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炙热的火舌舔舐着能毁灭的一切,参天巨木在凄厉的尖啸中轰然倒下,灼热的气浪几乎燎到了年璟眉尖,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举目四望,入眼的全是鲜血与火焰。
他寻了一个方向,靠着直觉冲出树林,虚幻的火焰追逐着少年的衣角,终究没有碰到他分毫。
一条河流在树林边缓缓流淌,在这个充斥着炽热的夜晚,也只有河流中的水还能如此冷静而漫不经心,饶是如此,那本该清澈见底的小河此时也已经被染上了血污。
一头体型巨大的云魇雪豹倒在河边,浓稠的血液从腹部的伤口中汩汩流出,将溪水染成血红。
——透过那伤口,隐隐能见到被血液掩盖的白骨和内脏,而云魇雪豹的呼吸已经开始断绝。
——直到现在,年璟才明白,为什么族地里那条河会是鲜血一样的殷红。
年璟站在河边,族人的尸体像一座小山,远处张扬明灭的火光借此投下大片的阴影,将少年的身影完全笼罩进去。
河边是一片盛开的彼岸,纯白的花瓣沾了血,慢慢转变成剔透的红,血色曼珠沙华嗅到死亡的气息,在河边大片大片地蔓延开来。
随着血液的流失,云魇雪豹的尸体渐渐消失,最终,只留下满地鲜红的花朵。
年璟站在血泊之中,还没来得及难过,突然感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从背后横扫而来,利刃破空的声音如此逼近,少年转身勉强躲开,瞳孔中映出的倒影让他呼吸骤停——
那分明是年昭被无尽的恨意和杀戮的快意充斥的脸,和代表罗刹的死亡的双镰!
那双镰裹挟着千钧之力,竟直直向年璟劈来!
——那一瞬间,棺材中的年璟猛然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暗,少年粗重地喘着气,过了好久,涣散的瞳孔才重新聚焦,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幻境,回到了现实。
随着一阵摩擦声,眼前的黑暗突然出现了一条缝隙,明亮的光线直直照进来,年璟不由得闭了闭眼,紧接着察觉到身体上当的棺材盖被完全掀开了。等适应了骤然变暗的光线,少年睁开眼,看见了棺材旁莫九朝面无表情的脸。
他愣怔地看了莫九朝几秒,才撑着手臂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揉了揉被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前辈。”
“嗯。”莫九朝回应了一声,“都看到了?”
这次少年沉默得更久,直到莫九朝都不耐烦了,才听到他低落的回答:“……看到了。”
——年璟怎么也想不到,云魇雪豹会和原著里的修罗神扯上关系。
也怎么都没想到,最终一手灭掉云魇雪豹几乎整个种族的,是自己那便宜父亲。
虽然是被罗刹操纵的,但年昭那张在血污中尤其狰狞快意的脸在脑海中一次次浮现,璟凌被他亲手一剑穿胸时错愕的表情也犹在眼前,年璟固然对始作俑者罗刹恨之入骨,对年昭却也产生了几分同情之外的怨怼……
怪不得最开始前辈对我那么凶……
虽然也不能说是父亲的错,但是罗刹用的是他的身体,无论道理上怎么讲,感情上还是很怨恨的吧。
莫九朝看年璟的反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了一声:“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年昭也早就死了。”
虽然早就料到是这个结局,但年璟还是忍不住抬起头,追问了一句:“那后来呢?那之后是怎么回事?”
