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学堂后，谢纨也没像从前一般和周易禄他们在外边逗留，而是在隔壁私塾门口等了会谢攸宁，然后同她一起回去。
谢裴文见他在等谢攸宁，同他打过招呼后就自己先走了。
还没到家，姐弟俩远远地就看见祖母搬了条椅子，正坐在门口等，祖母毕竟年纪大了，眼神有些不好，看见两团疑似谢纨他们今天穿着的衣服颜色后，她还不确定地问身边的青钰：“是无忧和攸宁回来了吗？”
青钰：“是的老夫人。”
“祖母！”谢纨拉着谢攸宁一路小跑至祖母跟前，他笑着问，“祖母今日为何在门外坐着？”
“自然是在等你们姐弟俩了，无忧你病才刚好，祖母想了你一整天，怕你在学校里又不好了。”老人家说。
青钰接口道：“要不是我拦着，老夫人还想过去接你呢。”
祖母笑得很慈祥，起身一手揽过一个孙儿，她偏头问谢纨：“今日在学堂里可有好好吃饭，祖母中午让青钰送去的饭菜可还可口？”
“有，我全吃干净了。”谢纨回答道。
祖母于是又偏头去问谢攸宁：“攸宁，明日想吃什么？你之前嫌让家中奴才送饭去学堂麻烦，如今你弟也重新回去上学了，你便也吃家里的饭吧，家里的饭总要比学堂里做的好。”
这位祖母一旦对自己的两位孙儿开口，便半句不离吃穿冷暖，鲜少提到学习上的事。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就随无忧吧。”谢攸宁答道。
现在离谢家用晚膳还有一段时间，把祖母哄走后，谢纨便缠着谢攸宁，要她教自己几招拳脚功夫。谢攸宁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你认真的？”
“当然。”谢纨诚然道，“既然说要顶天立地，连自己姐姐的几招都接不住，那怎么行？”
谢攸宁：“可从前父亲让你学，你却说只要有父亲与我罩着就行了，师父那你也就去过一次，第二次便不愿意动了。”
“……”谢纨道，“那是从前，我如今已经长大了。”
他磨了谢攸宁好一会，谢攸宁才同意带他去寻了两把木剑，然后手把手教他。
谢纨懈怠了十几年，平时除了翻墙逃课，便再没有其他比这更激烈的体力消耗活动了，因此他举着剑练了一会，右臂便不争气地酸了。
“出剑要稳，也要准。”谢攸宁看着谢纨那截比自己还要白细的手腕，很轻地叹了口气，“别抖。”
“我也不想阿，可是手好酸，我控制不住。”谢纨撅嘴道，“怎么阿姐你用剑就那般利落？”
“你前十几年都荒废了，如今才刚开始练，万事开头难，练武便是要一直坚持下去才会有成效。”谢攸宁认真地教导他道。
与此同时，江晴岚挽着谢叔群走过长廊，打算看看这姐弟俩在做什么，结果就猛然撞见这一幕。江晴岚下意识拉着叔群躲到了假山后边，谢叔群正想说什么，却见江晴岚在唇前竖起了食指：“嘘。”
两人于是就躲在假山后边偷窥，他们看见谢纨额角的汗打湿了碎发，他看起虽然很累，但却还是咬牙练习着谢攸宁方才教给他的那一套入门的剑法。
谢攸宁则在旁边的石椅上坐着，时不时指正他的动作。
江晴岚用口型和谢叔□□流：“这两个孩子今天怎么了？”
谢叔群与她面面相觑，显然也很不解：“我也不明白。”
“无忧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从前这个点明明还在外头跟朋友们野呢，今个居然在家里练剑。”
两人在心里异口同声地想：“简直像是中了邪。”
盯着看了一会自家儿子软绵绵的剑招，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嗯？”
两人吓得慌忙扭头，见来人是谢家老太太，江晴岚连忙朝她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老太太随着他们刚才的目光偷瞄过去，刚好看见不远处的谢纨放下剑，朝他们这边看来。
老人家不明所以地问：“这是在做什么呢？”
谢纨和谢攸宁听见动静，往这边走来，方才还在偷听偷看的夫妻连忙整顿了自己表情，佯装出还是刚过来的样子。
谢纨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有些发虚：“祖母，父亲，母亲，你们怎么都来了。”
“这厨房已经将晚饭做好了，我去了饭厅，结果一个人都没看到，便过来寻你们，让你们去吃饭。”祖母说，“倒是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呢？”
江晴岚不慌不忙道：“我与叔群也是来寻他们去吃饭的。”
谢纨骄傲道：“方才我是在让姐姐教我几招，只练了一个时辰，我便记住了入门的所有剑招啦。”
“我们无忧聪明，自然学什么都学的快。”祖母抽出一块手帕，替他擦汗，她皱了皱眉，“无忧愿意学都是好的，只是不必太过辛苦了，把自己累倒了就得不偿失了。走吧，先别练了，咱们一起去吃饭。”
