咱这儿虽然穷了点，但是吃的东西绝对杠杠的。”张狄那是相当自豪，“你要是在这儿住几天，我保证让你吃到停不住嘴。”

    赵栋梁 脑子转了转，觉得这个提议似乎不错。

    “成啊，我去定个旅馆，在你这儿吃上几天。”

    赵栋梁其实是有打算的，昌城除了桔子橙子，还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这儿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如果能拍摄一期跟之前不同的视频，那岂不是很有新鲜感。

    张狄大概只是随口一说，哪想赵栋梁来真的，他先是不太相信地眨了眨眼，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突然咧着嘴高兴地笑了。赵栋梁心说，这山里人真是淳朴热情，听说自己要留下来，高兴成这样。

    镇上的旅馆好订，赵栋梁在这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起早，先是去敲了张革得家的门，没开，然后跟着张狄坐车去清江画廊游船。

    清江画廊是国家5A级景区，也是国家地质公园，江中水质清澄，水色清明，两岸山峰俊秀，草木葱茏，八百里清江三百里画廊，入眼之处皆是让人忘却自我的胜景。

    赵栋梁跟着张狄，先是乘坐了一段距离的游船，然后进了一处寨子，寨子里是浓郁的本地少数民族风俗文化，其中最吸引人的，是极有地方特色的哭嫁。即将出嫁的姑娘提前一月便在闺房中开始哭唱，一直哭到出嫁当天⑩。当然，寨子里正在哭的姑娘不是真的哭嫁，只是景区的表演，赵栋梁虽然遗憾拍不到真正的哭嫁，但还是把这些极具地方特色的文化录了下来。

    寨子里还有一样很吸引人，那就是当地少数民族的婚宴酒席——十大碗。赵栋梁这个半吃货，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豪气地包了一桌子宴席。

    两人吃得满嘴流油，将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心满意足地去了下一个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