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昭离开星斗大森林,径直向西南方向赶去,年璟一路跟着他走,越走就越是疑惑——
现在幻境的时间点和现世只相距六百年,天斗和星斗两大帝国已经出现并迅速强大扩张,而年昭走的方向,居然是天斗帝国的首都天斗城。
年昭虽然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封号斗罗,但他从来都是散人一个,绝不参加人类的任何冲突和斗争,甚至很少真的和人类深入接触,他离开森林就急匆匆赶去政治中心天斗城,是为了什么?
直到年昭在天斗城外几十里的地方停下,年璟才发现自己的猜测有些不对。
年昭的目标不是天斗城,而是天斗城外的日落森林。
或者说,是日落森林里的,冰火两仪眼。
六百年前的时光对冰火两仪眼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蒸腾的热气袅袅婷婷地飘上天空,而年璟跟在年昭身后,于水汽中只能看见他完美的侧脸。
在阴阳两泉的交界处,一朵殷红的花缓缓绽放。
——这朵血色曼珠沙华能诞生,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它和万年前星斗大森林中的花妖没有任何关系,是真正的,冰火两仪眼这样的聚宝盆才有希望孕育的天地至宝。
年昭能找到这朵花,机缘气运缺一不可,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吸收了这朵花,修罗神位继承成功的概率至少会达到八成。
一头银发的青年伸出手,指节轻轻碰了碰曼珠沙华的花瓣儿,审判领域出体的一瞬间,虚影般的纯白彼岸也漫山遍野地开着,血色的曼珠沙华似乎是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亲近地蹭了蹭男人的指尖。
年璟看见年昭嘴角亲近的笑意,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另一副画面——
他脸色苍白而空洞,侧颊沾满了血污,银色的发尖向下淌着不知是谁的血,灰蒙蒙的天光普照而下,一切绝望悔意和怨恨都无所遁形,男人颓败地跪在地上,只剩下夕照中一点悲怆的剪影。
那时,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蹭着这朵花的花瓣。
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袭来,年璟睁大眼睛,看着那棵曼珠沙华开始在男人的审判领域中扎根,那绿色的根茎终于脱离了泥土的控制,碧绿的颜色在领域的能量中越来越深,迎来了被吸收后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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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年璟跟着年昭出现在梵殷飞升的山谷外围。
纯白彼岸的圣地早已不在,一座黑色的城市遮天蔽日拔地而起,年昭皱着眉头踏进与自己同根同源的领域,回身避过罪大恶极的暴徒砍过来的大刀。
同一时刻,沉睡在杀戮之都最中心的,王座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幽绿的眼睛,唇齿间露出一对带血的尖牙。
审判领域之所以名为审判,便是因为对于生命的生杀夺予,它自有一套规矩,什么样的人该杀,什么样的人不该死,并不全凭使用者个人的喜好。
修罗神不避讳杀戮,但从不滥杀,更不能嗜杀。
但这个名叫杀戮之都的地方几乎完全颠覆了年昭对于修罗神位的理解,在这里,一切道德的评判都是笑话,只有血液和骨肉才是人们的追求。
残暴、嗜血、以暴制暴,这都是罗刹的处事方式,年昭不知道万年以前的具体细节,但从小就听着那个时期的故事长大,这种反常的情况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试图不动声色地离开,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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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之都。
紫色的月光一泻而下,领域内永远都是暗无天日的模样,焦土之上,城郭灰暗的轮廓穿越虚空,投在地平线之上。
年昭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太阳温暖得令人错愕的光线,空气中漂浮着纤细的尘埃,他愣了好久,眸子里的茫然才勉强散去,脑海里闪过晕倒之前的画面,男人精神一振,终于彻底摆脱了愣怔,身体刚一发力,心却忍不住沉了下去——
阳光之下,无数纯白彼岸汇聚成花海,簇拥着他身下的王座,臣服的姿态令年昭内心蓦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而他自己,此时正坐在王座之上,被一朵血色曼珠沙华的茎蔓束缚着,动弹不得。
那妖艳的红色与纯白格格不入,很明显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这么快就醒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年昭一僵,瞳孔已经缩到了极致。
一缕青烟在他肩头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绿眸的少年,罗刹在王座的手靠上坐下,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脸。
他手指白而修长,这动作无端有些轻佻的意味,年昭厌恶地偏了偏头,躲过他指尖的抚摸,身体却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全身都紧紧绷着。
谁也没想到,早该尸骨无存的罗刹,居然还活在斗罗大陆上,甚至霸占了梵殷留下来的领域。
“不要这么紧张呀。”罗刹轻笑了一声,扣住男人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对上他殷红的眸子,“你的眼睛真好看……”
两人之间几乎是脸贴脸的距离,少年莹绿的眸子里映出两点猩红,似乎透过年昭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眼中快速而隐秘地闪过一丝痴迷。
年昭动了动,下巴却被死死钳住,他眉头皱得极紧,垂在身旁的手臂上爆出根根青筋:“你到底想怎样?”