“之后?”莫九朝挑了挑眉,“后来,罗刹以年昭半身之躯,再加上自己神级的神魂,来灭云魇雪豹全族,这动静着实搞得有点大,终于惊动了神界。
我用空间传送将你送去日曜森林之后不久,梵殷就赶到了,直接捉了罗刹的神魂就回神界复命去了。
年昭终于醒了过来,看到被自己一手摧毁的族地,精神崩溃带着满身的伤口跑了,最后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自杀的。”
年璟听她语气毫无波澜地叙述,嘴唇紧紧抿着,沉默了好久,才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前辈……”
莫九朝耸了耸肩:“现在知道仇人是谁了吧?知道了就给我滚起来修炼,就你现在的实力,还远不到我的标准。”
年璟听话地点点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恍惚地跟着莫九朝走出了族地,就这么迷茫地迎来了生不如死的训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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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群山之中,树木青翠的颜色遮住了一切视野,阵阵轰鸣自一片山脉深处传出,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一块碧蓝的水潭宝石一般镶嵌在绿色的大地上,湖面被一侧的瀑布激起一层层荡漾的涟漪。
随着一阵破水声,水潭中突然钻出一个少年,水滴顺着他颈后的发梢流下,流过修长的脖颈和紧实的后背,微微摇晃的水面映出他小麦色的肌肤,和小腹上均匀的肌肉。
唐三将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往额后一撩,淌着水到了岸边,将手中的铸造锤一扔,扯过衣服穿上就撑住手臂上了岸。
距离他跟着唐昊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今天是他第一次能够在瀑布下的大圆石上站稳,并挥出乱披风锤法的第一锤。
虽然最终还是落入了水中,但唐三也明白这事儿得循序渐进不能强求,他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闭眼冥想的唐昊,也坐下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唐昊面无表情地坐在山壁上自己一拳开辟出来的山洞里,神识中感觉到唐三开始修炼了,才又睁开眼睛。
他浑身仍然是让人不敢接近的威压,自从开始对唐三的集训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然而此时却紧紧盯着修炼中的唐三,昊天斗罗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莫名透出一股迟疑。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如有实质,修炼中的唐三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睁开眼往唐昊这边看了看。
唐昊迅速闭上眼睛,仍然一副专心修炼拒绝交流的模样。
唐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修炼去了。
察觉到儿子的呼吸逐渐平稳,唐昊才又做贼似的睁开眼,眼神直勾勾地挂在唐三脸上。
唐三顶着火辣的目光煎熬地修炼了一会儿,觉得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又捡起脚边的铸造锤,脱掉上衣,跳下水游向瀑布之下的圆石。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猛然回头,那如影随形的目光却消失得更快,唐昊仍然冥想得专心致志,树叶打着旋从似乎一切如常的父子俩中间穿堂而过。
唐三顿了几秒,才迟疑地转过身去,爬上了滑不溜秋的圆石,开始挥舞手中的锤子。
两刻钟后,唐三从圆石上跳下来,像最开始那样上了岸开始闭眼修炼。
唐昊又暗搓搓看向他。
唐三勉强平心静气恢复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睁开眼,这次直接看向了唐昊:“父亲?”
昊天斗罗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睁开眼,威严地“嗯”了一声:“什么事?”
他的表情太过自然,演技绝佳无懈可击,唐三不由得有些迟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唐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却没有开口,带来了一阵沉默,只有瀑布砸在水潭中的声音犹在耳畔。
唐三现在是真怀疑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了,不由得摸了摸鼻尖:“没事,可能是我……”
“确实是有。”唐昊见好不容易主动开口的儿子又要缩回去了,这次是光明正大一眨不眨地看着唐三了,问出了暗自纠结了半个月的问题,“……你和年璟,怎么回事?”
——那小兔崽子对你干了什么,你这么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
一想到当初是自己亲手把年璟从日曜森林接回家,唐昊没有表情的脸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猝不及防听到阿璟的名字,唐三微微一愣,紧接着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点笑意,即使在唐昊深沉地注视中也无法消除,听他问出的这个问题,唐三偏头想了想。
随即他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扩大,就像个被家人问及私事的普普通通的毛头小子,甚至抬手挠了挠头:
“爸爸,按照斗罗大陆的习俗,如果要结婚的话,是不是也要父亲亲自带着儿子去提亲?”
唐昊:“…………………………”
.
是夜。
唐三陷入深度修炼之中,轰鸣依旧的瀑布旁边,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眨眼间就消失在水帘之后。
唐昊从魂导器中拿出一块淡金色的宝石,光晕将周围照亮,洞穴深处是一个石台,洞顶有个小孔,月光穿过孔洞照射而下,洒下一片莹莹的银光。
一株蓝银草静静沐浴在月光里。
似乎是感应到了唐昊的到来,一动不动的蓝银草叶突然晃了晃,叶片上金色的纹络微微发着光,唐昊几步走上前,摸了摸蓝银草修长的叶子。
蓝银草颇有灵性的在他指尖蹭了蹭。
唐昊垂下眼,脸上是罕见的柔和与温柔:“阿银……”
顿了顿,他继续抚摸着草叶,语气中难得带了些情绪:“今天下午小三说什么,你听见了?”
蓝银草仍然蹭着他指尖。
唐昊冷哼了一声:“那个臭小子……我可不会亲自去为他提亲……”
——说得好像在斗罗大陆结个婚还真的必须要父亲去提亲似的。
蓝银草显然深谙他的脾气,卷起草叶缠住他的手指,安慰似的摇了摇,唐昊认真思考了半晌,才又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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