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来临的时候,夫人和儿子都还在睡午觉, 一觉醒来才知道蝗虫过境的事情。
院子里的变化虽然有些大, 但是有下人收拾着,倒还不算可怕。
姨娘才是被吓着的那个。
“怎么突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蝗虫, 今年怕是个灾年, 还好你们已经从外边回来了, 府里头要多备些粮食, 没事儿千万别出城, 可别像往年一样去庄子上打猎。”
一想到那黑压压的蝗虫,白姨娘心里头就发怵。
她活了这么大, 还是头一次经历这阵仗, 饿极了眼的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京城遭了蝗虫,周边怕是也落不下,还是少出城为好。
魏时安抚性地拍了拍姨娘的后背, 这么一说,他也有些后怕, 如果祖母去世推迟几个月的话, 这会儿他跟妻儿还是还在外头呢, 这样的天灾不至于让他们没命, 怕的是。
“姨娘放心, 儿子都明白, 朝廷储备了那么多的粮食, 就算真的是灾年, 也出不了大的纰漏,京城戒备森严,就更出不了什么事儿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警醒些为好,你也别每天都骑马去衙门了,坐马车去,到了时间再让他们去接你,这样除了车夫以外,还能再带两个下人。”
本来还挺严肃的,一听这话,魏时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何至于此,这才哪到哪。
朝廷虽然已经派人灌溉农田、预防了,可还没到赈济灾民的时候,由此可见,百姓也还没有到饿肚子的程度。
人只要有吃的,一般就不会铤而走险。
不过就像姨娘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作为家里的顶梁柱,魏时还挺珍惜自个儿这条小命的,他要是没了,留下这些老弱妇孺,可怎么存活。
蝗虫的速度要比人快得多,在京城肆虐了一番的蝗虫,全都跑到北边去了,而南面的信件才陆陆续续传过来。
蝗虫过境,遭到侵扰的地方要比想象中的大得多,旱灾区大部分都被光顾过了,而旱灾区之外,还有两府受到了袭扰。
这些蝗虫并非来自一地,而是从多个地方冒出来的,时间相差不多,最终汇成了好几股。
从京城往北的只是其中一股,而在南边,还有两股大的蝗虫,正在啃食所有能吃的东西。
各地的官员都已经采取了相应的措施,衙役都跑到大街上去拍打蝗虫了,对蝗虫恨之入骨的百姓,也都没闲着,尽可能的去驱赶这些东西。
但是蝗虫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繁殖速度又特别快,而且百姓对于蝗虫,大部分都是尽量将其驱赶出自己的领地,很少有人愿意费更多的功夫将其杀死。
数量多、繁殖快、速度又快,把能吃的东西吃完了就换地方,也难怪南方诸府都拿这些蝗虫没办法。
受旱灾影响的只是大靖朝的一部分领土,可要是让蝗虫这么吃下去,可就不是一部分的事情了,而且这玩意儿还不光只吃粮食,草皮吃、稻草吃、树皮都吃。
放任下去的话,百姓不光是今年收不到粮食,取暖住房都成问题,而且还会影响到未来的生活。
朝廷的重点已经从灌溉农田转移到了治理蝗虫上,这玩意儿不是没有天敌,鸡鸭都能吃,甚至有的飞鸟也吃。
关键是现在根本就没那么多时间养一大批鸡鸭出来,而且蝗虫这东西行踪不定,总不能让大靖朝遍地都是鸡鸭吧。
关键还得在人上,大靖朝遍地都是人。
光靠衙役是不行的,还得是把百姓组织起来。
朝廷在这方面还是挺大方的,京城这边很快就张布了告示,一百只蝗虫的尸体可换一文钱。
而被送过来的蝗虫尸体则被集中烧掉。
其余各地也都张布了告示,奖励措施不同,这也是因地制宜,富庶程度不同,同样是一文钱,代表的意义也是不一样的。
轰轰烈烈的除蝗运动,很快就在整个大靖朝形成了一股热潮,参与者男女老少都有,尤其是被蝗虫肆虐过的地区,庄稼都已经被毁了,没了秋收,也就没了收入,有精力也有必要投入的捉蝗虫的运动当中去,毕竟这可是能换银钱的。
而蝗虫的处理,一开始是集中焚烧,后来则演变成了贩卖,再后来朝廷就收不到蝗虫了。
京城这边一百只蝗虫才给一文钱,其他地方的价格就更低了。
