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不生”铿锵有力,毫不犹豫,颜如玉都被哽到了,她愣了愣,才懵懵地问站在她面前的徐宥:“为什么不生?”
徐宥眼中晦色一闪而过,旋即轻笑一声,抬手撑在颜如玉靠着的廊柱上,凑近她低声道:“玉儿可是想与我生了?”
颜如玉脸上一红,急着分辨:“才没有!”
徐宥却顺势在她脸上偷亲一口,闷声笑道:“嗯,不想,我信了。”
你信个鬼!颜如玉抬头瞪他。这才发现徐宥已经高大得可以把她完全笼罩住了,他的手还撑在她头上,厢房里透出来的昏黄烛光迎面撒在他身上,为他渐渐变得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
颜如玉怔怔看着他,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玉儿,”徐宥眼带笑意,低下头轻声唤她。
山风吹起她鬓角长发,丝丝缕缕的发丝带着她身上特有的冷梅香,缠缠绵绵地拂在他唇上,若即若离,撩拨得他心里痒痒的。他想狠狠地亲她,占有她,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
颜如玉被他炙热的视线吸引,她忍不住与他对视,看见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是浓烈得比酒还要深沉的情意。她心口微颤,忽然觉得这夜里的风有些燥热,没有喝酒,人却醉了。
她慌张推开了徐宥,背过身去:“没大没小,叫谁玉儿呢?”
他听出来她的底气不足,没有回答,只是笑。
笑什么笑!颜如玉举手捶柱子,终归是没有继续争辩这个称呼问题。转而问道:“你怎么来了?当皇帝这般清闲?”
徐宥追妻有道,很懂得一张一弛的道理,没有继续逼迫她,免得追急了,人跑了。他歉疚道:“未曾想望云峰上还有百云观这样的事,是我顾虑不周了。”
涉及颜如玉的安危,徐宥暂且收起了所有的旖旎心思。
前世他并不曾听闻百云观有何不好传闻,因白云观是京郊有名的百年古观,又地处偏僻,他才想到让颜如玉到白云观出家。这里远离京城纷争,她也能过得自在些。
哪里想得到半山腰冒出了个借着白云观百年声誉,经营自己,供奉邪神的百云观。刚好白云观供奉的碧霞元君也有送子元君的名声,如此一来,真是骡子是马,傻傻分不清楚了。
徐宥听了傅雲的汇报之后,既震怒又后怕,这百云观竟然还想引诱她进观,究竟是打了什么心思?背后又有何人指使?
徐宥暂且放下心里的怀疑,举手作揖道:“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心机徐不放过任何一个暗戳戳宣示身份的机会。
结果颜如玉把重点听漏了。她听到徐宥道歉,忙转过身来,正色道:“幸好是我来了,不然这百云观不知还要害多少人!这兴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玉儿所言极是,”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徐宥连连点头,“无论何等鬼魅魍魉,遇到玉儿你这惩奸除恶、除暴安良的侠女,都逃不掉天理昭彰。”
颜如玉被夸得不好意思严肃纠正徐宥的叫法,只小声嘀咕:“都说了不要叫玉儿了。”
徐宥就当作没听见,还继续叫:“玉儿,玉儿我给你带了很多点心。”
先是甜言蜜语攻击,又是美食贿赂,颜如玉更不好纠正徐宥的称呼了。她只好自暴自弃地想,算了算了,反正叫什么都不会少一块肉。
“我还带了你最爱的六安瓜片,还带了玉泉山的水。”徐宥是有备而来。
颜如玉知道以徐宥现在的身份,来一趟不容易,总不好连杯茶都不给喝,只得让他跟去自己住处。
茶也是徐宥自己动手泡的,茶刚沏好,就先把第一杯给了颜如玉:“你尝尝我的功夫可精进了?”
茶还滚烫,颜如玉低头闻了闻茶香,赞道:“是比以前好多了。”
表面上还是根嫩黄瓜,实际上已经浸淫茶道几十年的老黄瓜毫不脸红地受了夸奖。
徐宥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见颜如玉,现在人也见了,亲了,茶也喝上了,有些顺带的正事也该聊聊了:“至于百云观,你想如何处置?”
百云观经营十数年,已颇有气候,从中抄捡出的暗账足有几大本,而据观主招认,如他们这般供奉邪神的莲花教已在民间潜藏了数十载之久。可想而知,牵连甚广。
颜如玉听得徐宥问起,毫不犹豫选择了杀人灭口,叹道:“世间女子多艰难,若是账上的名单流露出去,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她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将这等邪,教的行径公布于世,但是她想起观主为自己辩白时说过的话,现而今烈女守贞之风越演越烈,有些愚昧之人尤其推崇女子为了给亡夫守节而自尽,甚至是女子的家族为了一块贞节牌坊而逼迫无子的寡妇自尽。有的女子不想死,就会来求子,以求能够得到一张安身立命的护身符。
颜如玉长在民风彪悍的燕州,女子热烈大胆,即便是和离,也是再嫁自由的。百云观主所言之事,她从未听过,甚至不敢相信,却从钱宝珠口中得到印证。
正如钱宝珠所说“如若公开,那么进过百云观的女子都不要活了”。错的不仅是百云观,还有这不公的世道。
颜如玉最终放弃了报官法办的打算,但是这百云观即便给自己渡了一层救人的金箔,里面总归是恶蛆,无辜受害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有的或许死了,有的则被记录在账,终其一生都被他们勒索要挟,又是何其无辜。
“这莲花教不能留。”颜如玉慎重地对徐宥说道。这邪,教都把分舵开到京城来了,可见其猖狂。
徐宥点头答应了。他没有说的是,颜如玉救的钱氏居然是江南首富钱恪行的姐姐,前世三王之乱,就藩淮扬的英王就是抄了扬州钱家充的军饷。他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曾有一瞬想过要不要通过颜如玉把钱家收为己用,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他算计的已经很多,唯有颜如玉,是他心尖净土。
颜如玉不知徐宥所想,她怕给徐宥这个新手皇帝增加负担,忙增加后续说明:“莲花教根深蒂固,不是朝夕就能拔出的,你也不必心急,顽疾需慢治。”
“我知晓了,”徐宥目光温柔地看着为他担忧的颜如玉。
颜如玉回视他,看着他温柔的眼睛,下意识里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
此时,徐宥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们俩个在这样静谧的夜里絮絮说话,仿佛经年的老夫妻一般,有一种只可意会的情愫。
烛台上的蜡烛忽而噼啪爆了一个灯花。徐宥恍然回过神来:“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颜如玉站起来送他,心里生出一丝不舍,她像一朵垂丝海棠低垂着头,渐渐有了些花开的模样。
“外头凉,不用送了。”徐宥垂目看她柔软的发顶,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支被他体温捂得温热的钗子,轻轻戴在她发上。
颜如玉讶异抬头,抬手摸了摸那犹带体温的发钗,看着徐宥推门出去了。
她没有追出去,过了半晌才慢慢地将头上的发钗取了下来,是一枚双飞雁,她细细抚摸过去,钗身上还刻了他二人的名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燕州风俗,送发钗有结发之意。
颜如玉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心里像被风吹皱的水面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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