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认识我了？”
面对莫九朝的这个问题，年璟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看莫九朝这个样子，就算不是云魇雪豹也和这个种族渊源颇深，要是她还真认识原主，那就不好收场了。
而且现在看来，她让小舞昏睡过去，估计也是要和他说点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莫九朝捏了小舞颊边一缕鬓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问这个问题也没怎么想得到答案，六百年前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年璟几乎才刚开始发蒙开智，会不认得她实属正常，对她的印象应该也只停留在三十级吸收魂环那一次。
面对少年的沉默，她也没有多想，又问道：“云魇雪豹族地之外有结界守护，你怎么打破结界进来的？”
与外界星斗大森林中的高阶魂兽猜测的不同，云魇雪豹的族地在那场劫难中被结界封进另一个空间，并不是屠尽所有云魇雪豹的人为了掩盖痕迹干的，而是“那个人”为了保存族地最后一丝宁静，在最后关头做的事情。
因此，年璟作为云魇雪豹最后的族裔，当然也有进入族地的血统资格，但是他现在的实力却还远远不够可以冲破结界的水平。
当初在星斗大森林，年璟向莫九朝询问过六百年前的事情，莫九朝就说过，等他五十级了之后才会回答他的问题，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预估年璟应该要到五十级之后，才能打破栖息地外围的结界走进来。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到五十级，一个原因是对年璟本身实力的要求，还有一个原因，是莫九朝也发现了，年璟现在都化形了，但居然还没到云魇雪豹成年期。
修为达到五万年成年之后才能进行第二次觉醒，成为真真正正的云魇豹皇，才能真正了解到种族最核心的秘密。
以莫九朝的实力，也能猜出一点年璟为什么会从成年期跌回幼生期，再感受到他身上的蓝银果，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估摸着年璟也要五十级之后才能重新回到成年期，也就在当初给年璟划了这么个条件。
而现在，年璟才三十多级就进入了栖息地，让她怎么能不惊讶？
年璟却不知道自己能够进入族地在莫九朝看来完全是个意外，对于这个问题也就老老实实地答应了：“我就开了一下领域……然后就和小舞一起被吸进来了。”
云魇雪豹族地的结界，用云魇雪豹的天赋领域，没毛病吧？
而莫九朝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年璟的意料——
她绕着小舞黑发的手指一顿，原本懒散地向后靠的背顿时挺直了，终于开始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睛：“你说什么？领域？什么领域可以打开那个人的结界？”
莫九朝身上威压虽重，但刚才被特意收敛之后对年璟的影响也就有限，他除了最开始的惊疑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感觉，最多心里对她深不可测的实力有一股莫名的敬畏。而如今被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认认真真地盯住，年璟突然发现自己又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面对她的问题，只能鬼使神差一般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审判领域。”
莫九朝心里早已猜出了这个答案，毕竟只有那个人的传承有可能与那个人的结界契合，能够解释为什么年璟只凭借着三十多级的实力就能进来，只是现在真的听到“审判领域”四个字，她还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审判领域是云魇雪豹的天赋领域，这是真的。
可是，千百年来继承了这个领域的族人其实少之又少，因为它不仅对继承者本身的天赋要求极高，想要拥有它，还需要“那个人”的认可。
上一次出现继承了审判领域的人，还是一千多年前……
不知想到了什么，莫九朝默默勾起嘴角嘲讽一笑。
也对，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是“他”的儿子。
那个让云魇雪豹重现辉煌、继“那个人”之后最有天分的人。
那个让云魇雪豹遭遇灭族之灾的罪人。
按下心头百般心思，莫九朝稍稍坐得端正了些，看着年璟站在一边颇有些紧张想动又不怎么敢动的样子，少年遗传自父亲的银色头发乖顺地垂在身侧，银灰色的眸子在面对她的目光时也勉强保持了镇定，只是面孔到底还透出几分稚气。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罢了，管他是谁的儿子呢？算起来，也还是她的后辈。
如果到了成年期，大概会更像他母亲些……
记忆里闪过一个黑发少女张扬生动的模样，莫九朝看向年璟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这次终于完全收回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压，摆摆手：“若真算起来，我也确实当得起你一声前辈，你大可不必这般紧张。”
年璟只觉身上一轻，无时无刻不在的威压终于冰雪般消融不见，他也感受到了莫九朝前后的态度变化，心中一松，脑子终于活络起来，听她刚才说话，还是忍不住问道：“前辈……也是我的族人吗？”
莫九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年璟笑了笑：“前辈都出现在这里了……那肯定是了。”