泱泱大国从来都少不了吃货,令人恨之入骨的蝗虫被搬上了餐桌,烤着吃、炸着吃、煮着吃、蒸着吃,竟还做出了花样。
不少富裕人家直接出银钱从百姓手中购买蝗虫,价格也要更高一些,而且还有死活之分,活着的蝗虫价格要更贵一点。
魏时两口子尚在孝期,是不能够吃荤腥的,这等佳肴自然也就跟他们没关系。
不过就算是能吃,魏时也接受不了这个,他在吃食上一般没什么讲究,动物的内脏也都敢吃,蝗虫这玩意儿它实在是下不了口,哪怕被炸了以后,已经面目全非了,可也知道这是蝗虫,魏时脑子里全是那天在衙门里头拍蝗虫的场景。
看着别人吃,自己胃里头都翻腾。
刘钰拿着炸好的蝗虫来,是给小外甥献宝的,姐姐和姐夫没出孝期,可小外甥五个月的孝期已经过了,这等好物,一般人他都不会拿出来与之分享。
小外甥这不是不一样嘛,娘亲是他亲姐,爹爹是他好友,小家伙自个儿长得又喜人。
他这才眼巴巴的过来献宝。
“你赶紧自个儿解决了吧,光是看着,我这胃里就不太舒服,你就别让远哥儿吃了,他一个小孩子不一定能消化得了。”
闻起来是挺香的,可一想到这是什么东西,就全然没了胃口。
姐夫一脸嫌弃,姐姐还特意往后退了几步,得,又是俩没眼光的,跟爹娘和兄长们一样以貌取人,蝗虫长得丑,但是一点都不妨碍人家尝起来美味。
瞧着还不怎么会表达的小外甥,刘钰只能一脸遗憾的捏了块美食放自己嘴里,年纪小就是不好,吃什么都得由人管着。
几只蝗虫下肚之后,脸上的表情就由遗憾转变成了享受。
都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爹娘可是连产业都已经分了,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分家,只不过一家人还都住在一块儿罢了。
跟当舅舅的不一样,远哥儿的小表情倒是挺严肃的,孩子的模仿力不容小觑,而影响远哥儿最深的就是魏时了,少年老成的父亲,大概也要养出来一个少年老成的儿子来。
不过再怎么模仿父亲的表情,小家伙仍旧还是小家伙,做什么都萌萌的,故作老成的样子,反而有一种反差萌在里头。
别说当父母的了,就连刘钰这个仍有一些孩子心性的已婚之人,都有些心动了,都已经大婚了,孩子还会远吗。
刘钰在熟人面前,还是老样子,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但是一旦跟夫人同时出现,那形象可就不一样了。
曾经的纪姑娘,如今的刘纪氏,是一个没什么孩子气的女子,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喜诗书,好下棋,说话都有一些文绉绉的,吐字很轻很慢,与人说话之时,自带气场。
许是还不太熟悉的缘故,刘枫总觉得跟这个弟妹颇有些距离感,她素来随意,生活里头通常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弟妹竟然要比她严谨的多。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很重规矩的人,自从大婚以来,晨昏定省,日日不缺,明明几个嫂子也只是初一和十五这两日才去给母亲请安,而且还都是早上去,晚间肯定就不去伺候着了。
弟妹反倒是把这些规矩都做足了。
除此之外,从每次见面和一块用膳的时候来看,弟妹也是个讲究人,规矩和礼仪一丝不差,用膳的时候要先漱口,饭后也要漱口净手。
哪怕是下一盘棋,也必须净手之后,才肯碰棋盘和棋子。
据小弟说,弟妹出来做客都不算讲究的,在府里头的时候,那才是真讲究,无论是看书、下棋,还是弹琴,用来净手的水里是放了香料的,不光是洗干净的事情,还要泡一会儿,使手上有了香气,才足够虔诚。
好吧,是挺虔诚的,刘枫去寺院拜佛都没这么虔诚过,每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这没什么好置喙的,只是习惯相差太大,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跟重规矩的人在一块,怎么着也得稍微注意一下自个儿,无形之中,就多了一种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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