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六、抽身

    这个江湖早已不复原来模样,正如你不能回到童年。

    所以,你选择离开,还是留下?

    如果可以说走就走,那这就是个游戏。

    如果根本不能退出,那这,就是人生。

    ----------------------------------叶紫

    开元二十一年年底,五毒教主魔刹罗突然神秘失踪,圣蝎使坠崖身亡,教众们多方寻找未果,右长老艾黎宣称圣蝎使谋害教主未遂身亡,教主魔刹罗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一时人心惶惶。左长老乌蒙贵痛失所爱,心下混乱,与右长老艾黎对峙,只心心念念着要让自己的女儿玛索登上新任教主之位,而艾黎早已派人远赴七秀,接来了魔刹罗与方亁的女儿————昭秀曲云,力排众议用不知从哪里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的魔刹罗“遗命”接任教主。

    本来就因为魔刹罗失踪乱了方寸的乌蒙贵一边筹划着让心爱的女儿成为教主,一边四处寻找艾黎的疑点————魔刹罗失踪一事,在他看来就是艾黎做的,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他不能把艾黎怎样。这事情还没理出头绪,却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个教主的女儿,让他措手不及。曲云作为当年魔刹罗和他离心后与方亁的孩子,她成为教主,真把乌蒙贵气得半死。

    在五毒教卧底经年的唐书雁终于迎来了机会,她深知乌蒙贵的野心不可遏抑,只要轻轻推上一把,他就会在叛逆的道路上一去不返。这样,她的任务也终于可以完成,就能回家和情郎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唐书雁心里十分激动,觉得这些年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愈发地教唆挑动乌蒙贵的不满,让他与艾黎和教主不断冲突。叶紫抽身而去,后手却没有少一点半点,右长老艾黎还是没有算到,左长老乌蒙贵自魔刹罗失踪来蓄谋已久,发动叛乱。支持乌蒙贵的势力突然发难,四个圣使中灵蛇使与天蛛使支持乌蒙贵,玉蟾使带着新任的圣蝎使原本的天蛛使作壁上观保持中立,这让右长老艾黎完全没有准备,迅速溃败。

    他算计叶紫,终于自己也遭了报应。

    曲云原本在七秀坊长大,从小貌美如花,受尽宠爱,每日只做歌舞修习,迷倒了当时无数名门子弟、少年才俊。后来又与藏剑山庄的二少爷叶晖两情相悦,郎才女貌,比翼双飞,羡煞旁人,日子过得十分快活。突兀间却出现了自称五毒长老的人,带着她母亲的“遗命”,这个母亲还是江湖人士唯恐避之不及的五毒教教主,不但如此,还要让自己去接任这个教主。

    如同五雷轰顶,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和叶晖要怎么办。

    可惜心机深沉的艾黎长老早在曲云还心烦意乱之时就把这些事情添油加醋地全盘告诉了叶晖。

    于是想要知道情郎想法的曲云去找叶晖,只得到叶二庄主闭门谢客的答复,秀坊女子性情都很有公孙二娘的风格,这样一误会之下,曲云竟然以为叶晖是厌弃她苗疆妖女的出身,又是失望又是伤心,很快就答应了艾黎长老的要求一声不响地离开中原。

    然而却是她误会,还没容得叶晖解释,结局便这样注定。

    只是他们情深缘浅,命中无份,就算是叶晖见她,又能有什么用呢?叶晖是个重责任的男人,他不像曲云想要的那么自由,长兄叶英心剑闭关,三弟叶炜自柳夕死后性情大变一蹶不振,老四叶蒙头脑简单莽撞粗横时常惹出事情,老五叶凡负气离家至今不知去向,幺妹年幼体弱三阴逆脉性命都难保,老父在上身体越来越弱,为小妹愁白了头发。

    整个藏剑山庄的家业,沉甸甸地压在他一个人头上,要他为情抛下家走天涯吗?他做不到。

    所以他们俩还没开始就走到了最后。

    而一向天真的曲云来了五毒,当上教主之后不重视教务,只是每日抑郁难平。练习着五毒心法,却万万没有想到五毒心法竟然与七秀心法相冲,她走火入魔,出现了异状,身体竟然越来越小,从一个风情万种的妙龄女子变成了一个小女孩般模样!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解决,束手无策,曲云更加伤心绝望,甚至觉得她这一生都无法再长大。她一时间心灰意冷,乌蒙贵即刻叛变,根本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四圣使两叛两个看戏,四鬼也木偶一样,曲云这才发现自己一点威信都没有,只有一个艾黎长老站在自己一边。

    乌蒙贵不但势力庞大,而且还将之前就研究已久的秘密武器投入使用:尸人,威力巨大。他还放出了被关在牢里的五毒教叛徒为他效力。其中最可怕的,就是上上代天蛛使:醉蛛老人。这也是叶紫留下的后手之一。地牢多年,醉蛛已经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想不到竟然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更糟糕的是,曲云不但身体变小了,而且功力也减退了,现在只能发挥出原来的一半内力,比艾黎长老还要弱。忠于教主的教众很快败退到了最后的防线祝融殿,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五毒教眼看就要易主,没有人认为曲云还有机会翻盘。

