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完全亮透,天地间一片灰蒙蒙,四周都静悄悄的,只剩一些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沈焕手忙脚乱地换上官服就直奔皇宫里去了。因着今日是休沐日,不需要早朝,从宫城门往里走一直到昭明宫的路上都是空荡荡的。
守在昭明宫正殿里正在打盹儿的方福贵,见沈焕立在殿外,当下就清醒了,急忙起身上前去,笑容可掬道:“沈大人,今个儿休沐,陛下还在露华宫那头没过来呢,您若是有急事要报,要不要奴才过去通报一声?”
沈焕见来者是是张总管的徒儿,脸上漾起笑意,拱了拱手客气地说:“不必劳烦方公公了,在下在这里候着便是了。”
“可……今日没有早朝,陛下兴许会陪着贵妃娘娘用过午膳后,才过来昭明宫。”方福贵面露尴尬,现下天边才刚泛起一层鱼肚白,若真有急事,总不好让这位备受陛下重用的户部侍郎一直杵在这儿等到日中。
沈焕闻言反应慢了好几拍,忽地眼神闪了闪,他向来知道赵贵妃受宠,但倒是没想到陛下爱重她到如此地步,看来自己这趟来对了,思索片刻才又道:“既然如此,只能麻烦方公公过去帮在下通报一声了,在下确实有急事要禀告陛下。”
方福贵就冒着初春带着寒意的微风,迈着步小跑着往昭明宫西边的露华宫而去。
他因着是张德全唯一的徒弟,人人都敬他几分,一路上无阻碍地进入了露华宫内殿,他见自己的师父低着头立在寝殿的门外,趋步上前去:“师父,昭明宫那边……”
张德全看他要说话,脸色紧张,急忙嘘了一声,示意他听寝殿里的声响,让他别作声。这时方福贵才听到,寝殿里传出一阵细细的娇媚嘤咛声,还夹杂着男子粗喘的声音。
他年纪还小,做不到如自己的师父一般,摆出一副见惯风浪、习以为常的样子,整张脸都涨红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贵妃娘娘的肚子都五个多月大了,居然还能这般……而且还是大清早的……
寝殿的层层帷帐里头,一场春水雨露才事毕,赵仙仙那松松挽起的云鬓,早已经被皇帝蹭散了,粉腮红晕,双眼迷离着,似乎尚未从方才的余韵中抽身,只能柔若无骨似的靠在皇帝身上。
皇帝神清气爽地侧躺着,从她的后背将温香软玉纳入怀里,大掌直接覆在她如凝脂般滑腻的雪肤上,轻轻抚着。
两人贴在一起歇了好一会儿,才唤人抬水进来,清理了一番,赵仙仙唤了清云与流云进来服侍自己更衣,皇帝则走到屏风另一边自顾自地穿戴好,暗想着自己的身体可不能让仙仙以外的人瞧见了……
片刻后方福贵才逮着机会上前:“奴才方福贵参加陛下。”微微顿了片刻又道:“陛下,沈大人一大早的就在昭明宫殿前候着,陛下可要摆驾过去接见?”
“沈焕?这大清早的,进宫来做什么?你就没告诉他,朕今日要陪着贵妃吗?”皇帝语气有些不悦,眸光闪过一阵不耐烦。
“回陛下的话,奴才说了,可沈大人瞧着像是有急事,奴才才过来通报一声。”方福贵咽了一小口唾沫,心里有点发虚。
这时赵仙仙扶着腰蹒跚地走出来,穿着一身杏色妆花缎宫装,脸上傅粉未施,却染着薄红,漾着浅笑,娇声细语问道:“陛下,不用过早膳再走吗?”
皇帝阔步向前去搀扶着她,脸部的线条霎时间柔和了几分,又俯首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仙仙自己吃着先,一会儿朕处理完事情,就过来陪你,嗯?”
“陛下不必跑来跑去了,忙正事要紧,再说了,陪臣妾也不差这一日……只是陛下去到昭明宫,可别又忘了用早膳。”赵仙仙秀眸惺忪,还想着自己用过早膳后再睡个回笼觉呢,可不愿他再过来打扰自己。
皇帝笑意蔓延整个脸部,见她这般关心自己,担心自己来回跑麻烦,还惦记着让自己记得用早膳,心里头有着说不出的舒坦畅快,朕的仙仙实在是太招人疼了,温柔善良又体贴,真的是怎么都爱不够她……
随后又情难自禁地轻啄了几下她白嫩细腻的脸蛋儿,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露华宫。
而另一边站在昭明宫殿外吹着冷风的沈焕,等到皇帝过来时,双手双脚都冻得不像自己的了。
“微臣参见陛下!”沈焕心下一亮,行过礼后疾步跟上皇帝,一起进入了御书房。
皇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气势外放,不紧不慢地问道:“说罢,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求见于朕?”