“放心。”少年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在年昭脸上轻抚,“我不会伤害你的身体的……”
年昭内心一凛,不动声色道:“什么意思?”
“不伤害你的身体吗?就是……”罗刹趴在年昭肩头,双唇在他耳边一张一合,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他语气一顿,恶劣地伸出舌头,在年昭侧颊上轻轻舔了一口,“你不老实,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年昭身体一僵,肩头却是一松,罗刹暂时放开了他,坐在靠座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
一只纯白彼岸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腕。
“还想挣扎?”他低着头,斜斜地睨了年昭一眼,眉眼间完全不见万年前的怨愤与疯狂,反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媚态,“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流着彼岸花妖的血?”
他说着就动了动脚腕,少年细腻的皮肤顿时被花茎上密布的尖刺刺穿,殷红的血液顺着洁白的脚踝流下来,滴在纯白彼岸的根部,轻而易举地侵入,眨眼间就将雪白的花朵染成了通透的红。
年昭明显感觉到那朵花失去了控制,眼睁睁看着血色曼珠沙华乖顺地蹭了蹭少年的脚踝,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匍匐在地。
——他这才意识到,只要罗刹愿意,这整片花海中的彼岸都不会再听令于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年昭抬头看着罗刹,“你不是对云魇雪豹恨之入骨?既已知道我是梵殷的后代,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好问题。”罗刹微微一笑,抬手打了个响指。
四周刹那间暗淡下来,阳光和洁白的花朵都似幻境一般消失不见,年昭看清眼前的情景,瞳孔霎时一缩。
紫色的月光穿过透明的屋顶倾泻而下,照亮了他身处的一方圆台,巨大的血池环绕在圆台周围,血液就像鲜红的岩浆在池中一刻不停地翻滚着,火舌一般舔舐着依附在圆台上的纯白彼岸。
——然而,这些彼岸本该碧绿的根茎,此时却因为鲜血的入侵完全变成了红色,血线缓缓往上蔓延,再过一炷香就能将整朵洁白的花完全变得殷红。
“你知道这些收集这些血,用了我多少年?”罗刹的声音在耳畔幽幽响起,“终于等到了你这么合适的身体,真是……太好啦……”
少年睁着眼睛歪头看年昭,那张脸如此年轻,妖媚之中混着令人心寒的稚气,又因为无法抑制的恨意有些扭曲。
年昭皱紧了眉头,体内魂力运转,却无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使用魂技。
修罗神级的审判领域对他的压制如影随形,而同为神的罗刹却可以凭借自己的罗刹领域随意使用魂技——这也是为什么年昭身为封号斗罗却如此轻易就被束缚住的原因。
“不要挣扎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罗刹展颜对他一笑,少年坐上年昭的腿,柔若无骨的身体贴进男人怀中,手指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胸膛,“我喜欢你的身体……
“把它让给我吧?”
他的声线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尾音中又含着若有若无的沙哑的撩拨,在杀戮之都这种地方待了上万年,一切无法抑制的怨怼都沉入肌肤刻入骨髓,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的魅惑。
少年伏在男人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听说莫九朝已经突破了八十万年,真是不太好对付呢。”
血池中翻腾的血液争先恐后地钻进纯白彼岸,鲜红的颜色已经爬上了花萼。
“不过放心啦,等这些小白花全部变成红色,我就有办法用神魂本体回到大陆……
到时候,还要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哟?”
年昭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缩的同时,体内魂力极速调动,不是为了攻击,却是为了杀死自己。
然而罗刹葱白的手指在他胸膛上撩拨似的点了几下,他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魂力就一点点散开,融入经脉中的同时也再也无法调动。
少年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头去咬了咬男人耳垂:“你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杀死自己所有的族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云魇雪豹所有人……都不要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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