老太太宠着自家的两个孙儿，每日都让厨子换个菜色，而且菜色也无一例外的丰富。谢纨从前并不是个能吃的，但今天出了许多汗，肚子一下就饿了，坐到桌边的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谢纨还没动筷，碗里已经被老太太和江晴岚堆满了肉，隔壁谢攸宁也没被放过，两人面面相觑，一同露出一个既幸福又苦涩的笑容。
刚吃了第一口，谢纨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嘴里含着东西，含糊道：“谢裴文呢？叫他一起过来吃饭吧。”
在场四人：“……”
江晴岚：“你从前不是总看他不顺眼吗？”
“那是从前，我如今已经长大了，夫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一个小孩，一个人在屋子里吃饭，也怪可怜的。”谢纨一边说，一边用勺子舀了一块蟹黄豆腐。
在场四人却一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老太太一脸担忧道：“晴岚，你去给无忧看看，是不是前一月他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
谢纨：“……”
老太太不知道又想到什么，脸上的忧愁更深了：“莫不是生病时体虚，让什么脏东西给冲撞了……还是让那什么给上身了……”
老人家越想越害怕，好在谢叔群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母亲，不要疑神疑鬼，先听听无忧怎么说。”
谢纨一脸无辜：“我说了啊，我觉得他挺可怜的，这不对吗？”
老太太虽然一向喜欢小孩，但面对谢裴文的时候，总是跟从前的谢纨同仇敌忾，她总觉得谢裴文那小孩，虽然表面上礼节周到，但看上去总有些不像是孩子，就算笑起来也是略带阴郁的，她对他就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不是不对，只是祖母觉得……他心机重，不像是个好孩子，无忧你还是尽量与他少接触的好。”
江晴岚：“母亲，裴文自幼丧母，自然难和其他孩子一般天真，但他也不是心机重，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谢叔群也道：“无忧愿意同他放下芥蒂也是好事，裴文毕竟还是个孩子，母亲不要对他太过苛刻了。”
祖母气哄哄地说道：“我苛刻？”
谢叔群立刻改口：“是儿子说错话了，母亲是何等宽宏的人，又怎么会苛刻待人？儿子的意思是，让两个小孩玩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好，我就是觉得不好。”老太太负气道，“我说句难听的，咱们家愿意收留他母亲，还让他在这府中做一个吃穿不愁的二少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说了，我活到这把岁数，还从没错看过人。”
谢家老太太从来是个不服输的个性，再与她拌嘴下去，今天怕就没完没了了，所以两夫妻及时止住了。
谢叔群：“母亲，吃菜，今日这笋尖格外新鲜。”
江晴岚接口道：“还有这五味蒸鸡，肉又软又嫩，母亲快尝尝罢。”
谢纨见状便也不提谢裴文了，他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很想让谢裴文真的过来。他专心致志地吃起了饭，今晚一餐用了两大碗饭。
老太太差点要给他鼓掌了，并偷偷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去给厨子赏钱。
“攸宁阿，你瞧你弟今个都添了一碗饭了，你也正在长身体，不如再添一碗吧。”老太太的人生爱好之一就是哄家里孩子多吃几口饭，哪怕谢攸宁也已经吃了两碗饭了，“女孩子家也不要老想着保持身材，我们谢家的闺女不愁嫁不出去，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一顿少吃一碗饭，那不值当。”
谢攸宁忙道：“祖母，我已经饱了。”
老太太：“真的？”
谢攸宁打了个饱嗝：“真的。”
江晴岚笑道：“母亲，谁家闺女一顿能吃三碗大米饭，咱们攸宁能吃两碗都已经是放的开了，其他女儿一顿就吃那么一小碗。”
老太太：“那怎么能比，咱们攸宁能文能武，自然要多吃些，那些柔弱的芦苇花，风一吹就倒，哪像我们家攸宁……”
趁着他们说话，谢纨偷偷跑回了房间，接着让青钰点了灯，然后郑重地打开了他的书箱，从里边拿出两本书，最后有模有样地晃头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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