“回陛下的话,微臣的母亲,寻到了前朝淑懿皇后的画像,微臣便匆匆忙忙入宫来了。”沈焕见他脸色不好,心里怵了怵,即刻开门见山地说,然后从自己袖口取出画像来,双手捧着递给张德全,再由张德全交到皇帝手中。
皇帝一听这话眉目间的冷厉收敛了些,接过画像后,又强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神色凝重地打开对折着的画像。
映入眼帘的是画中这与赵仙仙颇为相似的女子,连他这个日日夜夜与仙仙相处的人,都能一眼看出相像之处来,若不是这熟宣纸已经发黄褪色到无法造假的程度,恐怕他会怀疑这是画师照着赵仙仙的模样来仿画的。
“张德全,命人去把镇国大将军请来。”皇帝拧着眉头思索片刻后,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稳着语调吩咐道。
“是,奴才马上就派人去。”张德全应了后急步出殿,唤人迅速出宫去镇国大将军府请人过来,他方才也暗自望了一眼那副画像,实在是太像贵妃娘娘了……随后他又摸了摸鼻子,心里犯嘀咕,幸好自己没得罪过贵妃娘娘,用不了多久,估计就不止是贵妃了。
。
陈达这些天一直苦思冥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才能入宫见一面赵仙仙,又不会引起皇帝对自己忌惮。
恰巧此时,下人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宫里有人过来了,陈达心底忽地一咯噔,有点摸不着头脑,自己这趟是秘密回来西京的,皇帝怎么会知道自己就在府里?
他唇瓣紧紧抿着,跟随宫里派来的人,大步流星地往宫城里走去。进入昭明宫的御书房后,见到自己从前的下属、如今穿着一身玄色龙袍的皇帝,正威仪凛然坐在正前方的龙椅上,用着讳莫如深的眼神看着自己。
“庶民陈达参加陛下。”他径自单膝跪地,低头供着手,看起来颇为拘谨地行礼。
“大将军不必多礼,虽说您现下已经卸了职,但始终是朕的恩师……”皇帝言罢冷不丁地沉吟了片刻,又一脸高深莫测道:“更是朕的……岳父。”
陈达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底闪着轻微的诧异,心情忐忑,从前皇帝可从来没认过自己为岳父的,可是他在暗示什么?
皇帝见他满脸错愕,冰冷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扬起手中的画像,猝不及防地说:“这是淑懿皇后遗存的肖像,您过来看看罢。”
陈达脸色猛地僵硬起来,心跳漏了一拍,步履维艰上前接过那幅画像,动作急切地展开画像,顿时呼吸一滞,眼角泛起了湿润,哽咽着声音兀自说:“这幅画像是真的……是真的……长公主曾与我提过自己生母的名讳,就是意浓……孙意浓……”
“陛下,请让我现在去见见仙仙可好?我知道……自己从前干了不少混事,可到底……”陈达已经是声泪俱下,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愧疚。
皇帝寒着脸直接了断拒绝地:“现下不是好时机,仙仙还怀着孩子,此事得循序渐进,若是突然让她知道实情,吓着她伤了身子怎么办?”
陈达自然清楚皇帝说的不无道理,但心底的痛楚一阵一阵地涌上来,他一再恳求着:“陛下,我只是想见见她,不是与她相认,远远地望一眼就行了……”
“张德全,贵妃现下正在做什么?”皇帝见他悲恸不已,心口也觉得堵得慌,随即望向张德全开口道。
“回陛下的话,娘娘用过早膳,现在在睡回笼觉呢。”张德全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突然被问话,怵的全身都微微发虚汗了。
陈达一时没回过神来,与皇帝对视一眼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眼顷刻间泛起了光,浮起一团希望。
皇帝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眼眸里的情绪不可名说,悠悠吩咐道:“既如此,现在便摆驾露华宫罢,千万不要让人扰醒了贵妃。”
而另一头正在偏殿里候着的沈焕,后背绷得直直的,捧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泄露了他的不安,陛下就这么直接地传唤镇国大将军入宫,是打算今日就让他与贵妃娘娘两人父女相认?还是另有安排?
自己无缘无故地就拿出幅画像来,陛下日后会不会反过头来追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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