原来这个世上还是有人与他血脉相连的，虽然……莫九朝一开始看起来不怎么友好的样子。
不想莫九朝却摇了摇头——
“确切地讲，我现在只能算……半个吧。”
啊？
年璟惊异地望向她，却见她突然将小舞打横抱着站了起来，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棺材之外，快得连年璟都看不清她的动作——而此时她浑身气息完全内敛，完全没有任何魂力波动，看起来完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看着年璟盯着自己的傻样，莫九朝无谓地笑了笑：“跟我走。”
她本不是个喜欢刻意摆脸色的人，虽然有时候她不是故意的那脸色也能把人冻得半身不遂，但想通了决定了之后，此时怀里还有少女暖洋洋的馨香，对年璟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
年璟疑惑地跟着她来到平台边缘。
“知道那是什么吗？”
莫九朝面色平静地站在小岛顶端，目光越过岛下一片纯白的花海和静静流淌的血色河流，落在河岸上的彼岸花上。
血色曼珠沙华。
年璟迟疑了一下：“……彼岸花？”
“嗯。死亡之花。”莫九朝点点头，“这种花自己也会自然生长，但更多的却是云魇雪豹的半生花，有云魇雪豹的地方，就会开出白色的彼岸。”
年璟看着那些血红的花，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动。
“若云魇雪豹身死……”耳边传来莫九朝冷淡而平静的声音，“不会留下尸体。他们的血……会把白色的彼岸，浇成血色的曼珠沙华。”
“这里，就是云魇雪豹一族的墓地。”莫九朝顿了顿，才道，“……也是我的。”
年璟想到那黑棺里的纯白与血红交错的花朵，骤然明白了“只算一半”的含意。
“六百年前，族地遭袭，我刚刚突破八十万年大关，修得神魂。”莫九朝看着那大片大片染着族人鲜血的花朵，目光有些放空，似乎越过时间看到了另外一副画面，“我与那人缠斗不休，最终却只保下一个族人。”
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正望着自己的年璟。
那个族人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年璟蓦然想起一直以来的梦境中那个在高空与另一人缠斗的身影，那个让他“快跑”的人……
原来是莫九朝。
他看着眼前一脸淡漠的女子，就算她对他不苟言笑态度也很凌厉，心里的好感度却终于还是忍不住正儿八经地开始噌噌往上涨，想要开口感谢救命之恩，莫九朝却继续说道：“……那一战之后，我肉身已死，修为也去了大半，只剩下现在这么点神魂……吊着罢了。”
所以，她的彼岸，才会只有一半是血红，另一半是神魂的纯白。
莫九朝不再说话，抱着小舞和年璟一起站在小岛顶上。
“前辈……”
年璟刚开口，莫九朝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对他摇摇头：“当年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有些你不知道的，现在，还没到时候。”
年璟只好闭上嘴，就又听她说：“走吧，小舞儿要醒了……也该送你们出去了。”
年璟沉默着跟在莫九朝身后下了岛，又登上来时的小船。
他站在船尾，看着立在船头背对着他的莫九朝，心情有些沉重——
好了，这次确实是把有些事情搞清楚了，可是……
莫九朝修成十万年魂兽之后，既没有选择化形，也没有选择就这么混吃等死地再活一千年，反而选择了以魂兽的身份继续向更高阶的层次冲击，想要修成兽神，六百年前，她的实力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八十万年，这已经是半神级的实力——
所以，到底要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实力，才能在云魇雪豹有莫九朝坐镇的情况下，还能几乎屠尽云魇雪豹全族？
那样的境界确实不是现在的年璟能够接触的，莫九朝不愿多说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有莫九朝带路，三人很快就来到了空间结界的入口，年璟正准备从她手中接过仍然昏睡着的小舞，却发现莫九朝还是把人抱着，完全没有要松手回去的意思，忍不住问道：“前辈不回去了么？”
莫九朝一边驱使小船越过空间结界，一边回头看了年璟一眼：“嗯，不回去了。”
她话音刚落，船身就忽地一震，下一秒身边的景色就完全变了——水流的颜色变回了正常的澄澈，一直下着的细雨也停了，换成灿烂的阳光倾泻而下，缭绕在耳旁的死寂也终于迎来了充满生机的各种声音——他们已经出来了。
莫九朝看着一脸天真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的年璟轻轻一笑。
早在六百年前她就知道年璟在哪里了，但她从来没有要把这个云魇雪豹唯一的族人寻回来的想法，一是因为她自己的伤势，二也是因为她在今天之前其实并没有准备要和年璟有什么接触。
当年的仇她是一定要报的，不过她之前并不打算带上年璟，她以为年璟不过是云魇雪豹众多天赋普通的普通族人的一员，化形之后最多也就能达到封号斗罗的水准【……】，在她们这个层次的交锋里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还不如好好留着用来给云魇雪豹一族开个枝散个叶延续一下香火。
不过今天看来，这小子天赋居然出乎意料地不错。
拉一把，可以达到她想要的标准。
莫九朝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要怎么“拉”年璟一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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