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都已经准备好了, 魏时打算就在夫人动手的时候作画,以捕捉到手忙脚乱的灵气。
不过在看到厨房端上来的东西之后,魏时就知道不成了,他想象中的做月团, 跟夫人的做月团显然是不一样的。
厨房呈上来的是已经调好的馅料,夫人要做的不过是把这些东西放到模具里头,压成形,再让人端下去弄熟。
这么简单的事情, 三岁的小孩都会, 夫人又哪里会手忙脚乱。
远哥儿离三岁还差一半, 所以他现在只能拿着模具玩儿, 没法儿像夫人一样亲手做月团。
不过两个人坐在一处, 一个玩的开心,一个仔仔细细往模具里放馅儿料,还得分心看着旁边的孩子。
魏时整颗心都化成了一滩水, 如水一般平静又壮阔。
画不成夫人的黑历史, 画一画母子二人的同框图也挺好。
一个人的心情真能够体现到画作上,事后再看这张图,连魏时都能够感觉到那笔触里的温柔。
月团之所以被称之为月团,很大一方面原因就是因为这东西是圆的。
但一家三口今年吃的月团, 那可就是奇形怪状的了, 什么样子的都有, 少数能跟圆扯上关系。
儿子的口味随了夫人, 喜欢吃咸口, 对甜腻一些的食物倒不怎么喜欢。
小家伙尚在孝期,还不能吃荤腥,这段时间虽然用了不少的豆制品和奶制品,可跟之前比起来,还是不够胖乎。
中秋夜的月团也没吃多少,光拿在手里玩儿了。
各种形状的月团,没让儿子食欲大开,但在夫人这儿是成功了。
半个手掌大小的月团,整整吃了四个,这里边儿好多都是不容易消化的食材,大晚上的,也不怕积食。
魏时一个大男人,也才只吃了两个而已,剩下的全都分给下人了。
“去院子里看看月亮,八月十五不出去看看月亮怎么行。”魏时把小家伙抱到推车里,跟夫人一块儿推着往外走。
八月十五的月亮,跟其他月份也没什么不同,主要还是出来溜达溜达,消消食。
吃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刘枫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吃撑肚子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儿,她一个做了娘的人,怎么算都不是小孩了。
“明儿就是钰哥儿大婚的日子了,咱们虽然不能过去,可也得派人送份礼。”
说起来也是够遗憾的,孝期里,既不能走亲访友,也不能参加喜事,穿红带绿那也是不成的。
刘钰大婚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家三口也没法参加。
魏时都已经觉得如此遗憾了,当姐姐的,心里头这个郁闷劲儿就更别提了。
一辈子就只有一回的大事儿,错过了可没有再来的机会。
“赶上旱天,原本还准备大办的,这回算是不行了,钰哥儿要是能早一点回来,也就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非要在回来的路上耽误那么久,婚事往后拖,就赶上今年夏天这么个情况,谁也不知道旱情会怎么样,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婚事大办肯定会惹人非议。
不管是为了刘家,还是为了纪家,都不能出这个风头。
八月十六是刘钰跟纪家姑娘大婚的日子,八月十七,京城就迎来了一批蝗虫。
乌压压的一大片,速度极快,而且围墙是挡不住这些小东西的,人只能是退到屋子里头去。
一只两只的蝗虫,并不可怕,小孩子抬脚也能将其碾死,但是这数以万计的蝗虫同时飞过来,就真拿它们没办法了。
魏时彼时还在衙门里头当差,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窗外望去,那简直是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慌着把窗户关上,又跟几个同僚,手忙脚乱的把飞进屋子里的蝗虫打死,身上的官服都已经不怎么洁净了。
主要还是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犯恶心不说,总觉得身上有蝗虫趴着,或者有蝗虫遗留下来的残骸没清理干净。
总之是恶心又别扭。
关键是他也没想到,居然真的引起了蝗灾,而且还来得这样快,也不知道家里头怎么样了,夫人、孩子,还有姨娘有没有被吓到。
蝗虫来的突然,门窗关的不及时,以至于让不少的蝗虫都飞进来了,像魏时他们这样亲自动手上脚弄死蝗虫的官员也不少。
兵部大多都是武将,上战场杀敌都不怕,更何况是小小的蝗虫,只是这玩意儿着实有些恶心。
“今儿特殊情况,都先回家去吧,好好休整休整换身衣服。”刘唐作为兵部的领头上司,在跟大皇子商量过后,才通知众人这个决定。
今儿再呆下去也没心情办差了,又得惦记着家里的老老少少,还不如提前回去呢。
兵部能这么干,很大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因为差事真的不多,官员们胆子又大,蝗虫刚从衙门这边离开,谁也不知道街上是什么情况。
六部当中,论胆子,还是兵部的人大一些。
同住西城,魏时跟老岳父顺路,这会儿自然是结伴一起走。
两个人都是骑马过来的,没马车,更没轿子,坐在高头大马上,可以把街上的情形全都收入眼底。
蝗虫过境,何止是寸草不留那么简单,树皮这玩意儿都吃,没了树叶,又被吃掉了一部分树皮,也不知这些树还能不能活。
还有摊子上用来盖顶的茅草,也都被吃得七七八八了。
很难想象,那么点儿小东西,一脚就能踩死的小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也不知道,城郊原本就可能没什么收成的庄稼,现在还有没有余留,而这么多的蝗虫,又是从哪儿飞过来的,过境之地,除了京城还有哪儿。
翁婿俩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凝重,旱灾还不知道要发展到什么程度呢,蝗灾这又来了。
刘唐原本还担心女婿是一介文人,见了这样的场景会害怕。
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这不还是挺镇定的,听几个下属说,灭蝗虫的时候,女婿可是眼明手快,身手一点儿都不逊色于他们这些武将。
魏府可就女婿这么一个顶梁柱,剩下的全都是妇孺,魏时能稳得住,他就能放下心来了。
可想想昨儿刚刚大婚的小儿子,也替这孩子叹气,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刘钰也想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赶上旱灾,婚礼不能大办了不说,成婚第二日就赶上蝗灾,任谁瞧了也得觉得不是个好兆头。
菩萨保佑,明儿陪夫人三朝回门,可千万不能再出事儿了。
还有心思操心运气的,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蝗虫过境,不光是吃了粮食、秸秆、绿叶、树皮把这些人能吃的、畜生能吃的东西,通通吃了个光,连住处都给人家毁坏了,有的茅草屋连顶都没了,还有的纸窗户,全都被蝗虫给挤坏了。
小孩子被吓哭,大人脸上愁云惨淡,今年的收成是彻底没指望了,养的鸡羊没了现成的草可吃,总不能把好好的粮食拿出来喂,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去呢,被毁坏了的房子,还得重新修。
魏时回到府里的时候,也被自家的场景给震了一下,花花草草全都没了,放眼过去,那后花园就是泥土地,瞧着荒凉又落寞。
正月儿的葡萄架,是被下人精心照养的,哪怕是在旱天,也照样没缺水,枝头早就已经挂满了葡萄,只是还没成熟。
如今也就只剩下人工搭成的葡萄架了,之前缀满了的葡萄全都没了,叶子没了,藤也没了。
下人已经在院子里清理打扫了,可也不过是把蝗虫撞坏的地方收拾出来,再敛一敛这些蝗虫们的尸首,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太可能了,再来上一年的时间都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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