    危急时刻,艾黎长老病急乱投医想到了五圣教禁术:上古炼尸之法。

    说到底,这和后来乌蒙贵一直做的事一样,就是炼尸人。他虽然没有参与尸典的实验,但是相关的东西还是知道不少,这个方法就是其中最歹毒威力最大的一种,如今被拿来,不知是帮助,还是利用。

    和普通蛊炉炼制尸人之法不同的是,这种方法需求时间短,而且威力巨大,能将人本身的威力提升至数十倍的功力。要以武功高深之人为原材料,再辅以各种剧毒之物,最终在万蛊血池中炼成最强之尸人。另外,普通蛊炉炼制尸人之法是用尸体炼制,而这种方法必须要在活人身上施蛊,中蛊之人须受万蛊蚀心之苦,而且还不能失去意志昏迷过去,不然就前功尽弃。所以千百年来,无一人成功过。

    就算是成功了,被炼成尸人之后也会失去本性,丧失所有记忆,成为一具傀儡,行尸走肉。

    没有人愿意经历这种痛苦,还要付出这种代价。

    但是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让艾黎长老在自己身上施蛊。

    这个美少年的容貌,秀美更胜女子。他自幼爱惜自己的形容,犹如爱惜生命。他就是默默追随着曲云而来,抛弃身后一切的孙飞亮。

    孙飞亮毅然决绝地站在艾黎长老准备好的万蛊血池旁,对最爱的人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不奢求你能爱上我,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一个最爱你的人——那一定是我!”

    说罢不等回答,纵身跳下毒池。

    曲云这才发现,这世上是有人爱着她的,而且就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一切都晚了。

    看着一直追随着自己,自己却从不重视的师弟,在血池中皮开肉绽,面貌尽毁,全身筋肉膨胀,裂开,他的双目由清澈转为痛苦最终变为迷茫、狂热,但却始终没有离开她。

    那一刻,曲云感到心里的什么东西碎了。

    那个名为叶晖的男子从此已经从她脑中淡去,她发誓要用一生的时间陪着这个打小敬她爱他的师弟,即使他再也无法感受到什么。

    忍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孙飞亮的□□和精神都几乎要崩溃,但却一直没有倒下,因为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虽然已经看了那么多年,但是他还是想多看一眼。

    绝美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巨尸。

    千百年来,五毒尸炼之法终于第一次成功了。

    乌蒙贵带领大军杀入祝融殿,带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但是他立即发现形势不对。这里竟然出现了一只见所未见的可怕巨尸,疯狂的破坏力横扫他的部队,秘密武器尸人在这个巨尸面前不堪一击,而且,另外四圣使也加入了战斗,一起并肩对付乌蒙贵。大逆转就这样奇迹般发生,从大获全胜突然变成了一败涂地,叛乱迅速被镇压,乌蒙贵带领少数亲信逃到黑龙潭,成立了天一教。

    此后乌蒙贵一直研究更强的炼尸之法,却始终没有炼出孙飞亮那么强的尸人。万蛊血池那么强的毒力,根本就没有人能承受,乌蒙贵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就算他真的明白,他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所以后来他只能用数量弥补质量,制造更多的尸人。

    五毒终于转危为安,而孙飞亮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除了听从曲云的命令以外不再思考任何问题。偶尔,他会也会伸出粗大无比的双手,试图去接触一下曲云的脚踝,这也许是他心中残存的一点本能吧。教中弟子对他非常尊敬,皆称呼他为“德夯”,那是苗语中“美丽的峡谷”之意。

    两个一直在一起的人儿,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唐书雁偷偷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完成了任务,她怀着欣喜的心情想要离开五毒,正要逃跑却在最后被乌蒙贵抓住。本来就在为失败恼怒的乌蒙贵更是怒不可遏,将怨气都发在可怜的唐书雁身上,他没有杀了她,而是要让她生不如死,于是把唐书雁炼成了尸人。

    但是,唐书雁虽然变成尸人,意识却仍然保留下来,而且功力大涨。她杀死了看守逃出来,并控制了一部分尸人一起逃脱。可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无法再回到唐门,与相爱的人见面。悲伤愤怒至极的唐书雁成为了尸王、女魔头、复仇者。她带着那批不幸的尸人组成了塔纳,意为不忘仇恨。他们躲进了五毒教圣地五毒潭,一心要向把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天一教和五毒教复仇!

    唐书雁终于等到了任务的完成,可是她没能再回到情郎身边,为她的挑拨付出了代价。

    唐傲天终于等到了五毒教的分裂,但是他同时意识到,他失去了女儿。

    为了同一件东西,有的人选择成魔,有的人选择牺牲。在他们眼中,生命不过是追求这件东西的载体。

    这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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